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公主》往生阙

1、夜莺

　　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拥有着最凶猛的军队，最英明的国王，最温柔美丽的皇后，最温和的王子。

　　还有一颗最最美丽的明珠——莉莉丝公主。

　　莉莉丝公主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她有着最雪白的皮肤、像阳光一样灿烂的金发、大海和天空都会在她明亮的蓝眼睛前自行惭愧。当她微笑时，夜莺和百灵鸟会来到他的窗边，同她一起歌唱。若她落泪……

　　不，她从未流过泪。

　　她是帝国最美丽、最纯洁、最快乐的公主。她只会见到鲜花、阳光、甜美的奶油和笑脸。就连最严肃的国王陛下，也不忍心对女儿说一句重话，又有谁能让她流泪呢？

　　所有人都爱纯洁的莉莉丝公主。

　　她是光明女神在人间的美好化身，是最纯洁不容被人亵渎的存在。

　　……

　　高大明亮的房间，阳光照进来，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上午。

　　“萝拉，你觉得这条项链搭配起来好看吗？”雕着茉莉与蔷薇花纹的水晶镜子里，分不清是那串珍珠项链还是莉莉丝公主的脖颈更光滑洁白。

　　“公主殿下的美丽无人能及，这串项链让殿下更加动人。”萝拉赞美不已。

　　莉莉丝便开心地笑了。

　　少女笑声清脆，比所有鸟儿的鸣叫还要动听，即便帝国最出色的乐团，也无法用他们赖以生存的乐器造出比这更美妙的乐章，即便身心纯净将一生奉献给神的唱诗班诗人听了，也要因为她柔美干净的声音羞愧。

　　“萝拉，我的项链长了一点点，替我去掉一些吧。”莉莉丝比着镜子，她觉得这串来自伽罗帝海的项链有点儿长了。

　　萝拉立刻上前，小心地活动项链，通过活扣取下一颗珍珠，又将项链扣好。

　　“公主殿下，已经好了。”侍女后退两步，跪下去，高高抬起双手，掌心托着珍珠。

　　“好的，谢谢你萝拉。”莉莉丝公主眨眨眼，将珍珠收进手包中，“歌剧要开始啦。”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侍女们跟在身后，替公主托住洁白的长长裙摆。

　　马车在城堡下等待，莉莉丝公主将要乘着它去王城中心的大剧院。上周宴会，蔷薇公爵提起过，剧院新来了一位出名的伶人。

　　据说那个伶人的歌喉像夜莺一样动听，又有着玫瑰花一样的美貌。可他毕竟是一位伶人，渐渐的，大家都叫他夜莺，没有人记得他原来叫什么名字。

　　夜莺……莉莉丝心想，他的歌声真的会比花园里的夜莺还要动听吗？

　　马车缓缓行驶在王城宽阔平坦的路面，发出动听的沙沙响，一直到王城中除了皇宫外最高大的建筑，所有的贵族都喜欢来这儿听听歌剧，平日里那宽阔的白玉石广场上，总是停放着不少马车，无数贵族先生小姐们骄矜地从车上下来，带着浓浓的香料气味进门去。

　　但在今天，这座剧院只属于莉莉丝公主殿下。

　　无数听闻消息从皇城各处赶来的青年们只能看到公主殿下的车驾，无缘得见公主面容。

　　剧院内，莉莉丝公主见到了那位长着玫瑰花一样的面庞，歌喉比夜莺鸟还要好听的伶人。

　　他穿着唱诗班教徒们才有的洁白长袍，流畅勾出少年的纤细身形，连同他漆黑的长发也变得黑夜般神秘。他很瘦，长袍看上去有些空荡荡，可他长得很美，那是一种神秘又静谧的美。

　　因为他的眼睛和头发是黑色的。

　　黑色在信仰光明女神的帝国中，总有些不详的意味。听说这样的人只存在于神秘的东方。莉莉丝公主从未在宫中见过黑发黑眼的人，她立刻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那个少年。

　　“光明女神在上，他的头发为什么是黑色的？”莉莉丝公主轻声说。

　　一旁服侍的侍女连忙回答：“他并不是黑发，这只是为了给公主殿下演唱才染上的黑色，他奢望用夜一般的黑暗让您的目光为他停驻，就像花朵渴望蝴蝶的驻足那般。”

　　据说，东方人会蛊惑人心的巫术，虽然他们国家的人都对东方格外好奇，但剧院老板并不敢以此为噱头。

　　莉莉丝公主笑了起来：“那我一定会多看看他的。女神在上，他的眼睛就像黑色的珍珠一样美丽。”

　　空旷的剧院，只有莉莉丝公主和她的侍女们坐在台下。

　　台上的少年微微躬身，一手置在胸口，另一手背在身后，礼貌问安。

　　当他开口说出第一个词时，莉莉丝公主的眼睛便立刻亮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

　　“日安，公主殿下，您希望夜莺为您唱一支什么歌呢？”

　　莉莉丝公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认真真地，试图像自己的侍女们平常夸赞自己那样，用所有能想到的赞美之词去堆积在少年身上，可她想了很久，还是只说出了一句话：“夜莺，你的声音很美。”

　　名叫夜莺的少年微微一笑，单手附在胸前，再度行礼：“能得到公主殿下的称赞，是夜莺的荣幸。”

　　“那么……就唱一支你最擅长的歌吧。”莉莉丝想了想。

　　夜莺直起身子，又跪坐下去：“还请公主殿下不要嫌弃。”

　　他张开了口，发出第一句清唱。

　　莉莉丝公主拥有帝国所有女孩都羡慕的容貌与家世，在她生日时，会有数不清的鸟儿为她歌唱，教堂的唱诗班随时有一支队伍等待着公主的垂怜，游遍四海的吟游诗人也会以曾为公主唱过歌儿感到荣耀。

　　但公主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美妙的歌声。

　　只第一句，她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比天空还要澄澈湛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台上跪坐的少年。

　　那只是一支很普通的赞歌，歌颂光明女神让人们丰收，让鲜花盛开，让一个个生命降临到世上，为帝国送来了它王冠上最耀眼的明珠。这支赞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曲调简单，谁都能哼唱一两句——也为此，没有人知道，这是莉莉丝公主最爱的一首歌。

　　那是王子殿下亲自写的歌——在莉莉丝公主一岁生日那天，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以后，尚是幼童的王子殿下将帝国的珍珠抱在怀里，轻轻哄她睡着。

　　就在年幼的莉莉丝公主的摇篮边，王子殿下写下了那支曲子。

　　这支曲子是赠送给帝国的珍珠——莉莉丝公主的。

　　歌声还在继续，在空旷的歌舞厅中回荡。

　　没有奏乐，夜莺的歌声超越这世上一切乐器。空旷、纯净、忧郁，清澈得像夜空下流淌的小溪，美得像一个让人不忍打碎的梦。

　　莉莉丝纯洁无瑕的面庞上，忽然落下一滴眼泪。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落泪，可是……她又很难不落泪。

　　这是莉莉丝公主第一次流眼泪，侍女们本该安慰她，可是……她们也为那歌声落泪。

　　似乎过去了很久，夜莺才将这支曲子唱完。

　　公主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