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优格莱尔的女巫》六翼的修罗

4、男孩

　　——恶魔，神为什么还没有毁灭你？
　　——你是神最钟爱的孩子，到神的身边去吧。
　　和他所读过的吟游故事一样，主人公因为某种事故昏迷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仿佛梦幻般美丽的国度。他睁开眼睛，层层叠叠的绿色险些把他的眼睛晃花，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怀疑他刚刚看到的，一闪而过的黑影的真实性。
　　葱绿果绿苔藓绿森林绿草地绿水晶绿，明艳的暗沉的浅淡的浓烈的，入眼全都是绿色，就好像是绿色的秘密花园。他站起来，衣服尚有些湿，粘在身上令人不适，这不能妨碍他的行动，他沿着黑影划过的方向缓缓走着，水渍顺着衣服流下来。他的剑被扔在前方柔软而蓬勃的草坪里，但那本陪伴了他四年的彩色绘本却无影无踪。
　　一定是那个黑影做的事情。
　　而黑影，是否就是那个小男孩呢？
　　他看到黑色的影子从他身边再一次敏捷地掠过，于是他伸出手：“等等！”
　　黑影僵硬了片刻然后回答：“谁会听你说话啊，笨蛋！”
　　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孩子呢。
　　“请问，你拿了我的书吗？那本书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黑影竟意外地有些踌躇，好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他才停下来转身面对米迦尔，垂着眼睛有些气短，“那本书，有多重要？”
　　“丢掉所有财宝，丢掉剑，也不能丢掉的东西。”一双圆滚滚的绿色大眼，他看到了，因此再次感觉到呼吸一滞。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跑了。
　　他想追上去，但是小男孩的速度太快了，简直不像个人类。他想他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一见如故，尽管因为书丢了而感到焦急，却并不会对男孩产生恶感，只是有些苦恼，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拿回自己的书，或许拿不回了也不一定，为这个猜想，他的脚钉在了原地。
　　黑影一下子从他眼前窜出来，丢了什么到他怀里，他猝不及防地接住，然后发现这本重重的，看上去和石砖一样的书，正是自己的绘本。
　　表面上看起来很不乖巧，但实际上，是相当单纯可爱的孩子啊。他重新为这个孩子下了定义。
　　“只是捡来的，才、才不是偷你的！”脸颊鼓起来，白皙中透着隐隐约约的红晕，绿色的大眼睛闪闪烁烁，小男孩故意撇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恶声恶气地说道。
　　“啊，我知道，所以谢谢你。”他笑起来。
　　“！”完全没有预料到少年会是这种反应，小男孩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他咻的一声仿佛化为暗夜的影子，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平时他真的很少笑，就算是距离伊塞河非常近，几乎要到达他的终点格莱尔时，他也只是略微放松了心情而已。
　　他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这里很美，在黑夜里他能够清晰地窥见全貌，漆黑的面纱无法阻隔他的视线。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血族的视力了，或许是那段与黑暗精灵斗智斗勇的日子？玛娜之月的妖异红芒洒落人间，他盘腿坐在草地里，将绘本翻开一页，愉快地看起来。
　　他知道那孩子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某处的草丛里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无声而轻敏，仿佛一只从未见过人类的猫咪，带着连自己也不懂的小心思，好奇地窥探着。而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这种耐心不知从何而来，但它确实存在，无与伦比地彰显着存在感。
　　你不能走。
　　他听见自己已经枯死的心的声音。
　　他快要让这个孩子感到熟悉，放松警惕了，他能感觉到男孩目不转睛的凝视，逐渐从小角落里向他靠近。这过程与品酒无异，心跳加速，体温上升，被麻痹的感官泛起奇异的激动与兴奋，不能再等了，于是他抬起头主动出击。男孩被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像一只兔子一样蹦回草丛里，但是看到他的笑容却愣住了，专注地盯着他蔚蓝色的眼睛：“你的眼睛！变成蓝色了！”
　　“你看见过我的眼睛变成红色吗？”他略有困惑，然后释然，“既然看见过，那么是否代表你就是在伊塞河把我拉下去的人？”
　　“……”用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表情回答了他的话，男孩埋下头颅，“对不起……”
　　男孩的声音里透着难过。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拉我下来吗？还有扯住那孩子脚踝的，是你？”
　　孩子缓慢点头：“我想救那个孩子出去，但是他好像以为我要把他拉下来。”说到这里他绞紧了自己的衣角，“我听到他们说你是吸血鬼，所以不想让你伤害他们。”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但幸运的是他遇见了这个孩子，这是他枯燥漫长的旅程中遇到唯一有趣的事情了，他只是谅解地微笑：“其实我的本意也是帮助那个孩子，可惜被误解了，不过这对我而言是一个美妙的经历，因为我遇见了你。”
　　吸血鬼可真是善于偷心的骗子，彬彬有礼的举止，暧昧轻佻的态度，他虽然不是正统的纯血，但这种类似于捕猎技巧的东西还是从克鲁鲁的血里传承到他的体内。他想对这个孩子说出这些话，这完全出自真心，单单是他翠绿如茵的眼眸，乌黑顺滑的头发，便足以让米迦尔感到欣喜了，他从未有一刻感觉自己离格莱尔是如此之近。男孩并没有对这句话产生什么反应，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有听，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米迦尔的眼睛，甚至不自觉地靠近，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语气很严谨，一点开玩笑的成分都没有。
　　“我觉得，我见过你。”
　　最后，他轻声说，注意到米迦尔的表情，他难为情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呐，我们在哪里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