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缘》九淮

12、第十二章

　　七月七。
　　云榛在弥瑄的放纵下，跳过了月老庙的公事，疯玩了一整天，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弥瑄静静坐在院子里，月华如水，一袭白衫，似要融化在天地之间。
　　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一股红绳结。
　　月老站在他的背后，脸上没有往日的喜气，一脸沉默。
　　弥瑄说：“师傅，抱歉。”
　　月老眉毛拧死过去，沉声道：“你还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弥瑄低下头，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极淡极雅的笑来，抬起头来对月老说：“可
　　是，师傅，我不悔！”
　　月老深深的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今日一过，就满了百年，弥瑄，你莫
　　不是想再用这种手段将他留在身边吗？”
　　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弥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看过这么多爱恨情仇，你为
　　何还要沉迷于这种虚假的感情？骗人骗己，弥瑄，你该懂得……”
　　“是，”弥瑄笑道：“只是已经陷了下去，这些事，便身不由己了。”
　　最初，不过是拿着这棵月老庙前的小桃树当个睡觉修炼的地方罢了，直到自己长
　　时间习惯的窝忽然化了人形，自己在月老庙的台阶上，俯视着他，那人两三岁童子
　　的样子，粉嫩嫩的，像极了初春开放的桃花，娇嫩的让人不由得软下心去，两只大
　　眼睛忽闪忽闪，无辜而又茫然，怔怔的看着你，这让谁能把持得住？
　　忽觉了自己有些荡漾的心扉，才会一转身，拿着走火入魔的幌子，丢下他，进了
　　月老庙的深处，去平息自己的心情吧。
　　天界模样出众的不知凡几，二太子和风的随性自然，凤王凤洺烙的妖孽邪魅，水神
　　濋攸的温和潇洒，为何，偏偏是这个小娃娃，让自己慌了心神？
　　眼睛中，不知不觉间，总是有着那个人的影子。看着他，一点点长成俊雅的少年
　　，笑容如春风渡面，沁人心脾。或许是他最初拥有神志的时候，自己正巧在他的最
　　近处，所以，他对自己多了几分亲昵。或许也正因为这份亲昵，自己才会认为他也
　　是这样的喜欢自己，才会将那一股红绳结缠上他的手腕，像是蛊惑一般的，想象着
　　结下百年姻缘。
　　谁知，这百年间，看见他对自己更加明显的亲昵，更加明显的依赖，便更是害怕
　　百年之后，待他从这红绳结的效力中摆脱，自己到时该如何？若他不再喜欢自己，
　　这余下的岁月，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弥瑄想着，自己当真是自私到了极处，不管不顾的一意独行，连云榛的想法都不想
　　去想，只是想着，或许，只要等他习惯了就好吧。
　　只要习惯了，自己在他身边。
　　只要习惯了，自己对他的喜爱。
　　只要习惯了。
　　可是，弥瑄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习惯？是否在明日阳光升起的那一刻，还会红着
　　脸，眼神清澈的唤自己一声“弥瑄师兄”。
　　这百年，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越是害怕，越是想确认。
　　弥瑄无声的笑。
　　但是，自己不会后悔，纵使他也恨他，自己也不会后悔。
　　眼神灼灼的看着月老。
　　弥瑄说：“我爱他，所以我不悔。”
　　云榛觉得有些晕晕沉沉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从床上下来，揉着眼睛打开窗户，
　　却看见太阳在正南方，才知道原来已经是正午了。云榛一惊：怎么这时候了？师兄
　　今天竟没有叫自己起床？真是奇怪……呀呀，约了苏姑娘的亲事，这下，可一定要
　　迟到了！
　　急急地穿上衣服，洗漱完毕，云榛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不忘问一下月老庙的
　　人弥瑄师兄的去向，却发现竟一个人都不晓得，云榛只觉的事情蹊跷，却被太阳晃的
　　有些迷迷糊糊，来不及细想，就奔出去了。
　　总算是又说成了一桩，云榛从苏家出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疲劳。晃晃脑袋，那
　　阵眩晕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烈，云榛索性不走了，坐在街道旁边，看日
　　暮黄昏，看众生劳作。
　　眩晕，越来越烈。
　　连带着，心口一阵阵抽搐起来。
　　云榛想，不想自己回去了，反正弥瑄师兄发现自己没有回去，回来找的吧。
　　一定会找的。
　　想到这，云榛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人潮，来来往往，不休不止。
　　一顶软轿，从远方悠悠荡来，又欲悠悠荡去。
　　忽然，停了下来。
　　轿子中，一双玉手挑起帘子，看了一眼昏睡在路边的云榛，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口
　　气，吩咐道：“将那人扶上轿来吧。”
　　旁边随行的丫鬟有些为难的低声唤道：“夫人，这是一名男子，这，恐怕有理不
　　合吧……”
　　那妇人道：“只管上来吧，将军想必不会怪罪的。”
　　轿子中的人，正是现在虎威将军之妻，刘赦雅。
　　谁也不会想到会如此凑巧，所以当云榛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旁服侍的岚笙，
　　还眨眨眼睛，想到：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吧，怎么又回到在将军府的日子了？唔……
　　这场景，好真实啊，难不成是梦？为什么自己就不会梦一下弥瑄师兄呢？今天都没有
　　见一面……
　　一想到弥瑄，心头一跳，倒是把云榛惊醒过来，忙忙一抬头，依旧是那一片华丽精
　　致的装饰，一旁岚笙还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说道：“这，这
　　里是将军府？呀呀，我怎么又到这儿了？”
　　岚笙递上一杯茶，低声道：“少爷昏倒在路边上，是夫人将少爷带回来的。”
　　云榛一惊，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岚笙道：“午时。”
　　“不是，”云榛摆手，“我是问，我到这儿来，有多长时候了？”
　　岚笙说：“两天。”
　　云榛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这两天，有没有人来找我？”
　　岚笙抬抬眼，又低下去，说道：“没有……”
　　云榛一掀被子，跳下床来，急急向前冲，“坏了，我要回去……”
　　刚刚下床，头晕的不行，身子一歪，被岚笙扶着，又坐回去，岚笙声音也急起来
　　，“少爷，你回去干什么啊，月老庙要有事，我们早知道了，现在哪儿一点事都没
　　有，你急什么啊，现在，倒是少爷你，一睡睡两天，急死别人了，知不知道？”
　　云榛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岚笙，两只眼睛红红的，像是狠狠哭了一场似的。
　　云榛稍微安定了一下，扯出了一个笑：“对不住啦，岚笙，难为你……”
　　这时候，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云榛抬眼一看，却发现是刘赦雅。刘赦雅笑笑，
　　“没有打扰你吧。”
　　云榛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刘赦雅步履盈盈，走到云榛对面坐下，“将军月前又去了边疆，这
　　么的的个府里，竟没有一人可说句话，日子都快闷死了……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
　　以么？”
　　云榛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一想，大概能把弥瑄师兄怎么样的人也不会有吧，便稍稍
　　安下心来，笑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