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安莫惆

48、Chapter 048

　　凯文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叫做黑子哲也的小个子，短短三天时间这个低调的大男孩就已经充分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可怕的意志力。
　　所以在起初的瞧不起后，他莫名的开始佩服起黑子来。

　　在接受了两天的基础耐力训练后，凯文将他手下的几个学生介绍给了黑子，作为临时的队友进行简单的陪练。
　　凯文所带的几个学生中，除了一个中锋外其余全部是打小前锋位置的，在得分能力上强悍得一塌糊涂，而且有两个还是美国人，身体素质相当好。

　　凯文只是让他们进行了一个15分钟的三对三斗牛比赛，之前两天的单人训练很难看出弊端，但如果上了实战，黑子的缺点在这群得分手中便暴露无遗。

　　“黑子！刚刚那个进攻机会为什么不把握？知不知道你再传出去会带来的风险？”

　　这是他这15分钟以来说得最多的话了。
　　大概是已经养成了习惯，黑子现在手只要碰到球，条件反射就是在场上搜寻队友的身影然后将球传出，完全没有自己找寻得分途径的意识，哪怕摆在他面前的进攻路线可以让他轻松得分。

　　但作为一个在NBA打拼了这么多年的职业教练，凯文明白，想要改变黑子目前的问题，首先要先培养他的性格与得分意识。

　　……不，与其说是培养，倒不如说是激发更对。
　　凯文多年来的经验与直觉告诉他，这个叫做黑子哲也的，真的很强。这个人不能用数据与身体素质来评判。

　　黑子完全具备了一颗赢得总冠军的心脏，但是却似乎是因为什么情感，一直在压抑作为一个球员的得分本能。
　　所以凯文目前需要做的，就是让黑子的这种意识充分觉醒。

　　1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凯文毫不意外地看到黑子所在的队伍以很夸张的比分输掉了比赛。虽然对于凯文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作为黑子的两个新队友可就有点绷不住了。他们早就习惯了用比分狂轰滥炸，以绝对的优势赢得比赛，虽然输的只是这么场练习赛而已，对于他们来说在自尊心上都是不小的打击。

　　“喂喂喂，你不知道自己也要得分的吗？进攻端根本扛不住啊！”
　　最先抱怨出来的是站在黑子身边的那个小前锋。
　　“……非常抱歉。”
　　黑子很认真地弯腰道歉，因为之前剧烈的跑动，他现在气息都还相当的不稳。

　　“好了好了，你们也打累了吧，走，等下我请你们吃夜宵。”
　　凯文很及时地打断了正要爆发的学生，微笑着把人往更衣室的方向一推，手上使了不小的劲儿。几个大男生互相嘀咕了几句，这才扯过旁边的单肩背包和毛巾，陆陆续续回去换衣服了。

　　“知道输在了哪里吗？”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凯文这才将毛巾扔到黑子的怀里，挑眉问着。
　　“我以为多传球可以制造更多的进攻机会。”
　　黑子很诚实地回答，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我刚刚的传球其实并没有错”。
　　“场上只要少一个得分手，球队的胜率就会大幅下降。传球谁都会，黑子你要知道，篮球刚刚兴起的时候，控卫只是一个附属品，比起现在的蓝领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候球场有着越接近篮框越能得分，也就越能赢的定律，控卫只是很简单地将球送到中锋手上就可以了。”
　　也并没有因为黑子的态度而发火，凯文反而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当对方球队拥有三名得分手时，你的球队只有两个人能得分，那么即使你的助攻再多，从你这里起步开始就已经让球队落后了一大截。控卫可以改变球队的球风，这点没有错，我也看到了你在东大充分地带动起了球队的情绪，但是这远远不够。”

　　“球队的凝聚力与情绪的确很重要，但光是指望他们给球队带来总冠军并不现实。”

　　“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说你是控卫，就应该传球。优秀的控球后卫的投篮和传球应该一样好，两者互补才能不拖后腿。”

　　用力拍了下黑子的肩膀，凯文体贴地替他擦了下鼻尖上的汗水，朝他摆了摆手：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如果你想加练的话当然欢迎，场子归你了，不过不要逞强。”
　　“谢谢，辛苦了。”
　　目送着凯文离开，黑子抱着球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突然脱力一样地坐到了地上，有些不甘地抬手扯了扯汗湿的刘海。

　　他是从下午四点半开始训练的，现在时间是晚上差十分九点。这期间都训练过什么了，他已经累得脑子里完全记不清了。
　　但他唯一清楚意识到的，就是还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无论是手感，还是速度，甚至是爆发力，都还差得太远了。

　　微微仰起头，黑子透过头顶的篮圈看着体育馆刺眼的灯光。
　　这几天他总是重复着做这件事情——流汗了，腿酸了，跑不动了，打到喘不过气了，他便这么坐在光滑的地板上独自欣赏这空荡荡的篮球场。在这种寂静的瞬间，所有不快的情绪翻涌而上，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大脑。沉浸在片刻的寂寞里，黑子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像回到了当初在帝光三军打篮球的日子，也是这样子，每天都一个人在篮球场练着球，练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家，只是那时候的他在夜的球场里释放着对篮球无限的激情，而如今这种情绪早已淡化了。

　　好像依旧在迷茫中挣扎。要向上跳跃，尝试触摸最高点，却被不知名的牵绊困住足踝，怎么都跳不高。
　　努力地成长，心酸。可是他深深地明白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抱怨。
　　突然开始质疑过去的自己。只是突然笑得苦涩。

　　黑子撑着地板站起来，紧紧闭了下眼睛。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斑斑闪烁着的锐利的光。

　　空荡的球场再次响起了篮球不断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下紧接着一下。黑子缓缓舒出一口气，绕着篮下那几个障碍物快速地折返跑，继而接了一个流畅的上篮，尽管动作已经标准多了，但命中率还是很低，他手感一直就不好。
　　并没有因此气馁，如果只是因为命中率上不来就放弃，那他这几天早就死了上千次上万次了。

　　手臂酸到快要抬不起来了，黑子就拼命地咬着后牙继续努力绷直向上举，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上篮动作，禁区内的命中率就不尽如人意，三分线外的那就更不要想了。

　　所以远远不够，完全不够。
　　白衬衫大面积的被汗水浸透，淡蓝色的运动裤也因为出汗而有些吸附在腿上，黑子大口喘着气，脚步却从没停下来。

　　连黑子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有多可怕。那种冷静到近乎没有温度的眼神。澄净的眼睛隐隐发暗。
　　如今他对得分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多，他也明白这很大程度是因为凯文在他身边的指导——NBA的赛场比大学联赛残酷太多，对胜利的执着更是可怕。所以凯文对他的要求很高，期待也很高。
　　选择了，就要毫不犹豫地走下去。终归还是自己的路，比起被迫的旅程，一切都要好太多。

　　一个禁区线内折返跑后，撤步后仰投篮，篮球砸在了篮筐上转了好几圈，终于落入了篮网。

　　黑子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汗水如雨般往下滴落着。他费劲地用肩膀擦拭了一下鼻翼，跑过去捡起球准备继续练习，刚刚起身，黑子就有些措不及防地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的黄濑。
　　一时间他有些愕然，下意识地开口：

　　“……黄濑君？”

　　“晚上好哦，小黑子。看你练习得这么认真，就没有打断你。”

　　既然黑子已经注意到他了，黄濑便一笑，单手撑着围栏翻身跃入球场。似乎是刚刚赶完通告，他现在一身帅气的休闲服，那双漂亮的黑色马丁靴把他的大长腿勾勒得又细又苗条，怎么看怎么风骚。黑子确信他绝对是拍完了封面没换衣服就来了。

　　“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黑子抱着球迎着黄濑就走了过去，后者摊开双手示意了一下，黑子就默契地将球抛入他的怀中。
　　“嘛，这几天都没有和小黑子一起训练过，稍微有些手痒了呢。”
　　黄濑轻轻一笑，根本没有那么多寒暄的话，他直接俯下了身，已经开始运起了篮球：

　　“既然小黑子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能不能陪我打会儿0ne on One呢？”

　　如果让黑子选一个最喜欢的人做对手的话，黑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黄濑。
　　因为和黄濑打球非常的舒服，情绪都好像能被对方带动起来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篮球这项运动中。

　　而黄濑也从来没有让黑子失望过。
　　在黑子启动小腿冲上来断球的时候，黄濑双手交替，□□两个快速的变向运球，继而左腿脚踝一个原地转向，身体侧偏直接躲掉了黑子伸来的手臂，一个背绕顺利地过掉黑子的防守，篮球背抛入网。
　　黑子有些惊讶地望着黄濑，下意识地道：
　　“这个动作……”
　　“啊，那个叫芥川的，最近在训练时似乎很喜欢秀这个动作哦？”
　　双手叉腰回头看着黑子，黄濑习惯性地朝黑子露出充满了暖意的笑来：
　　“不过，小黑子的话，一定可以有办法防住的。”

　　想要模仿芥川的打法对于黄濑来说并不难，多看两眼就能记下来了。稍微练习下，在细节上做出细微的改动——比如节奏，速度以及运球的角度，总之调整成黑子最为习惯的进攻方式。

　　黑子抿抿唇，蓝色的眸子凝视着黄濑手中的球，连语气都变得更加有力了：

　　“来吧！”

　　“哈，就是喜欢小黑子这种气势！”

　　黄濑爽快地一笑，再次运球冲了上去。
　　黄濑与黑子的打法是截然相反的，但有一点却惊人的相似——那就是，两个人均是在实战中飞速成长的选手。
　　连续三次都没有防住黄濑后，黑子逐渐地掌控到节奏了，crossover并不是无解的，就算是速度再快，也只是将假动作的误导发挥到极致而已。

　　一个球员在做出假动作的那一瞬间，是最容易被断掉球的，只要看清了对方的节奏，什么都不是问题。
　　黑子猛地迷上眼睛，在黄濑跨出右脚继而准备起跳的那一瞬间，黑子右手做出抢断的动作，在黄濑迅速将球护于左侧时，黑子猛地探出左手，重心压在手掌内，食指中指并拢，暗中给了一个推力，而非借用手腕的力量。

　　这一次，球以极大的力道从黄濑的手中被击飞。因为假动作而起跳的双腿来不及落地做出反应，黄濑吃惊到还没回神，黑子就已经擦着他的肩膀冲入身后勾到了篮球，转身快速运球到禁区，他深深吸了一口，凝视着篮筐，食指和无名指将球控稳在手里。
　　最后，中指用力，将球向前推。
　　篮球被他轻轻一抛，精准地空刷入网。

　　黄濑从起初的错愕中回神，随后忍不住兴奋地一笑，直接扑了过来，一把勾住了黑子的脖子蹭了两下：
　　“呜哇，不愧是小黑子——居然这么快就破解了！”

　　说句实话，黑子自己也有些没料到会成功抢断，并且投篮得分。他低头看了看沁出些许汗水的手掌，过了半晌紧紧攥住了拳头，唇边勾起了一个笑：

　　“……黄濑君，谢谢。”

　　每一次和黄濑打球，黑子都觉得非常痛快。无论是面对实力多么强大的对手或是球队，黄濑依然能从中找寻一份不掺杂任何事故的欢乐，并为此而更加亢奋热血，那种“有困难我就要上，没困难我都想制造困难来挑战自己”的劲头，他非常敬佩。黄濑突飞猛进的成长除了天赋外，也与他这种精神有很大的关系。
　　恰恰也就是这一点使得他们两个人最容易产生共鸣。

　　这种对对方敬佩的感情放在黄濑身上也是一样。说到黑子让他喜欢上了篮球，倒不如说是喜欢上黑子带给他的感觉。
　　告诉他在青春成长的阵痛与逆境中，也可以一样笑着坚强。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哦，谁让小黑子太厉害了，本来我还想多耍帅一会儿呢。”
　　看到黑子终于笑了出来，黄濑也扬了扬唇，将人松开，牵着他的手带他坐到旁边的板凳上休息。拧开水瓶放到黑子的手里，黄濑单手托腮看着身边的人：

　　“等下我陪小黑子回学校，不要再继续练习了，你的身体吃不消。”

　　黑子点点头，情绪还没从刚刚那个球里完全出来。他的心跳得极快，一时间都缓不下来，只能仰头往嘴里灌着水去掩盖他兴奋的心情。
　　黄濑就这么静静望着黑子的侧颜，眼神始终温和，半晌继续道：

　　“小黑子，以后每天晚上我过来陪你打半个小时的球好不好？”
　　“可以吗？赤司君那里的训练量已经很大了，你还要去赶通告，再陪我的话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怎么会呢。能和小黑子一起打球，对于我来说就是最舒服的放松方式啦。”

　　听黄濑这么一说，黑子也想不到什么拒绝的话，于是就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这个是小绿间托我带给你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黄濑从包里掏出了一副崭新的白色护指放到了黑子的手心里：
　　“你也知道小绿间脸皮很薄啦，说什么都不愿意和我一起来看小黑子，但是让我无论如何都把这个给你。”
　　“诶？”
　　“小绿间说，你现在的打球方式一定将手腕的力量转移到了手指上，所以戴着护指会比较安全。”
　　听黄濑这么一说，黑子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心里顿时一暖。虽然绿间没看到如今他已经改变的打法，但却什么都猜到了，这让他有种被用心去理解的感动。下意识用力地攥紧了手里柔软的护指，黑子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请替我谢谢绿间君。”
　　“放心~会传达到的哦。”

　　看黑子脸上一直都挂着恬淡的笑，黄濑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很早就来到了篮球馆，看着黑子疯了一样地在篮下练习着投篮，那双蓝眸里没有任何的热度，只有追求进步和得分时的渴望，以及难以忽略的寂寞——这像极了曾经海常桐皇一战前夕，为了打败青峰而不断加训的他。

　　上一场与神户大学的比赛，媒体发表了无数篇关于黑子的文章，无外乎全是批判与质疑。

　　“王者东京大学怒槽满值，加时赛大胜神户，作为东大球迷的朋友们可以长出一口大气，然而这一场比赛，暴露了东大篮球队的一个致命弱点——黑子哲也。”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黑子就成了人们口中常说到的队伍里的毒瘤。
　　当黑子不得分的时候，所有人笑话他是铁匠，当黑子好不容易得分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说那是因为队友为他吸引包夹才得的分。

　　黑子打首发的时候，有人嘲讽他是沾了奇迹世代冠军的光环，尽管稳坐先发，但一上场就无可避免的被对手各种□□。
　　黑子作为第六人打替补的时候，有人说他是一个不会得分的控球后卫，不理解怎么这样的一个战略体系中可有可无的人会被赤司认可为王牌。

　　外界的舆论，黄濑深知挡不住，所以他很庆幸黑子的内心无比强大，甚至越挫越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
　　但扛着压力逆风而上所要承担的痛苦实在是太大。

　　黄濑明白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在过分追求突破的时候，人心是最容易崩溃的，搞不好就会像曾经的奇迹世代一样，在危险的边缘徘徊着，然后一念之差坏掉。
　　但让他庆幸的是，黑子同他打了会儿一对一后便又恢复到了他熟悉的模样，他不能阻拦黑子追求极限的步伐，他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在他迷茫或要步入歧途的时候立刻拉他一把，让他这条道走得尽可能顺畅，并将他肩膀上的痛苦降到最低。

　　每天陪黑子打半个小时的球，其实并不是为了锻炼黑子的球技。
　　他也不需要锻炼黑子的球技，过度的指导反而会让人缺少变通。赤司手把手教黛千寻打出的misdirection，和黑子一个人坚持不懈自己领悟出来的技能相比，谁强谁弱显而易见。他不想让黑子局限在标准的公式化的套路中。

　　这半个小时的篮球的意义很简单。
　　——他只是单纯地，想让黑子能在高强度而又冰冷枯燥的训练之后，还能体会到篮球的激情与热度。

　　“呐，小黑子。”
　　黄濑笑着开口，在对上黑子投来的目光后，他的语气却认真了起来，暖黄色的眸子里闪着太阳般的光斑：

　　“我啊，一直觉得小黑子笑着打球时的样子最帅了。”

　　柔软的嗓音像是温水里的蚕丝一样被慢慢抽开。

　　“当初让我喜欢上篮球的人是小黑子，打篮球真的很开心啊。所以这一点，小黑子自己也不可以忘记哟——即使再想变强，也不要忘掉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