《戏骨》归云燕

4、归家

　　沈江南晚上回家，意外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倦极而眠的沈离笑。
　　他侧头看了他一眼。眉头轻蹙，额前碎发濡湿了，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喂。”他用脚踢了踢他。
　　沈离笑迷迷糊糊睁眼，含混着叫了一声“爸”。
　　沈江南一愣，一时心情复杂。
　　沈离笑突然一惊而起，整个人睡意全无，像是被人当头泼了盆冰水，瞬间清醒。
　　“父亲。您回来了？”他真是睡迷糊了。
　　沈江南轻哼一声。
　　沈离笑蜷紧手心，微微有些忐忑，为他睡梦中一瞬间的逾矩，他甚至都不太能肯定那声“爸爸”到底有没有叫出口。
　　他随父亲进了二楼书房，沈江南舒服地靠进太师椅中，面色凝霜。
　　“父亲。”沈离笑手指贴着裤缝、站得笔直，低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
　　“白天还没站够么？丢人现眼！”沈江南言语如冰，竟无丝毫怜惜和不舍。
　　“对不起。是小墨没有做好，给父亲丢脸了。”沈离笑鞠躬认错。
　　哼！沈江南一拳落空，对着沈离笑的逆来顺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顺手拿起桌上一堆文件夹丢到他怀里：“深天娱乐的三个企划案，天明说这几个案子原本是你跟的，他年纪大了做不来。”
　　沈离笑一愣，他人在安辰，如何还有时间再插手沈氏的事？
　　这份迟疑让沈江南瞬间变了脸色：“怎么？才去安辰几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沈离笑微微抿唇：“父亲，小墨人在安辰影业，安辰与深娱本就竞争得厉害，我继续插手深娱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江南冷冷盯着他看，一语不发。果然是个养不熟的！
　　“是我错了，我会处理好的。”沈离笑在这份压抑责难的目光下，终究屈服了。
　　“明天早上之前，我想看到完整的企划案。”

　　沈离笑抱着一堆文件告辞出门，脑中想着企划案的事，不知不觉走到自己以前房间，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卧房被改成了韩聪的书房，旋即笑笑摇头，抱着一堆文件往楼下走，迎面撞上徐妈。
　　徐妈端着托盘拉住他：“大少爷，我给您煮了粥、炖了汤，您先吃点？”
　　“谢谢您，您先放那儿吧，我等会去厨房吃。”他早就饿过头了，如今根本吃不下。
　　徐妈眼中霎时含了泪，自从新夫人进了门，大少爷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一开始老爷还管管，现在也撒手不管了。
　　“怎么了？”
　　徐妈抬眼看他。
　　沈离笑妥协地笑笑：“我晚上住的房间在哪儿？您拿到我房间去，我保证一会儿就吃。”
　　徐妈落泪：“大少爷，夫人怎么能这么欺负您？”
　　“嗨！”沈离笑微一扭头，爽快笑了，抬手帮她擦了眼泪，“多大个事儿啊？住哪儿不是住，也值得您替我委屈成这样？快别生气了，帮我找台能上网的电脑，我还有事要做。”
　　徐妈旋即又开心起来，就算夫人得势又怎样，家里的生意老爷一直交给大少爷打理，小少爷再讨老爷欢心，也是个成天只知道玩的，姨娘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沈离笑可没想到她那么多心理活动，一楼所有的房间都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他迅速掀了铺盖，将笔记本放在床板上，席地而坐，修长的指尖翻飞灵动，一旦进入高效的工作状态，他总是会专注而忘我。
　　徐妈将粥搁在他身旁，他都没有注意到。

　　沈江南半夜醒来的时候，走到隔壁的房间。推门进屋，开灯，没人？
　　然后他想起来，这间卧室早就已经全面改造成了韩聪的书房加机车模型展览室，那么沈韩墨在哪里？
　　二楼的房间都熄灯了，他走到二楼的回廊上往下望，一楼倒有一个工人房还亮着灯。
　　不知怎的，沈江南仿佛一口气堵在胸口，烦闷得很。赵婉言太没分寸了，不管沈韩墨如何，名义上他还是沈家的大少爷。
　　沈江南走到门口轻咳一声。
　　意外，沈离笑没有理睬他，依旧专注在电脑屏幕上。
　　然后，沈江南更意外了，意外沈离笑是坐在地上打字的，床板上还搁置凉掉的粥。
　　沈江南又咳了一声才吸引了他的注意。
　　沈离笑抬头，脸色竟挂着一丝笑容：“父亲，您看看这个。”他顺手将笔记本推到沈江南眼前，飞快讲述着他的设想。
　　“按照这个方案，两年内，沈氏会有一颗新的摇钱树，天叔也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你跟天明联系了？”
　　“嗯。您觉得呢？”沈离笑脸上满满的成就感。
　　沈江南认真看了起来，心中暗暗赞叹这小子的确是个商业奇才，随手又指了几处或有疏漏的地方。
　　沈离笑一一解释，每一项都有备用方案。
　　沈江南干脆坐在床板上跟他讨论了起来，讨论到最后，竟然偶有争执，素来逆来顺受的沈离笑居然也有不听他的时候。
　　“你那种搞法不对，太冒险，这项细节必须改！”
　　“我和天叔认真研究过了，收益远远大于风险，必须试一试，这是沈氏翻身的好机会。”沈离笑寸步不让。
　　“不行！”
　　“您不能如此独断！”
　　沈江南怒火上涌，一巴掌拍在床板上：“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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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离笑被吼得醒了神儿。
　　一时讨论得兴起，逾矩了！
　　“对不起。”低头道歉。
　　“出来说！”沈江南实在觉得那个小房间不伦不类。
　　二人在客厅沙发上落座。突然从工作中抽离出来，沈离笑才惊觉胃疼令人难以忍受，不同于以往的那种钝痛，像是烧灼了一样，冷汗慢慢爬上来，浸透后背。他双手撑住膝盖，低头沉默，掩饰着自己的难受。
　　沈江南惊觉，换了个环境，他突然不想跟沈离笑说话了。他刚刚竟然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个孩子？
　　“你没吃晚饭？”沈江南神色淡漠，想起那碗凉掉的粥，想起他在副台长门口的8个小时，算算时间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
　　沈离笑意外抬眼，腼腆笑笑。为父亲突如其来的关心。
　　沈江南突然冷笑一声：“连自己的时间都安排不好，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笑容在脸上僵掉，一点一点儿消逝，彻骨寒冷。
　　“那个方案不行！明早我要看到新方案，去韩聪的书房做完它。”沈江南面色冷淡，起身上楼。

　　沈离笑伸手按住胃部，整个人窝进沙发里，冷汗淋漓，细细熬着一波一波烧灼而来的剧痛。过了半个小时，方才觉得好些。
　　他并不急着上楼，而是端着粥去了小厨房，放进微波炉里看着它的旋转出神。
　　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把玩着，看着它飞到空中又落进掌心里。
　　父亲曾经说过，讨厌用硬币来决断事情，将结果交给上天，这是一个男人怯懦的表现。
　　“叮”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倚靠着桌台，端起粥，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味同嚼蜡，执着而坚持。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全吐在池子里。他就着凉水洗了把脸，知道这回麻烦大了，必须抽个时间去趟医院。

　　书房里的灯彻夜未熄，沈离笑揉揉额头想休息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他拿起手机给李曼汐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还没回来？”李曼汐迷迷糊糊中开骂。
　　“曼汐姐，我有些不舒服，想再请一上午假去趟医院。”
　　电话那头突然怒了：“沈离笑，你到底什么人？昨晚安辰集团高层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我说你请假回家了，对方很生气，说让你自己掂量掂量，还说以后你的假，我一概不许准！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离笑沉默一会：“曼汐姐，我自己去解释……”
　　“我不管你解不解释，也不管你是怎么得罪人了，早上7点前你必须回来，我不想因为你得罪安辰高层。”李曼汐“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沈离笑翻了一下通讯录，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董事长，我是离笑。”
　　“小子，够厉害啊，敢把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来？”
　　“我只是回家吃了个晚饭，非工作时间，这样也不行么？”
　　林肃冷笑：“你没仔细研究过合约么？你没有任何假期、没有非工作时间，你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报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跟沈家有任何接触。我可不想养个间谍在身边。这次，作为对你擅自回家的惩罚，沈氏在Y市的项目会遭遇资金困境。”不等他答话，挂断了电话。
　　“董事长……”
　　沈氏此刻再也遭受不起任何打击。沈离笑反复拨过去，对方不再接听。
　　他只好发了条短信：“离笑愿意接受董事长的任何惩罚，来挽回这次的错误。”
　　他等着。
　　一分钟后，电话重新响起：“求我。”
　　沈离笑微微咬唇：“离笑……求您。”
　　电话那头传来阴冷的笑声：“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算是对你这次擅自回家的惩罚。”
　　哪儿也不许去？
　　沈离笑轻声问：“董事长，我有些不舒服，明天可以去一趟医院么？”他想试探林肃的底线。
　　林肃冷笑：“是病得快死了么？”
　　“那倒不至于。”
　　“那就不许。”
　　“是。”沈离笑微微咬唇。
　　“我想请你务必牢记：你没有人身自由，也没有任何权利。你每天早晚向我汇报行踪，不得隐瞒。我不会再提醒你第二次。”
　　沈离笑揉揉额头，又无声笑了：“离笑起得早睡得晚，董事长万事缠身，这么关注我这么个无足轻重之人，不怕被吵到么？”
　　“你不是无足轻重，看着你们沈家痛苦，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