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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Chapter 084 ...


  •   绿间没想过自己人生第一次站上手术台,面对着就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黑子被送往了离比赛场地最近的一间综合医院,幸运的是,绿间的父亲正巧是这间医院出名的主刀医生,在遇到绿间后立刻联络了医院最有名的眼科专家安排紧急处理。
      临进手术室前,绿间提出了要跟随进去。
      他的父亲一边戴着口罩一边回头看他。
      绿间的额头上全都是冷汗,雪白色的球衣上蹭的都是暗红色的血污,此刻干涸后变得这硬一块那硬一块。男人沉默看了他一会儿,道:
      “去那边换衣服,记得充分消毒后再进来,之前教过你的步骤不要错。”

      消毒水味浓烈到隔着医用口罩都觉得刺鼻的地步。
      绿间最后一个进的手术室,他不是主刀医生也不是实习生,所能做的就是站在男人的身边打打下手,连最简单的包扎都不归他。
      他的父亲与医院最权威的眼科专家严肃而冷静地谈论着黑子的伤势,语气是那么的沉着,沉着到绿间几乎无法接受——
      他想起了大学的第一堂解剖课。那时他的导师也是用这样冷静的声线,讲解着等下解剖时要注意的事项,他从盘子里拿出手术刀,面不改色心不跳。然而在快要切下去的时候手却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刀尖点准了位置却硬是不忍心切下去,面对着躺在解剖台上用水汪汪大眼睛哀伤看着他的一只兔子第一次握紧手术刀,却感觉到了没来由的恐惧。
      那只兔子最后死掉了。
      绿间永远都不能忘掉从兔子的大动脉里喷溅而出的血液,洒了他满手都是鲜红的颜色,暖烘烘的,拥有着接触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温度。
      来自生命终结前的温度——然后双手瞬间就冰凉下去。

      虽然黑子的伤并不是致命的,但绿间却觉得那和致命伤毫无区别。
      不然,为什么他的心脏会疼到几乎碎裂的地步?

      黑子紧闭着双眼,注射了全身麻醉的药物后早已昏迷过去,被血糊得通红一片的右眼已经肿了起来,半边脸颊蹭得都是干涸的血迹,护士正在为他处理肌肤上的血沫。
      绿间靠过去,轻轻握住了黑子搭在身侧的手,想要十指相扣,却没办法感受到黑子的回应,软软的五指搭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透过乳胶手套传递过来。

      然后,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个主刀的眼科专家拿起盘中的手术刀。
      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手很稳也很利索地顺着下睑睫毛下方作一横切口,切开皮肤和眼轮匝肌。
      绿间用力地攥着那只凉凉的手,仿佛攥得越紧,就越能替他分担那份疼痛。
      冰冷的手术刀没有丝毫停顿的趋势,沿眶的表面向下分离,至眶缘,在雅眶缘的下方,横行切开骨膜,沿骨面剥离眶底的骨膜,显露眶底骨折处。

      绿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咬咬牙努力集中视线,却发现无论如何思维都会控制不住地涣散。

      “不行,血液堆积太多,伤区组织肿胀未消。”
      主刀的医生仔细地观察了黑子肌肤下的伤口,微微皱了眉,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现在手术不合适,尽量安排在伤后一周左右的时间手术。”
      绿间一愣,想都没想就急切地开了口:
      “他的伤不能再耽误了!他的眼眶骨折过,很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并发症——”
      “真太郎。冷静一点,你的朋友情况很复杂,如果现在就直接为他手术才是对他的不责任。”
      绿间的父亲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需要准备的是复合性眼眶骨折修复的手术,现在就立刻手术很容易导致错位愈合或者形成瘢痕,你也是学过眼科的,最基本的常识全忘掉了?”
      绿间被噎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愣怔了很久后才低头,看着手术台上的少年。
      身边忙碌的医护人员很快开始为黑子缝针包扎,没有人再理会绿间。

      他发现,面对着那张脸,他再也找不回一贯的冷静自持。
      透过口罩传来的淡淡血腥味道,让他几乎没办法支撑住自己,大脑晕眩着,若不是他还紧紧攥着黑子的那只手,恐怕就已经要站不住了。
      连这种情况下,都是黑子在无形为他传递着力量。

      绿间几乎想嘲笑自己的无能。他的额角开始沁出细密的汗水,眼镜上也沾了些轻薄的雾气。
      护士们开始奔波起来,给这场不算手术的手术续上一个完结的尾巴。
      “送到12层A36吧,我去安排一下后续检查。”
      简单交代了一下入院的事项,主刀的医生率先离开。绿间的父亲紧随其后,路过绿间时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绿间抬头望着他,男人沉吟了几秒,淡淡道:
      “真太郎,你也是将医生作为职业目标的人,以后在手术台上,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么失态的你。”

      他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手术室,冲到消毒洗手池前一把拉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沾满氯己定乙醇的沉重空气。
      鼻腔终于接触到冰凉空气的时候酸酸的,搞得绿间有一点想哭。
      就像一条在岸上晒到接近要窒息的鱼,突然有了一个回到水里面的契机一样,就算是并不纯净的空气也代表了对他此时此刻的救赎。
      他趴在水池台的边缘,有水爬过来濡湿了手术服的袖子,被体温加热后生成黏哒哒的奇怪触觉。
      绿间没有抬头,闭紧了眼睛。他只是沉默地把面前的水笼头拧大,哗啦啦的水在瓷砖上击溅而起,打湿了他头顶垂下的一缕额发。

      狠狠地把溅上血渍的手套扯下来摔进杂物桶里,他的眼泪终于随着理智一同突破最后的防线。

      为什么会落泪,他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理由。
      好像是因为过度的自责,也好像是心脏痛到一个极致,于是生理性的眼泪不断地往下落。
      巧合一般的,医院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细雨也跟着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认真去听,好像能听到吞吐的声音,迂回荡漾。

      他猛地想起,在上一次成功的眼伤手术后,黑子接受了白河的采访,那时候的黑子眼眶边的刀口还泛着很深的红色,但脸上的笑容却非常明晰:
      “手术后,我不再认为很多东西都是理所应当的。在我手术的艰难时期,球队一直站在我的身后,给予了我最有力的支持。”
      “所以,我将尽我所能来报答他们,努力成为球队的好帮手。”

      黑子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回报给了他们超出想象的一切。
      但是,这就是他应该得到的结果吗?

      冰冷的水珠顺着刘海滑落下来,绿间一时间觉得喉咙都在发甜。
      窗外的雨好像没有要停的样子,雨下的那么冷,心情也很清冷,身边也很冷清。
      临着窗听着雨,任雨水滴答又滴答,回忆着过去,企图想象未来将会发生的种种,控制不住的心伤与无奈。

      泪不知道掉了多少,只是很快的,绿间就直起了身。
      他用袖口简单地擦拭了下脸上的冷水,将眼镜重新戴上。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给他用来怨恨现实的时候。
      哭也哭过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要打起精神,黑子是需要他的,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当初选择选修眼科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未来,一定要用这双手亲自抚平他的一切伤口。

      绿间挂断和赤司的电话时,黑子还没有醒。
      他悄声走进病房,小心地坐在了病床边,抬手轻轻顺了下黑子脸颊边的碎发。虽然肌肤上的血污都有清理干净,但是依然留下了几片淡淡的红印。
      纱布将整个右眼裹住,但伤口无论怎样遮掩,那伤都是直穿心底而深深印刻存在的。
      绿间将手搭在黑子的脑袋边,就那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用拇指摩挲着黑子的太阳穴。
      病床头前他亲手泡的甘草茶逐渐凉了下来,氤氲转淡。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刻钟后,紧挨着他手掌心的脑袋微微动了动。
      绿间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倾身靠过去了一些。
      黑子花了点功夫,这才慢慢地睁开了左眼。也许是不适应头顶的亮光,他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黑子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身旁的绿间。
      绿间不知道是他看不太清周围的场景,还是旁的那些都已经入不了他的眼。

      记得高二那一年的新年。他得知黑子带着诚凛的队员们去祠庙祈福。他也没打招呼就跟着去了。庙里人流量颇大,混杂在人群里,绿间却一眼就看到了一身传统和服的黑子带领一干人等念诵着祈福,表情认真而郑重。
      说什么低存在感,难以发现,那都是骗人的,不然为什么他总可以一眼就望见黑子的存在?
      事后黑子笑着说,绿间君也来了对不对?
      绿间扭过头抵赖。
      黑子继续歪着头笑说,绿间君那一头绿色的头发很显眼,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你呢。
      事实上那天绿间有戴帽子掩饰的,不过就是帽檐下跳出了几根刘海和碎发罢了。

      那时候的绿间在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黑子的目光跨越过众多人,还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是需要多在意才能做到这样仔细?
      “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你呢?”
      但无法否认的是,听到黑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甚至有隐隐的自豪感。
      他差点就想说:我也一样。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几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好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现在想来,方才就算站在手术台前的心情是紧张和无措,但只要想想还有那么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心就会顿时宽慰不少。
      绿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算爱情。
      他只是把这种情感单纯地归结成信任。

      但如果只是队友之间的信任,未免太过强烈。
      强烈到让他想要哭泣,想要狠狠地捏碎命运逆转时间。

      只是现在,看到那双蓝眸中黯然而迷茫的神色,绿间已经无法确定他是否还能看到他。
      很快的,绿间靠了过去,低声开口:
      “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麻药劲儿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下去,有什么想要做的就告诉我。”
      黑子微微转了下脖子,看向他。大概花了几秒的时间,左眼终于有了焦距,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绿间君?”
      绿间的喉咙微微发涩。
      “嗯,看得清吗?”
      黑子望了他一会儿,慢慢地点了点脑袋。
      “比赛结束了吗?”
      “结束了。”
      绿间沉声回答他的话。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斟酌好了语气与用词,只是没想到黑子并没有上来就问他比赛结果。
      “……之后,青峰君怎么样了?”
      绿间一愣,很快便道:
      “在场内斗殴,被禁赛两场。”
      “黄濑君呢?”
      “第二节五犯离场。”
      “紫原君?”
      “下半场就被换下去了。”
      黑子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头顶的吊风扇。
      没有问比赛结果,也没有问其他的任何人。

      然后,两个人进行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绿间并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抚黑子,语言上的苍白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也第一次对星座运势产生了怀疑,抚摸着胸前那染血而变得干硬的羽毛,所谓轻飘飘可以带走厄运之物,他谨记教诲带在了身上,然而带走的却是一个少年的梦想吗。
      他并不会去指责黑子现在的低迷,再强大的人也很难经受起心理上的二次创伤。
      只是……究竟要如何去安抚?

      “黑子——”
      “绿间君。”
      两个人同时开得口,绿间不由得停顿了下,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你先说。”
      黑子偏头看着他,枕间的发丝被压得翘起,他定定地盯着眼睛的眼睛,轻声道:
      “眼睛,会好起来的对吗?”
      绿间的心口猛地一抽,嘴唇一个哆嗦,居然没发出声音来。
      没有得到绿间的回忆,黑子也不急,居然耐心十足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虽然有点淡,但的确是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会好的,对吗?”
      “会。”
      这一次,绿间的声音沉着而稳重,一个简简单单的字音,却像是承诺了未来一样郑重:
      “会好的,一定。”
      他重复着,说给黑子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只是黑子的那笑,一个瞬间,明亮,狠狠地,刺伤了他的眼。
      牵连着整个心脏都痛到了一个极致。
      他真的很心疼。
      可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像安慰小孩一样哄着黑子,不能告诉他“那都不是你的错”。
      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到了该担起责任的年纪,要经历命运的摧残也要继续坚强地走下去的年纪。他只能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背,用这一切行动告诉他,我一直在这里。

      “我有点渴了……抱歉,绿间君能帮我去接点水吗?”
      黑子温和地望着身边的人,那副表情就像只是比赛崴了个脚,第二天就能好起来一样的轻松而不在意。
      绿间正准备拿过床头的茶,黑子便道:
      “我有点想喝热水。”
      绿间看着他,没动。
      黑子放缓了声音,温润的嗓音出奇的平和:
      “拜托。”
      绿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帮他掖了掖被子的一角,很快便起身:
      “有事就按床边的铃,我很快就回来。”

      房间很快又陷入了沉寂。只有头顶的吊扇缓慢地旋转着,发出细微的噪音。
      黑子盯着那吊扇看了很久,纵使左眼挣得再大,目光再如何聚集,也都看不清那扇叶的轮廓。

      一瞬间五味杂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想哭,没忍住,偏过头,眼泪滑过鼻梁,落到了太阳穴,很快就浸湿了枕头。
      麻药的劲儿没有过去,连最基本的翻身都做不到,埋在被子下的手用力地掐着床单,却怎么都攥不紧,越是攥不紧,那种怨恨的情绪就越是让人崩溃,于是一个人抱着被子,眼泪鼻涕一起流。
      他的眼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是蒙着很薄的纱布,也感觉不到一丝的光亮,连最基本的眨眼动作都是钻心的疼痛。
      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应该怪谁,都是生来注定的命运,人应该感激每一种际遇,这让人更好,更圆满的自我成长。但他仍然很天真,对于这个世界的爱意纵使满载,也没有办法,让那一点点的挫折,一点点的自怨自艾,一点点的否定自己,掩埋。

      好不容易才追赶上的大家啊……
      好像一个眨眼的瞬间,就又回来了最初的起点。

      那些曾经的付出付之东流,得到的一切,近在眼前的荣耀也一下子仿佛离他而去,就像是手下的床单,连用力去攥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了第一次受伤时的痛与迷茫,想起了那些不舍却不得不舍掉的东西。
      想到了那时候因为眼伤而导致球队输掉比赛时的心情。
      那场比赛的结果很尴尬,他的退部交接也很尴尬。他离开赛场,独自一个人走在员工通道中,这走廊太长,灯光交叠幻光迷离,却因为没有人影平添了许多苍凉。他走的是一条偏僻的路,这场馆他太熟,所以很自信地选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想散散心。
      于是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他遇到了黑川。这个比他低一年级的后辈正气喘吁吁地疾跑而来,他知道黑子会走这条路,所以赶到这里等他。
      黑川跑得太急,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低头喘气,片刻之后抬起头,把目光黏在面无表情走来的黑子身上。黑子也冷静地盯着黑川的眼睛,用仅有的左眼,平淡地望着他。尽管黑川的发型都换了,可他就是觉得熟悉,就是觉得像当年与黑川在体育馆外的街灯之下的初见。那个时候他还尚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向黑川伸出手说,你好我是黑子哲也,很高兴你能够加入诚凛篮球部,让我们一起给诚凛打个冠军出来,而黑川只是抬手握住他的手,表情懵懵懂懂的,对他口中的冠军有着无限的憧憬。此时突然立场倒转,那个意气风发当值大好年华的人仿佛瞬间变成了黑川,而不是他自己。
      “队长,你真的要离开了?”
      黑川的声音抖得厉害,眼中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
      黑子点点头,他已经不愿意再去过多解释伤势的严重性,他目前满脑子都是在想,离开这支球队前要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帮助新人们磨合起来,毕竟都是一群热血的少年,需要有人好好地引导他们。离开前,一定要让他们融合成一支完整的球队。
      那时候责任占据了他大半的神经,导致离去的痛苦也无暇顾及太多。
      他望着黑川,对视的时候会觉得这双眼睛真是好看极了,那眼睛里盛着光明,盛着信念,盛着他们往后的光辉日子和站在巅峰的未来。他想起了火神,想起了黄濑,想起了青峰,想起了昔日的队友们,突然之间,就因为后辈的眼神,他从未有过一刻如此眷恋这个赛场,那种激烈的心情,未来或许都不会再有了。

      黑川新剪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立着,毛茸茸的,睁着眼睛看着黑子,活像一只委屈的小白鼠。
      他想和以前一样去揉黑川的头发,但是抬起的手终究是扭转成了一个拍肩。

      “以后好好打球。”

      他还记得自己初入帝光的时候,面对着那件崭新的,雪白色的队服,胆战心惊却又充满憧憬地在那一军入部申请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
      那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那个年少时分探着脖子踮脚眺望未来的小孩子如今已经站在这里披着诚凛的队服,平静地宣布,要离开赛场了。以后也无法再打篮球了。
      好像疼痛到了一个极致,真的可以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地步。

      他对着黑川笑了一下。
      却没想到黑川会突然间扑上来拥抱他。
      黑川把他抱得很紧,紧到有点喘不过气,然后靠在他的耳边说:
      “队长……你走了我要上哪儿找你?”
      黑子一愣。
      “我可以不要冠军,我只想队长能留下来,我真的不在乎诚凛能不能拿到冠军……”
      于是走廊又沉默了下去,没有言语。该说的话早已说尽,该离别的时候终究躲不开。
      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黑子把人从怀里温柔地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柔声道:
      “但是我在乎。”
      一个不能带领球队走向冠军的队长,一个上场连五分钟都撑不到的队长,一个只能用语言去指导却不能在场上亲力亲为的队长。
      这样的队长,任何一个球队都不需要。他自己也是无法接受的。
      “哭什么。”
      轻轻拭去黑川脸颊上的泪水,黑子有些好笑地望着他,再怎么说想哭的人也是他,现在反倒是他要去安抚这个小小的后辈:
      “别总往后看,往前走就对了。”
      黑川瞪大了眼睛望着黑子,眼泪一下子落得更凶。这下子黑子都来不及帮他去擦了,只好作罢:
      “作为你的前辈,我肯定会比你先离开,这没有什么。诚凛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黑川低下头,眼泪转了一圈,砸在了黑子的手背上,一片小星光,细细碎碎。
      远处似乎听见有人招呼黑子去参加记者发布会,最后拍了拍黑川的肩,黑子想了想,还是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随后便转身走开了。

      那时候背离着黑川离开,他也是想哭的。
      但是眼眶酸楚着,最终泪水还是没有掉下来。

      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一场离别,强忍着没有落下去的泪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了。
      明明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离开赛场,可为什么命运就是不愿意对他网开一面,仿佛几年一个轮回,到头来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无法看清未来。

      有人说,曾经拥有过就应该无悔。
      可他不明白,所谓失去,必定是有了得到才有失去。那么所说的无悔是因为失去了吗,是因为拥有了又失去了,所以无悔吗?
      那,曾经拥有的目的又是什么?
      黑子半睁着眼睛,泪水落得多了,整个眼皮都是疲惫的,索性就重新合上眼。

      脸颊上的泪水干涸后留下了火辣辣的疼,麻药劲下去了不少,黑子的神智也略微清醒了一些。
      比赛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旧伤叠加了新伤,在检查结果没出来前,谁都不能打保票他还能赶上最后的决赛。
      但是同样的,也没有人能打保票,他就会这么无缘赛场。经历过了第一次的疼痛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怨自艾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右眼的漆黑一片的确让他难以预知未来。他的航程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没有天气预报。
      同样的,也永远无法知道下一个漂泊到的地方是哪里,在那里又会发生些什么。
      生活本身就是未知与变数构成,他想,所谓的活着,就是拥有直面未知的勇气。

      又不是两只眼睛都看不到了。
      他没理由就这么丧失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既然决定了要勇敢,就不能轻易软弱,只是觉得路太长,脚步又太短,不知道要坚持多久才能抵达,总觉得挺一下很容易,挺永远便太难。

      尽管努力地在为自己加油鼓气,黑子试图将那些负面情绪尽可能地全都赶出脑海,然而整个人却依然像是吊在悬崖边挣扎着,带着一丝忐忑不安,他放松下了紧绷的身体。
      大抵是太累了。
      此时此刻的他无比想要好好地,睡一个安稳的觉。

      屋内渐渐的没有了动静,靠在楼道墙边静静守着的绿间手中的热水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小绿间!”

      楼梯尽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绿间叹了口气,抬头看过去就见到几个汗流浃背的大男生焦虑地往他这边跑。
      他仔细看了下,赤司并不在。
      “小黑子、他怎么样!?”
      饶是体力再好的黄濑都气喘吁吁,也不知道是累到的还是情绪所致。绿间微微偏头指了下身后禁闭的病房门。
      “情绪很不稳定。明天还会有很多项检查,所以让他尽量多睡会儿。注意一下他的饮食,眼眶跟鼻腔是沟通的,所以,可能会有血流进鼻腔咽喉的情况,让他喝水和吃饭都慢一些。”
      看青峰已经迫不及待地握住了门把想要直接冲进去,绿间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皱紧了眉头:
      “少和他说比赛输了的事情,你应该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吧。”
      青峰没吭声,身上的戾气倒是消散了不少,他稍微停顿了下,推门走了进去。

      “小绿间,你去哪里?”
      等到紫原和青峰都进去后,黄濑半只脚才踏进去就发现绿间往楼梯口走,手里拿着病理报告。
      被叫了名字的人也没回头,步伐虽匆忙,但依然留给了黄濑一个让人无比安心的稳健背影:

      “商讨手术的事情。”

      尽管这个夏日的午后暴雨狂袭,曾经几近湛蓝的天空看似再也描绘不出明天的影子。
      但他还是会为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无论多少次。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甜甜甜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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