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安莫惆

24、Chapter 024

　　梅雨的季节如期到来，稀稀拉拉地下着。体育馆的外围像是落下一层灰。
　　黑子疼得狠了，身体使不上劲儿，就只是慢慢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手背盖在额头，微微眯上了眼睛。头顶的灯光落入眼缝中，好似水汽氤氲，偶尔映射出冷清的色彩。

　　他耳边是一阵的嘈杂，观众席上爆发出的阵阵议论，夹杂着闪光灯的声音，扰得他难以集中精神。

　　那个大前锋被人拉扯着按坐在板凳上，荻原立刻就冲过去小心地把黑子扶了起来。
　　在被摔出去的时候，黑子条件反射地用手臂遮住了眼睛，后果就是整个肩膀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荻原小心地扯开黑子的衣领，看到黑子的右肩膀已经有些淤痕了。

　　“黑子，疼不疼？”
　　荻原急得不行，想去按揉下黑子的伤口周围，却怕把人碰疼了，只能蹲下身小心地搂住黑子的胳膊，仔细去查看他的伤势。
　　黑子摇了摇头，起初他的大脑是一阵眩晕，现在已经好了一些。他轻轻揉了揉眉心，道：
　　“没事的，不要紧。”

　　荻原前脚刚落定，黄濑和绿间后脚就赶到了。虽说在喊暂停的时候双方球员最好是不要有任何互动的，但是现在东大那边也炸开了锅。

　　“小黑子！小黑子，你有没有事！”
　　黄濑半跪在黑子身边，焦虑地轻轻捏起人下颏，小心地撩开黑子额前的刘海去查看他方才被磕到的地方。绿间也是立刻拉过黑子的手，毕竟是学医的，处理起来还是相当的得心应手，他转身朝着场内的工作人员吩咐着去拿冷敷的毛巾。
　　“安静一点，你们！”
　　绿间用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那个还在骂骂咧咧的大前锋，在没有彻底确定黑子是否头部有受伤之前，必须要确保他的周围是完全安静的环境，不然只会加重伤势。
　　那个叫阿彻的大前锋其实在把黑子摔出去后心里已经知道闯了祸，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错误，只能用不爽的语言不停地掩盖着自己的心虚。田边皱紧了眉头，他本想去看一下黑子的情况，但现在黑子周围围着的人实在是多，他只好作罢。
　　另一头，裁判也已经跑了过来，一边招呼场内的医护人员一边做着记录。

　　远远望着乱作一团的早稻田，赤司的眼神一直很冷。半晌，他将肩膀上披着的外套扯了下来扔到一边，在朝黑子走去之前，淡淡地对着板凳上的人道：

　　“大辉，看清楚了，哲也为什么会遭受这些。”
　　青峰怔怔地望着那边，整个人都几乎没了反应。
　　“你刚刚做那些的时候，有考虑过会带来的后果吗。”
　　赤司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大的休息席。
　　青峰胳膊肘抵在腿上，他就这么低下头，右手有些发抖地扯着头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黑子被紫原小心地勾着腋下站了起来，只是还有些不稳，需要人扶着。绿间拿来了冰袋与毛巾后立刻让黑子坐到板凳上，一手轻轻用冰袋抵着黑子被撞到的额头，一边皱眉询问他目前的症状。

　　“妈的……凭什么怪我，本来就是这家伙的错……”
　　“够了阿彻，你想被直接禁赛？”
　　“为什么要禁我的赛，喂，田边你给我说清楚——是他故意不好好打球，怎么都怪我一个人！？”
　　“不要再说了，是我邀请的黑子君，你这么说话是不是过分了？”
　　“好好好……你们都护着他，比完赛了一个个都别找我来哭！”

　　“古川虎彻。”
　　凉凉的声音插进去，被突然叫了全名，那个大前锋下意识抬了头，就看到赤司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在了他面前。
　　一个两个……不管是早稻田还是东大的人，都用这种态度面对他，凭什么？
　　古川整个人的情绪都暴躁了起来，在田边他们没有再压制他之后，古川从板凳上直接跳了起来，但还没等他站直了身体，赤司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那么一刹那的事儿，古川的双膝一软，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攀住他的双腿往下拖拽，还没回神，人就直接跪倒在地。

　　“有一点你倒是说得没有错，哲也的归宿在我们这里。”
　　赤司淡淡垂下眼睑，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他面前的古川，赤红色的刘海下，那双异色的眼眸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冷漠气息。赤司在怒极的时候很喜欢笑，可这次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显露。
　　“敢动我的人，你太狂妄了。”

　　因为冰袋敷在头顶，压迫着眼皮，黑子只能睁着一只眼睛。在场内医护人员的检测下，确定了他并没有内伤后，周围的几个人也总算是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黑子，不要勉强，如果太疼就不要再打球了。”
　　黄濑看黑子有些没精神的眼睛，心疼得不行，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只能拉着他的一只手，小心地瞅着他。
　　看黄濑他们几个人难得如此着急，黑子微微笑了笑，轻声安抚：
　　“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裁判吹哨示意人员归位，黄濑走了两步，又突然折身跑回去用力抱了下黑子。后者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背脊告诉他没事。

　　路过呆坐在地上的古川时，黄濑那张焦虑的脸突然间就沉了下来。原本暖黄色的眼眸此刻一点温度都没有，只是用余光冷冷瞥了下古川，黄濑淡淡道：
　　“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算这笔账。”
　　如果是以往，他们会用恐怖的分差直接报复回去，但是今天的比赛不同，既然黑子在这个队伍里，他们就不可能出手。
　　但这不代表，一切就能轻易了结。

　　古川的双腿还在发软，他撑着板凳想站起来，结果小腿抖得厉害，爬了两次居然都没起来。

　　“黑子君，第一节你先不要上场了，我会让替补上的。”
　　田边低声说着，在得到黑子的允许后，他示意裁判换人。这一换直接把黑子和荻原全都换下。荻原也没那个心情比赛了，他怕黑子的肩膀疼不方便，就这么为黑子举着冰袋敷着瘀伤。

　　虽然只是一小段插曲，但似乎这个插曲严重影响了场上的人，第一节最后的两分钟，东大的进攻已经是处于一种完全疯狂的状态了。
　　在第一节结束前，早稻田一分没得，反而被东大拉大到３４分的巨大分差。

　　黑子逐渐恢复了精力，他拉下荻原的手腕示意他已经没事了。如果再这么比下去，他感觉比赛结束前出现三位数的分差都有可能。
　　田边也有让黑子上场的想法，他蹲在黑子面前，用眼神询问他的状态。
　　“没关系，我已经可以上场了。”
　　笑了笑，黑子轻轻揉了揉有些酸的肩膀。到底是体育生，尽管身体瘦弱了些，但底子还是有的，这么摔一下不至于有多严重的势。
　　田边点点头：
　　“那再好不过了。第二节你先和荻原君上场，东大应该会换人，趁着他们的替补上场时，尽量把比分拉回来一些。”

　　黑子点点头。
　　临上场前，黑子习惯性地拉扯着护腕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荻原站在他身边沉默地望着他，半晌道：
　　“黑子，或许我这么问会有些过分，但是……第一节的分差就已经达到了三十多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黑子微微怔了下，随后反问道：
　　“暴露出负面情绪，对比赛反而有好处吗？”
　　荻原一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和田边所预料的一样，第二节东大换下了全部的主力。黑子眯着眼睛看过去，发现新上场的替补全都很陌生，然而走在人群最后边的那道身影映入眼帘时，黑子猛地停下了脚步。
　　荻原发觉到了黑子的反常，下意识也停下脚步：
　　“黑子？怎么了？”
　　失神地望着已经走上场的那个人，黑子嘴唇微微动了下，没发出声音。
　　似乎是感觉到了黑子的视线，场内的青年抬头望向他，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来。

　　“……芥川君。”
　　黑子握紧了身侧的手，慢慢吐出这个熟悉到不行的名字。

　　此刻的芥川穿着东大雪白色的队服，意气风发。

　　才刚刚和荻原说过，要学会隐藏起一切负面情绪，现实就像是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心服口服。
　　黑子难以控制现在的情绪。他想问的有很多，然而看向坐在席位上的赤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间，再也发不出声音。

　　“黑子前辈，我们好像有一个月没有见了吧。”
　　芥川走到黑子的面前，声音温润。那头原本金色的发丝被他染了回去，变成了纯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
　　芥川感觉黑子的问题有些好笑，于是道：
　　“早稻田最近在招募新生吧——东大也是一样啊，也在招募新生。我很久前就说过了吧，我会追随前辈的步伐的，所以现在，我来了。”
　　黑子抿紧了唇，轻轻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
　　“大概赤司前辈没有和你说吧，今天这场比赛。”
　　芥川微笑着开口，顺便看了眼黑子身边的荻原：
　　“之所以赤司前辈会答应这场莫名其妙的友谊赛，不过就是想用这场友谊赛来筛选篮球部新招募的球员而已。”
　　“前辈们只负责在第一节把比分拉大，后面就换我们这些新生上场喽。”

　　黑子有时候完全不明白，芥川是怎么做到的，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说着这么残忍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再怎么辩驳怎么逃避也躲不过这四个字，更逃脱不了它带来的巨大桎梏——命中注定。
　　真的就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如果可以，他希望在诚凛的那两年就是与芥川唯一的缘分，毕业后即可斩断。那哪有那么轻松，这段孽缘说断就断？
　　他真的不理解芥川为什么会对他异常的执着，这种执着让他觉得恐怖。篮球永远不是人生的全部，更不是唯一，可芥川却用篮球作为仅有的羁绊不停地追逐着他。

　　他真的不是过分自信，但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在想，芥川现在打篮球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如原来一样体验掌控全场的快感，还是单纯为了他？

　　第二节开始时，黑子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东大的新生在场上跃跃欲试，过大的分差让他们毫无压力，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水平轻而易举的就能发挥出全部。

　　“黑子前辈的眼伤已经痊愈了吧。”
　　如黑子所想，芥川开场直接对他进行了单人盯防。对黑子微微一笑，芥川伸开手臂做出防守的姿态：
　　“那么这一次输了，还有什么新的借口吗？”

　　“抱歉，我从来不会为输球找任何的借口。”
　　黑子冷静地回应着。奇迹们都下场后，那种压迫人神经的气势顿时减退了大半，虽然他不了解这些新生的水平，但毕竟不是奇迹，打起来也轻松了一些。
　　慢慢运着球，黑子的目光越过一个个白衣人影，最后锁定在了外线的田边身上。

　　其实黑子在眼睛未伤前，并没有和芥川真正进行过一对一。但黑子非常熟悉芥川的打球风格，芥川的篮球是火神手把手去指导的，每一次的防守与进攻，在形态与动作上总能透出一些火神的小习惯。
　　慢慢运着球，黑子在掌握了自己的节奏后，开始了突破。

　　与第一节时向左假突破再向右突破的假动作不同，再好的套路也不能无休止的只用这一个，对手防不胜防不能判断其真实意图才是战术中的关键。
　　然而芥川似乎已经料到黑子在技术上的改变，在后者的左脚扭转方向的时候，他人已经朝着右边进行堵截——他早就注意到了黑子落在田边身上的眼神，知道要将球传给谁后就相当于已经掌控了其心理。
　　看似黑子只是一个普通变向运球，其次，这是一个向左侧单幅度偏振的假动作，从节奏上讲这个假动作是非常快的，可以说是一瞬间完成。芥川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意图，左边留有大范围的空档后，黑子根本没有传球，而是膝盖未曲，以右手为轴心翻转手腕，果断地内线抛投，直接空刷两分。

　　芥川有些愣住，似乎还没缓过神。

　　开场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黑子就完成了一记几乎称得上是完美的单人得分。

　　其实黑子与芥川在身高体型上都有着很大的差距。诚凛的时候，黑子看芥川打球就不得不承认芥川在先天上就有着优势。

　　但是黑子始终明白一个道理，说别的球员天赋好或者身体素质好，其实这往往是在给自己技术不足找的借口。
　　所以他在每一次训练时都会摒除这种心态，踏踏实实的去练习。
　　想赢一个对手靠的是什么？真正分出胜负不是所谓的身体素质。

　　只有技术，不在一个档次的技术。

　　“……哇，果然黑子前辈，真的很厉害啊。”
　　缓了几秒，芥川发出了一声兴奋的赞叹，漆黑色的瞳孔绽出了浓烈的兴趣。
　　“眼伤好了以后，前辈似乎变得超级自信了起来。”

　　黑子用护腕轻轻擦了下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只是看了一眼芥川，没说话。

　　“不过前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交换球权后，芥川直接进行了控球。慢慢地向着对场移动着，芥川勾起了一个笑来，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大到足以让几步开外坐在板凳上的奇迹们听得一清二楚：

　　“黑子前辈是东大的正选吧，又为什么会帮着早稻田打球？”
　　“前辈，所谓的打篮球开心就好这种道理我们谁都懂。”
　　“所以在你看来，是不是只要篮球打得高兴，队友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黑子怔住，下意识看向板凳上的奇迹们。这句话说得非常清晰，话音才落，黄濑他们也是一顿。

　　芥川的问题非常敏锐，敏锐到直接触碰了黑子的底线。
　　黑子最恨的是什么？有人敢对他发出这样的质疑——质疑，他所在乎的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突然爆出了惊人的光亮，黑子一言不发，在芥川跑过半场后直接发出了迅猛的攻势。
　　面对着黑子从背后断球，芥川习惯性地顺势把球由后搂到体前，躲开断球，这是一个平重心的假动作，所以，震动动作更加明显，左臂直臂的外拉也很明显。

　　黑子打过的比赛比芥川多多了，在黑子的面前芥川很多的习惯对于他来说都太过幼稚，就像是我明知道你喜欢吃糖，于是我买了你喜欢的口味，故意放在你的床头等你去拿一样——在芥川由于震动而手臂外拉的那一瞬间，黑子直接出手，划破空气横切着直接进行了最漂亮的抢断。
　　球根本没有在他的手里待过一秒，直接被他一击抽向了早已在篮下等候多时的荻原。

　　这一次，荻原双手稳稳地抱住球，在对手未来得及追加防守时，一个抬手狠狠地暴扣得分。

　　“你说的没有错。”
　　黑子用护腕擦着下颏，声音平淡如水：
　　“队友是谁，并不重要。”

　　芥川有些诧异地望向黑子，不知是被过大的实力差距震住，还是没料到黑子会这样回答他的问题。

　　“只有和在乎的人一起打球，我才会快乐。无论他是对手还是队友。”
　　黑子看向席位上的那几个人，脸颊轮廓也跟着柔和了下来。他开口，温润而坚定，没有一丝的犹豫：

　　“大家真的很厉害，就因为太难应付，所以我都要笑出来了。”
　　“芥川君，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懂的。”

　　“和喜欢的人站在同一个球场上，哪怕最后我以一百分的分差输掉，打的时候心里也会砰砰地跳，高兴得无法自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