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阴影》梁奕

1、《一》车祸

　　车棚里，吴斯起准确的找到了自己那辆半新不旧的山地车，习惯地打开车锁，拍拍车座的灰尘。然后把校服拉链拉到了最顶部，遮住了下巴，几乎成了半个围巾，多少能挡住些冬天的冷风。
　　“冷了。”兀自说道。
　　他第一次把手缩到了袖口里，这样扶着车把，感觉暖和了不少。
　　一路加速，等红灯的时候，从袖子里探出手来，看看腕上的手表。
　　“一分钟”不由的加快了速度。
　　十字路口，黄灯亮起。但毕竟是清晨，已经没有车要通过了。他没多考虑，心一横，脚下一蹬，准备冲刺通过。
　　冬天的早晨很黑，七点多也还是暗着。所以等到那身体和车子分离的一瞬间，那没来由的一声汽车喇叭惊醒了清晨所有的睡意。
　　“啊！”吴斯起惊呼，只觉得自己在坠落，心脏剧烈的震颤着。那是种无处可依靠的恐惧感，犹如生命力旺盛的藤蔓植物，爬进胸口。回忆，在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前一刻忽然间像泉水一样涌上心头。
　　他来自一个分裂后重组的家庭里。几岁而已，母亲和父亲离了婚，去了国外。父亲又和另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结了婚。于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个哥哥----吴斯眠。
　　吴斯眠无疑是优秀的。年少成名，作品无数，当红作家，荣誉漫天，头衔众多。亲戚朋友见面，从来只问吴斯眠的情况。什么作品拍成电影，邀请了某位大腕出演之类。往往一席话结尾，才尴尬的说一句，哦，斯起也在啊，哈哈，好好念书，像你哥哥一样啦。就这样，他的生活不知从何时开始，被另一个名字长久的占领着，每一天都过得象是答疑会。那个名字如同一个耀眼的太阳，时刻闪着金光。但在他这里，却只留下一块小小的阴影。
　　分外压抑。
　　今早，在母亲一句句的斥责中，吴斯起觉得以往的压抑感瞬间化作愤怒，徘徊在心口，象是快要涌出井口的水。但话在嘴边酝酿许久，却只说了一句，“后妈，都这样吗？”
　　那一句，无疑戳中了他的后妈---袁舒佩，最尴尬的过往。于是，尖利的女声搭载着刺耳难听的话语开始了一件件旧事的数落。
　　还记得自己关门离开家时那种失落感。他原本以为，日子久了终究会习惯。却直到今天才明白，有些事，就算用时间来打磨，也终究是眼睛里的沙子，无论多想忽略，都硌得难受，时刻提醒你它的存在。
　　车喇叭的余声犹在耳畔，大脑猛然间清醒，关闭了回忆。“干脆就这样离开吧”，吴斯起心想。下一秒，身体坠落在地面上，犹如跳楼机从顶层的的俯冲，心脏有种被撕裂的痛感，无处可依的空虚占据了全部。
　　只是，明明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了，但怎么，不太痛呢？
　　软绵绵，有弹性的....地面？
　　吴斯起眯眼摇头，企图恢复本应出现的痛感。冬天的水泥地面，怎么可能这么软呢？伸手摸摸，触感坚硬又冰凉。这....难不成是幻觉？
　　撞到他的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普通的长相，身上深色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望见此景，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焦急的询问。
　　“同学，你怎么样？”
　　“还...还好...”除此之外，吴斯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机看了一眼远处车轮都被撞飞的山地车，心想这是个什么事儿。明明速度那么快，刹车又踩的晚，这孩子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就算没撞到身上，就凭这冲力，落在地上也应该摔得不轻啊。
　　“真...真的没事？...我还是送你去医院检查下吧。”男人一脸难以置信，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毕竟，他昨晚喝酒宿醉，今早昏昏沉沉，连车灯都忘了开，才会撞到人。不管怎么说，他都该负全责的。
　　“我没事，上学要迟到了。”吴斯起不知怎么的，大难不死，心里却五味杂陈，失落和庆幸交杂着，表情也跟着复杂起来，让司机也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忽然想通了似的，站起身来，看着司机，露出一个微笑。虽然天还没亮，各处都暗暗的。但这红齿白牙，笑眼微弯的脸庞，犹如一缕暖阳，照进了司机的心里。
　　“天呐，这小伙子...不会脑子被撞坏了吧...”司机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但是...我的车子好像被撞坏了，骑不成了...”斯起潇洒的背影止步于自己的山地车残骸跟前。转过身望着还没缓过来的司机大叔。
　　“赔！我给你赔！”司机瞬间从那张英俊的脸上回过神来，豪气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叠大钞，交到斯起手里。
　　“这些钱你拿上，买辆新车子。叔叔实在是不好意思，开车不小心，撞到你了。还有，身体要有不舒服，一定说出来啊。”司机倒是真诚，转眼一想，觉得还不够。又掏出一张名片，也递给斯起，“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其实...我是个警察。昨晚破了个大案，大家庆功时都喝的高兴，我也喝了不少。早上开车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忘了开大灯，加上天气又暗，就把你撞了。要是之后身体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有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联系我。”司机那张一看就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眼神里满是真诚。
　　“这...”吴斯起望着手里的钱和名片，又瞥了一眼手表。时针正在七和八的中间纠结着。还是迟到了。
　　“好的，就这样吧。麻烦帮我收拾下车子...的残骸。我迟到了。”转身就狂奔，完全不象是刚刚被车撞出七八米的样子。
　　“小伙子的精神头...就是好哇...”肇事的司机默默地拾起了地上的车轮，试图安慰自己可能老花了的眼睛。刚才，明明被撞得那么狠，为什么那孩子就没事儿呢....
　　早读的结束铃声响起。斯起在老师警告的目光中拖着自己僵硬的双腿从教室后面回到了座位上。
　　“迟到罚站....又一次。”吴斯起把胳膊摊在书桌上，小臂相叠，围成一个包围圈，把头埋在里面。闭上眼睛，回忆起早上的事情。
　　按理说...他应该受伤的，而且应该很严重。车撞上的那一秒，他感觉到后轮猛烈的向右边转去，然后双手因为惯性脱离的车把，双脚也是。空中的感觉，他也记得。心脏颤抖，好像坐了过山车。然后....
　　地面是弹性的！
　　对！最奇怪的就是这里！他分明感觉到，地面是弹性的！但那种感觉，一下就消失了。就象是只存在了他坠落的那一刻。就象是.....
　　为了保护他。

作者有话说

　　冬天写的文 CP请自行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