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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黨愛已成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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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連夢婆都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也忘記了什麽地方,總之一切一切,世人都不再提起。
許多年前,許多許多年前,曾經有那麽兩個女人,她叫蝶衣,她叫榮。她們兩個,屍骨都已經找不到,而在那段兵荒馬亂的歲月裏,這兩個女人,曾經相依爲命。
或許是有過一段情的。誰知道呢。
街上鄧紅酒綠的挂著招牌,曉風殘月,地面是前一天晚上的霧水。天還沒亮,路上行人很少,偶爾一兩個,也都是附近做苦力的,衣裳單薄,兩手抄著,裹得緊緊地,行色匆匆的回家。
胡同盡頭的大院子門口,停著一頂轎子,陳舊的顔色,隱隱的不敢見人。天極冷,就連買力的腳伕,都在瑟瑟的發抖。
大門咿呀呀的開了。
一件棗紅的袍子從門裏出來,密實的捂著袍中的身體,只有一雙手遮遮掩掩的露在外面。細看那手,長指甲,凃著艷色的蔻丹,沒有首飾,光禿禿的枝桠著,襯的手上的皮肉,像被搾干了血似的白。那棗紅袍子的後面,跟著個十五六光景的小女孩兒,懷裏抱著一把琴,怯生生地縮著頭。
待他倆快上了轎,門裏出來個管家模樣的人,邊跑邊招手,小小聲的出著氣說:
“榮姑娘,慢著點兒。”
棗紅袍子和身邊的小女孩聞聲停住,那管家隨即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布包遞與她。
“這是老太爺賞給姑娘的。姑娘真是好福氣呀!”
說完,笑著轉身進了門。
砰的一聲。
榮榮打開那紅布包,鮮翠的一塊小如意。
“呀!真漂亮。”小女孩驚嘆道。
“喜歡麽?”榮榮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她。
“嗯。真好看。”
榮榮將如意包好遞給小女孩說:“翠兒,姐姐送你。”
叫翠兒的小女孩趕緊搖頭說:“小姐,這可不行,我可不敢收您這麽貴重的禮物。”
“你跟了姐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姐姐都沒好好送你一樣禮物,這個就儅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榮榮將紅布包塞進翠兒的手裏,轉身探身進了轎子。
我叫榮榮,是雲煙閣一名藝伎。我的真名叫何寳榮,媽媽一直要給我改名字,但是我堅決不同意。因爲這個名字是母親給我取的,我擔心我改了名字之後她會找不到我,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知道她不會來的,但是我縂希望有那麽一天,或許只是擦肩而過,我還是何寳榮。
我家裏很窮,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母親雖然四處做工,但是好不容易賺來的一點點錢總是被父親拿去賭博。爲此母親常常抱著我們痛哭。
有一年旱災,家裏什麽都沒有了,能賣的都拿去換吃得了,弟弟又生了病。父親仍然夜不歸傢。
有一天,母親突然拿出只有過年才會拿出來穿一次的碎花衣裳給我穿上,又給我梳了頭,說要帶我去一個遠房親戚傢,母親說他傢有大房子,並且有很多吃的和玩的,說她們很喜歡我要留我住幾天,我不願意,但是母親什麽都沒有說就領我去了。
我看見母親和她們輕聲地說了些什麽,因爲隔的很遠,我根本什麽也沒有聽到,只看到一個手裏拿著煙的凃著鮮紅口紅的女人遞給母親一個小布袋,母親接過鞠了鞠躬就走了,她是從旁門走的,走的時候也沒有回頭看我。
我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小聲的叫了聲:“娘?”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在這個地方吃盡了苦頭,每天都要挨打,每天都要很早的起來跟師傅學琴唱戲讀書寫字,下午還要給小姐們洗臉梳頭,她們也不是那麽好伺候的,一不順心就拿簪子戳我的手,或者將洗臉水朝我兜頭澆下。晚上等客人散了小姐上床休息了我們還要收拾他們留下的殘羹。
有很多小女孩都受不了了,每天晚上都偷偷的哭。但我從來不哭,我知道我一定要做得更好,這樣我才可能有一天不用受這些侮辱和打罵。
終于有一天,我和她們一樣的時候,我坐在梳妝臺的凳子上讓那些小丫頭給我梳頭,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突然再也認不出我自己。
我不恨我的母親,一點也不。雖然她賣了我,但只有這樣弟弟妹妹才能有飯吃。生病的弟弟才有可能好起來。
如今的我,雖然錦衣玉食,但是你不要以爲我有多麽的高貴,也不要和我說藝伎賣藝不買身的鬼話,只有討好了客人才有可能賺更多的錢,才不會突然被踢出這個屋子去做丫頭。
我知道自己有時候裝出來的清高其實有多麽的下賤,但是我再也囘不了頭。從母親離我而去的那一天起,我就必須靠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