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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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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恨入四弦人欲老,当时何似莫匆匆
步渊渟离开的干脆。他无法以一敌二,而且还是这样实力可怖的两个对手。
回想以前,他的确是低看了琼兰。步渊渟想到今日战果,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喉间不断溢出的血腥气息越发浓重。
隐藏实力,一面甘愿身受挟制入论剑海,今日这一出,显然对方是和森狱有关系,不可能是属于通知他们的黑后,那便是阎王?
好在还未让这个人更深入参与到他们的计划中来,对方所图甚大,桓正修雅或许是借口。步渊渟不知他分析的这一通,看似有理有据,没有一句是对的。
他的常理总是度不了琼兰那颗向来特立独行的心。
若是知道对方的想法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他一直以来白耗费许多心思来拿捏这人,因此落得无功而返,怕是又要吐出一口血来。
歩渊渟觉得自己犯了蠢,有人却觉得自己更愚蠢。
正是琼兰。
此时,琼兰抱着桓正修雅的手十分稳当,心里却杂乱。想到对方也是受了伤的,连忙运行真气帮忙卸去落在桓正修雅身上的剑气。
琼兰想起步渊渟,脑海中闪过怒恨,但他更恨自己。
是他的错。
所以才和修雅一同为人利用,更护不了修雅。
琼兰觉得全身的痛都掩不了这些莫名冒出的酸楚的疲惫。这江湖本就是滋生恶与善的深潭,稍有不慎便是泥足深陷,他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失败者。
还是一个摔到了却爬不起来的败者,用冷漠包裹住的自己,一直站在原地裹足不前,才是真懦弱。
无能又懦弱的自己,又哪有什么未来可期许。
琼兰一瞬落入另一个极端,自认为高傲的脊梁被这个认知快要压断了。
他心底里也是觉得此刻的心情是不对劲的,但一瞬间又被其它念头覆盖过去。
玄同拿着牧天九歌,走上前来,打算看看琼兰情况再离开。
对方那乌黑的眼仁专注的盯着桓正修雅的面庞。他很佩服琼兰破釜沉舟的勇气。如果方才稍有错手,论剑海副席性命难料。
玄同只看见琼兰额角有越来越多的冷汗聚集成滴,然后顺着冷峻的面孔滑下去,浸湿了这个人的棱角。
整个人都变柔和了,多了人情味。
玄同和琼兰见面不多,但他也有所感。这个人那些冰冷不近人情的棱角慢慢的在融化,特别是对着桓正修雅。他看了看搂着人的琼兰,也多了些感概。
可玄同进一步发现琼兰逐渐软化的气息,竟然越发颓丧下去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
“剑师,你...”玄同有些担心,人也靠近了一些。
琼兰被玄同一声唤回了神,回身看向玄同,对方竟然还未离开,眼神在牧天九歌一扫而过,没有停留片刻。
“我无妨。玄同,你若有事,先去进行吧。”琼兰语气很好。
玄同暗中见琼兰对这牧天九歌的归处丝毫不关心,也没有多加解释:“嗯,你可需帮助?”他将刚才未说完的话,还是继续问了出来,他是真的担心。
琼兰本想拒绝,可现在他对自己也没有那么自信了。
“那你,护他到醒来吧,请你带他去安全的地方,让修雅醒来在遥玉峰等我,一定要等到我才可以。”
恨不能叮嘱再三。
论剑海太危险,这事一出,他们对桓正修雅也不再会有信任,修雅若是贸然回去,怕有不测,一定要先把人留在遥玉峰。
这分明是拜托的语气。玄同脑海中琢磨了一下所谓安全的地方,想起方才大战见得一场内讧,应了是。
他将桓正修雅扶过来,桓正修雅除了内伤还需要再养两天,醒来应该很快。玄同明白,琼兰的意思便是要他护好桓正修雅昏迷的这段时间。
这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对方应该是个独立好强的个性,拜托于自己,现在看来琼兰目前的确实出了些问题。
那他为何不向自己直接求助。
这大概是他真心想帮却帮不上才闪现出的可惜之问。所以,玄同很快又给了自己答案。
或许是因为因为谁也帮不上。
交了人,琼兰心中才有些踏实了,这应该是个正确决定。
勉强撑着剑,支着自己。静默的望着一身红衣的玄同带走了桓正修雅,一点点消失在黑暗的夜间。
月轮偏移,风吹云散,萧瑟的却是他。
随着一剑落下,那份短暂的澄明也失了,先前那点清明之意渐渐的已有被不断丛生的杂念蒙昧的趋势,现在他思绪很乱。
更何况,他身上还发作着蛊毒。
后夔这回是恨死了琼兰,蛊毒被催发到了极致。
一切都在糟糕下去,但是琼兰心底竟然有一份隐隐说不出的痛快。钻心刺骨,这是他应得的啊,前世今生都是。
他以前瞧不起那些白的,黑的,命运蹉跎的,但是他又好过到哪里去呢。
琼兰抬头看天,夜空却飘起了飞扬的白雪,层层叠叠从天空深处纷纷而来,漫盖了他的视线。这些冰冷的绒绒白雪在他脚下铺盖出一方新的天地。
他那双眼也不再黑白分明,浑浊起来,黯淡了下去,琼兰茫然不知在看向何处,浑然不知体内一种极为阴暗的气息宣泄而出。
好大的风雪啊。
雪下的青石砖有年岁的印记,琼兰向前走去,有好多人来人往的脚印,把他最爱的雪踏得稀薄了些,可是他没有皱眉,环顾四周,这里是纯阳宫。
大师兄正在太极广场上讲解招式,态度十分耐心,但琼兰知道有些师弟师妹去那聆听,只是想喝到大师兄演练后泡得茶,因为他也喜欢。
古朴的道观被风雪包住,师弟师妹的讲话声细细碎碎的,多么日常。
回忆是他的,但这些不再是他的。
那年,他下山走入江湖时,师父对他说,争如不争,你要心宽些才是。年少气傲的他只是说,晓得了,师父。
换来的却是一声叹息,而后自己再也没机会回去过了。
琼兰表情有些恍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初下山的愿望是很单纯的,他是想救人助人的,怎么便成了十恶不赦呢。
入了江湖后,他身上的戾气却一日比一日重,然后就入了恶人谷。见得越多,他越讨厌这个江湖。
人心比地狱可怖。
雪地又有了新变化,白里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是他的血,是他在奔逃,耳畔里传来追杀人的声音。
“他还敢闯入纯阳宫,不知死活,不过一个恶人。”
“这便是他的穷途末路了。”
这句话语气平平淡淡,是明秋说的,琼兰抬头去看,却看不清面庞。
“我本以为你和那魔头是一路的,没想到是错怪了,忍辱负重,辛苦你了。”
“...他虽待我不薄,但天理昭昭...”
后面的琼兰听不清,但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在龙门客栈外的水潭,他第一次见到明秋,他那时想,这人的眼神和这汪明澈的水潭一般,叫他见了心里舒服。
他看了这人心里就很舒服,他是想要长长久久和这人呆下去的。说好再去看纯阳宫最后一眼,两人便退隐去,可是明秋背叛了他。
琼兰至今觉得对方明明是有心的,他们是有默契的。
是哪里错了,是在战场上所遇的那位红颜知己,让明秋难得的不满,还是回了万花谷再见面时对方的沉沉心事。
记得明秋问他,有没有杀过一位女子,虽然形容了相貌和衣着,可是他哪里记得。那些在他眼前叫嚣的,挑衅的,追杀过的不枚胜举。所以,他回了句,若她来杀过我,我必定以杀偿还了。琼兰再追问怎么了,明秋便笑笑,再也没谈过这事了。
琼兰苦笑,原来也许他是隐隐有预感过,只是并未深究。
恶人谷的恶人,终究死不足惜。哈。
倦收天手中持剑,正在追寻琼兰位置。
他之前到秋水长天得之道真变故,不由得吃惊,他知道银镖玄解给原无乡带来了心性上的影响,却不料竟然如此。央千澈正在养伤,他向其他人问清了过程后,得知琼兰与原无乡同往,一时便把对方来意往坏的方向揣摩了。
可是听到后来解说,琼兰确实救了央千澈一命,倒叫他满心不解。
在他看来,琼兰对北宗并不热心。
这样形容都是委婉了的。
这附近有动武的痕迹,地面破碎还有残余的剑气,一道深沟分裂了地表,显然大动干戈过,而且正是琼兰的纯阳剑气。
倦收天再往前追寻,果然看到一道身影,似乎浑浑噩噩的在往前行走。
“我有事相问。”倦收天向前重力一踏,要引起琼兰重视。
他要问琼兰为何与原无乡一起攻上北宗,其中是否推波助澜,又或是阴谋,来之前他未能从原无乡那得到什么信息。
说来,虽然原无乡让他心痛,可在秋水长天从他人知道琼兰言说脱离道真后,他不知为何会产生出更多新的愤怒。
在琼兰一而再再而三的作为后,倦收天以为不再会有了的那种愤怒。
对方却置若罔闻,连侧首半分都没有。倦收天走到琼兰身边,对方仍旧眼光不知落在何处。
琼兰回过头来,却不是在看倦收天。倦收天却发现琼兰眼底被浓浓的黑暗充斥,仿佛开启的深渊,不由得心里一惊。
那从眼角开始蔓延蛛网似的黑线,还在不断猖獗的扩散,好像是从内而外的在生长的活物,在这张脸上更显得妖异。
这是曾经被压抑住的怨气在肆虐。
“你...”如此凶厉的气息,犹如地狱恶鬼,倦收天不由得后退拉开半步距离。
这人状态不对。
他动手想要拿住琼兰,没想到剑轻轻松松的便落到了那人颈边。白皙的肌肤上压着金色剑锋,和剑刃比起来,脖颈处的皮肤显得很柔软。
只要再进去一些,这人连命也没了。
倦收天看着琼兰丝毫不设防的模样,愣了一瞬,手下顿止住,却见琼兰薄薄的唇动了动。
“是你杀我,我终究恨难平。”一字一句,语气里情绪极致的外露,怨气冲天,又忍着痛意。
琼兰身子摇摇晃晃,漆黑的眼望着人。这话落在倦收天耳中,偏叫他心里如翻了浪涛。
见人立不稳,怕碰了剑,他手一动偏了几分。
倦收天脑子里的那些愤怒,如退潮般一点点偃息旗鼓,又复露出冷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