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居》冷杉和

23、灵州陌杭

　　大约又过了几天，灵州这里竟下起了雪。十日的期限将至，我隐约觉得那些困扰我的谜团将要揭晓，这灵州王的绝不是个只求安逸的主。这天夜里，我瞒着主人又悄悄到了公主府。我仍记得，那天夜里，那个黄衣女子身上有着姐姐的气息，可是她的身形却像极了小白。
　　那天在易幽阁察觉到姐姐的仙魂，我就开始怀疑小白。我们麒麟一族即便是羽化，也会留有一魂系在天界的幽冥宫中的。若不是小白偷了姐姐的魂魄，我也不能察觉到姐姐的气息。可是黄衣女子究竟是谁，她和小白又有什么关联？
　　这几日，我一直不理会主人的任何举动，可是我没了他在身边，我总觉得自己少了一魂一魄。我的灵力竟也不大灵光似是被封印了一般。
　　公主的府邸在整个宫城的西侧。门廊迎着风，屋顶上盖着厚厚的雪。只觉得这是个荒凉的地方，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翻身潜入府内，过游廊时闻到一股异香，像是东溟山上的梅花。我曾从古书上得知故人居后山的半生梅花是一种能收纳灵气的精灵，这种山野精灵只会长在灵气汇集的仙境。这样有灵气的梅，开出的花应是白中透着碧绿。可眼前的梅林却像是一片红云，笼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梅是妖艳的，我也知道此花并不是一种出尘的精灵，可我却着实喜欢雪中的红梅，美到让我忘了对善恶的判别。
　　我在游廊停留了许久，痴痴的望着空中的雪。我来灵州的初衷是为了打探陌杭的消息，可是疑问越积越多，我开始不清楚此行的目的了。
　　我宁可什么都未曾想过，什么都未曾见过。
　　雪积的越发的深了，我却越来越犹豫，不知我此行的目的。若是能像这些红云一样，此时开一季颓废，彼时却能开一季繁华该有多好。若是有选择，我希望能换回姐姐，我希望与我无关的疑虑纠葛涣然冰释。
　　我希望我麒麟一族不再征伐，我盼从此可以相爱，相知，相忘，唯独不可彼此怨恨。今生不算短暂，也不算长久，放下也没什么可惜。
　　我渴望我的平凡无奈，我的担心都伴着今晚的雪融了，化了……
　　“你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怎么不进去？”彦町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想是他一早就跟来了，我竟丝毫没有察觉。我仔细想过，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我都是不值得他为我做些什么的。我可有可无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此刻我只需要安静，半点声响也不要有的那种安静。我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望着前方，我听见他踏着雪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时夏，过来。”我听见他拍栏杆的声音。我偏过头去看他，他的眼中透着落寞，我只是说不出的心疼。他站在栏杆旁，斜倚着朱红的柱子，肩膀上存了雪。他又指了指身旁的石凳，示意我坐下。
　　“时夏……”他又说了一句什么，仿佛是对自己说的。可我不是时夏，我只是时梦。
　　“明日我们回东溟山可否？”这一次我仿佛觉得他是在哀求，我抬起头看着他。
　　“这灵州的公主真的救不活了吗？”我有些许歉疚，只觉得无奈。“你大可不信我，只信你自己，小白就是灵州公主。她盗了时珂的魂魄，为了引诱你上钩。有些事你现在不能知道，我能告诉你的也就这么多。”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到：“回故人居吧，我想看看后山的梅花。”能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呢。我隐约觉得姐姐的死没那么简单，可是，我怎么舍得怀疑主人。
　　次日，我想着我必须去见一个人，不只是为了记忆里的陌杭，也是为了自己的疑问。
　　陌杭，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灵州人，他是灵州的一处将领。那时我天真烂漫的可以，以为有他有我，有酒有菜，便能让我忘却宫殿的冰冷。
　　我游走在人间的大街小巷，不想却与他相遇，一只来自灵州的麒麟。彼此为同类，我在人群中只需一眼便可识出他，他亦如此。
　　我与他在人间的麒麟庙结拜为兄弟，相约一起游遍六界。我曾偷跑到天界去偷碧灵丹，因为我之前向他吹嘘过我在天界的人脉足以让我自由往来，不想被他揭穿反罚我请他吃了三天的酒席。他吃着，我看着。
　　那段日子我与他以兄弟相称，日子过得甚是洒脱自在。每日安逸的行走在人间，好不快意。
　　然而，原本霸气十足的陌兄突然也开始心不在焉了，以我一只未开化的麒麟的眼光来看，他可能是玩腻了。于是我准备了三天，张罗了一大波凡间的绝色美人给他演了一些新颖的歌舞杂戏。不想，竟被他遣散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在发了一通邪火之后开始坐在山头上借酒消愁。
　　那个晚上清风徐徐，我有些沉醉，陌杭坐在一旁沉默。许久才开口，他说，起风了，山雨终究是要来的。我只当这是一句很平常的寒暄。再后来他对我说，我若是想到灵州找他，只需在灵州的土地上滴一滴我的麒麟血，他便来找我。他说，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会立即赴我的约。我觉得奇怪，可未曾多想。
　　不久，灵州的军队攻至我琦国，我才恍然大悟。爹爹守城虽受了重伤，可是我琦国的疆土一分未少。我在宫墙内，听闻琦国大军凯旋，不知该喜该忧。因为作为灵州的将领，陌杭首当其冲。若是败了，以身殉国也是常理。
　　三月后，战事的风波平息了，我偷溜到灵州以我的血来呼唤他。
　　果然，无人来应。
　　终于，那晚后竟是永别了。
　　五十个春秋过去了，我却依然记挂着他，我分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情感。
　　我们麒麟的性情本就寡淡，当我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与其他麒麟无异，我也是变了心的。像当年那个诀别的晚上，一别即是永别。
　　这五十年里，我做的最多的便是控制感情，不悲不喜的品行到是很讨爹爹喜欢。即便深宫的情感寡淡，可是不奢求便会觉得满足。今日我开始懂得，原来时间确实会消磨一切，不关真心假意。我只是变了，但是那年的我真心实意的待过一个人，他叫陌杭并不是灵州的皇子。上天待我不薄，我终是背叛了曾经也了却了我的等待。
　　“你终究还是来了。”他背对着我，悠悠的转了身。
　　“陌杭？还是叫你灵州二皇子？你先前变幻容貌是心虚？”我质问的口吻让我自己也觉得生疏。
　　“你早该来找我，我是陌杭，不过你要找的那个人不是我，你要找的人是陌阳，我的双生哥哥。几十年前他为我换了命，现已不在人世了。”
　　我依旧不愿意相信，他的言谈举止和我记忆中的那人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