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叙旧（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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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风还不小。顾青不得不把西装扣子扣好，郑斌也将他的防风衣拉链拉起，他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和方茹一样被吹成一头杂毛，若是平时风大的日子，方茹一定会戴上帽子，以防刘海被吹开后露出她额头上的青黑色印记，但此刻在场的另两人对那东西意味着什么都心知肚明，所以她也就仍由自己风中凌乱了。
他们不自觉地就站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
“在这里的话，应该都能有话直说了吧。”
郑斌这开场白刚说完，方茹忍不住就插嘴了。
“啥？就在这里说？没饭吃啊？”
顾青一巴掌就拍在她脑袋上：“你这时候犯什么二？！”
“就是。难得不受干扰地谈谈正经事，你这演的是哪一出？”郑斌也斜了她一眼，“要不我和顾青聊，你去买吃的，顺便给我们带点。”
“哼，想把我遣走没这么简单，我已经看穿了你的目的！”方茹自信一笑，“是想要我请客对吧？很遗憾我是不会出钱的！”
“关注点根本不对吧？！”顾青又赏了她一巴掌，“认真点别打岔！”
“你现在是不在乎我告不告诉你内部消息了吗？”郑斌嘲讽她。
“应该说我觉得你已经指望不上了吧。”方茹不玩笑了，“反正你多半也只是来给我们做做思想教育工作，让我们别在究根问底了。”
郑斌不为所动，“一件件事情来说吧。我知道你这次靠徐望思把去年10月张凌松在这套房子里杀妖怪的记录翻出来了，但就目前我询问毛宇恒和他爸爸的结果来看，你们还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是不是？”
“嗯，还没说。不过我有言在先，起疑的是毛宇恒自己，他找到了当时的一篇小报道拜托我去查的。”
“这不要紧，我已经跟他申明那时的案子和他的房子没有关系了。那么，你该知道你以后要怎么说了吧？”
“说我们查出来的结果也是‘没有关系’，而这只老螳螂是彻头彻尾的、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妖怪吗？”
“对，我的要求就是——张凌松杀螳螂精的这个案子，除了老高和其他你们参与过这个案子的人、公安这边是原来负责过的沈光骅、吴中的赖彰明和我，对其他人都不要再提起了。”
“可以。”方茹说着露出自嘲的神色，“应该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吧？”
“不能这么说，这不算是法律规定的保密，只是……我相信你们应该能理解警方为什么这么做。”
“嗯，并不是说案子本身多严重，只是全部曝光的话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这样理解对吗？”
“没错。毕竟你也算是看得多了，一说就明白。”
“起因是张凌松，但他杀的是妖怪，不负有任何法律责任，而遗留下来的问题使房东成了冤大头，还有死去的房客，也是一笔无主血债……”顾青自言自语着，“矛头不能指向张凌松，公安也不能仅仅因为没有及时发现螳螂精逃进异空间而被归为失职……确实是麻烦。”
“现在牵涉到妖魔鬼怪的案件，还是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裁决。所以我们才分开处理。”
方茹果断回答：“我同意这么处理——但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个吧？”
“那当然。”郑斌继续，“既然徐望思直接翻了档案，那么他不可能不在意尸检被保密这件事，并且一定会说出来同你商量，而你怎么可能错过这个能接近国家机密的机会？既然你不指望从我这里打探清楚，也无法让徐望思在短时间里获得查看机密档案的权限，那么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触手可得的当事人——这就是我要问清楚的第二件事，你在解决掉螳螂精之前，从她口中问出了多少消息？”
“很遗憾——不，对你来说恰恰是太好了。”方茹回答，“她压根就搞不清楚状况，她所说的内容仅仅能够证实我的猜测罢了，并且——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到底问出了什么？”顾青问。
“她确实被抓进去进行了某种活体实验。”方茹答道，“后来却因为不明原因又把她放了。至于实验内容是什么我也判断不出，听起来似乎都是将实验体麻醉后再进行的，外形上并没有让她本人能发现的变化，那么实验的目的估计是侧重于生物基因方面吧。这件事最奇怪的就在于——为什么将实验体放了出来？好像并不是因为任何搬运失误造成的。”
“我也看了那份档案。”郑斌说，“虽然不是我参与的项目，但我知道做这些实验的实验室，我要提醒你的是，再怎么样挖这件事也没有用的，实验室早就存在了，和黄凯茜没有关系。”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把黄凯茜送进去呢。”顾青出言质疑。
“我可以肯定地这么跟你们说，是因为我几乎全程参与了围绕黄凯茜展开的所有行动。”
“你果然知道她在哪里。”方茹顿了顿，“既然你这样承认了，是不是稍微能松松口了呢？”
“是啊，至少告诉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抓她吧？”顾青也忍不住连连追问，“就因为那时她被怀疑是袭击学生的凶手吗？还是说因为后来她在学校里和人大打出手？”
郑斌叹了口气，好像最终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然后他说道：
“我的第二件事还没说完呢，我是好心劝你们，别再做无用功了，你就算抓住这条线索找下去，非但找不到黄凯茜，反而还会引来你们不想得到的关注——你们不想像荣子路那样留下前科吧？不想戴着定位器、被人24小时暗中监视吧？答应我别再查这只螳螂精的事了，也答应我别再想着找黄凯茜了。如果你们答应的话，我接下来就会做第三件事——
“告诉你们所谓‘黄凯茜事件’的大致前因后果。”
“我答应。”顾青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我知道没办法把她救出来的——如果真的如我们所猜测的她被政府关押着的话，我最介意的还是‘为什么’。”
“我也是啊——我在找的也不过是个答案而已！”
方茹忍不住恼火起来，她走上去揪住郑斌的衣服，“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这么多年以后才松口？！你如果早说的话……”
“即便到现在我其实也不想告诉你！”郑斌也不悦地提高了声线，“我知道你——从你的气场完全就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是知道那些事实——尤其是五年前那时候的你，根本就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看看！我什么都不说，你还不是照样走上了这条路！”
“并不一定吧？！”方茹几乎吼起来了，“你要是在五年前当我还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我要走的道路和现在也许就完全不同了啊！我妈也许就——”
她突然硬生生打住了话头。
“你妈怎么了？”顾青趁机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了回来。
“没什么。”方茹自知失言，撸了下额头重新转向郑斌，“你以为我对于政府的强权行为会完全不予妥协地抵抗吗？钱毅已经给我上了一课了！我也是怕死的，又不像荣子路或者你一样有天赋，又不像老高那样从小接受世代相传的教育——对了荣子路这个也有，妈的这家伙主角光环太严重——好吧，我知道自己就一普通老百姓！即便和黄凯茜再要好，也不会蠢到去挑战国家机器！”
“再说你还没和她这么要好吧。”顾青插嘴。
“少说风凉话了啦你！”方茹给了他一记肘击。
郑斌看着他们的视线似乎变了，整个人好像都暗淡了下去，但是他说话的语调并没有变：“那么我告诉你们真相后，却发现它违背了你们内心的正义的话，你们又会怎么做？刚刚答应我的话转身就忘，还是大义凌然地对我来句为了正义而死也值？”
“违背我内心正义的事一直在发生啊，我大概就是所谓当今社会定义下的‘犬儒’主义者吧？”顾青镇定地回应，“我绝对不是行动派，这点你大可放心。更别提为正义而死了。”
“就连不是行动派的你都在行动，而号称怕死的这家伙——”郑斌指向方茹，“——也已经在生死线上来回过几次了，你们可真会妄自菲薄。”
“我怕死好吗谢谢！”方茹看上去像是随时会被放出来咬人的看门狗。
顾青笑道：“你既然不相信我们的‘自称’，又何必需要我们口头上的一句‘答应’呢？”
“也是啊。”郑斌也回以微笑，“那我就姑且算是得到了你们的答应，开始说黄凯茜的事吧。”
“那时候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并没有那么多妖怪事件，钱毅的工作重心并不在那里，顶多就是和赵火旻有合作，而且那其实是个有更久远历史原因的长期合作，我们对妖魔鬼怪在日常生活中的小打小闹并不关心，除非问题升级到一定层面我们才会出面处理。我们这些人也各有各的负责范围，我是出现在任何需要我的地方的人，并没有固定的部门，最多把我当作特工吧，而盯上黄凯茜的——也就是把我安插进学校的——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钱毅，而是国家安全局。”
“嗯？国家安全局不是管间谍之类的……？”
“简单来说是的。”
“黄凯茜他们那些人当中有间谍？”方茹糊涂了，“我们不是在讲妖怪的事么？”
“是妖怪，妖怪不分国籍，被谁使役了就为谁做事，有时候比人方便多了。间谍工作有时候也会用到妖怪，甚至恐怖活动里用的更多。在这种事情上，人类找人替死是毫不留情的。当然黄凯茜他们中间并没有间谍，但我们工作的时候一向是要求做最全面的考虑，对具有潜在威胁的蛛丝马迹是不会放过的。国安局盯上她也是出于这种职业敏感度。
“回溯到这件事的开头，大概就是当时赵火旻带着同伴进入上海，因为他们不仅在城市里留了下来，还有一个家伙以人类的身份入了学，钱毅就嗅出了什么，于是暗地里查那群猫妖在上海活动的原因，他们自己也不当心，惹了不少事，钱毅前前后后一对照，不难发现他们其实是在保护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黄凯茜，一查到黄凯茜身上，就觉得一切都开始违背常理了——关键在于，黄凯茜太干净了。”
“没前科吗？”
“不仅没前科，从出生开始长大，都正常到令人发指，连上海都没出过。”
“因为妖怪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去保护一个普通人，如果查到她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过往，那还说得过去，如果之前跟妖怪根本没有过关系，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件事，就有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这样？”
“是。而且不仅她个人干净，家庭也正常到令人发指——是所有在她身边把她养大的人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老百姓，于是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人生轨迹里最可疑的两件事——第一，母亲是失踪七年后判定为死亡的，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今还是个谜，第二，父亲来路不明。最糟糕的就是第二件事，这不仅让钱毅的神经绷紧了，国安局简直是被踩了尾巴了。”
“啊……因为父亲是外国人。”
“这个外国人的身份是虚假的，英国不承认有这个公民——‘不承认’这三个字其实水也蛮深的。”
“也有可能是间谍……？可是就算父亲是个被当做弃子的间谍，也不能盯上他的女儿啊。”
“如果黄凯茜只是人类，那还没什么，老老实实长大不惹出麻烦就可以了。但如果是妖怪，一切都难说了——父亲可以是个幌子，这个女儿是不是跟这家人真的有血缘关系，也是个问题，不是没有那样的妖精，装作人类的小孩躲在人类的家里。而正因为她被猫妖们无理由地保护了起来，国安局就开始担心她身后是不是有幕后推手，他们的目的是不是想在这里深埋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吧，我们处理得最多的，就是各种使役妖怪、使用歪门邪道的法术来进行刺杀、破坏的案件，能借刀杀人最好不过，而妖怪身上会发生许多无法用现有科学去预测的事，光是随意改变外貌这一点就够危险的了。”
“所以，黄凯茜是因为有个不被英国承认的父亲，再加上无理由地被妖怪们保护起来，所以让她变得十分可疑，被你们密切关注起来了？”
“对，那段时间我们最想知道的是——她究竟是人是妖。”
“结果因为滕鸿使坏，被你们确认了她是妖怪，所以——？！”
“不是因为滕鸿。”郑斌淡定地回答，“我进入二中读书，就是因为已经知道她是妖怪了，不仅如此，我们那时已经确认，那个在她身边号称她哥哥的就是她父亲，而她的父亲是只猫妖。原来那些就在上海的猫妖之所以会保护黄凯茜，就是因为受她父亲之托。”
“那这样看来……你们按兵不动了很久。”方茹倒是有些释然。
“是的，我在学校只是卧底，近距离观察，方便监控她的动向，发生任何变故可以及时处理，总体来说还是长期待机状态，没想到后面这么快，形势就急转直下了。”
方茹想了想：“从堆龙达赤闹事开始吗？”
“没错，就是那时。”
郑斌点头。
“在那天之前，我们竟完全没料到事态会在反人类的恐怖式袭击的层面上爆发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叙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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