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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黑云遮天蔽日地从九连城头顶招摇而过,不一会,铜豆子一样的雨点倾盆而下,瓢泼着撩在城墙内外。
      九连城的总兵有念京戏的嗜好,一到晚上更加欲罢不能,因此常常到三更天才意犹未尽地上床睡觉。

      孟怀远的亲信下属杜平一路驰流星马飞奔而来时,这个混了一辈子的总兵刚念完一卷《长坂坡》。
      掩卷上榻,仍在兴头:
      “哎呀妙哇!曹操传此将令,不许暗放冷箭,不免趁此机会,我要杀他一个干干净净。”
      念得兴起,干脆从榻上跳下来:
      “呔!曹营众将听者,哪个有胆量的,只管前来!”

      前来通报的门子腿上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在门口:“大人,小的不敢啊,小的只是来送个信!”
      杜平看不过眼,把跪在地上直哆嗦的门子一脚踢开,径自走进门去。

      总兵手捧戏文,常山赵子龙的激情余韵未歇。他看罢杜平送来的信,热血上头,一个劲念叨着“呔!”
      被杜平看猴一样地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敛,然后调兵遣将,顺便把杜平留下当顾问——他的官位,全靠误打误撞,若真算起来,这还是他这辈子打的第一场仗——若在从前,他能跑则跑,跑不掉的,差不多都投了降,也算躲过了几次刁钻的政斗和离奇的叛变。

      轰隆隆的雷声掩盖着九连城内的忙碌和传递军情的战鼓。连往常最靠得住的烽火,刚一点燃,暴风雨就极尽匆忙地掩盖住其势头。雨夜一片漆黑,一百米外的情形已全然看不清楚。

      杜平从怀中取出引信,在班房的一角找到一扎犯潮的烟火,站在城楼高处燃放,嘭的一声,一个巨大的花束在九连城上空炸开,惊醒了无数好梦。
      杜平命士兵分兵两路,一路将城中百姓聚集到一起,一路排兵布阵。
      一个个指令接连下达,然而这帮没有怎么打过仗的人竟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这些往日里游手好闲的士兵们其实都有一腔报国热血,只因没有遇上好领导而变成了一窝熊兵。

      临近黎明,杜平和总兵排兵毕。下了一夜的雨也渐渐停住。

      瓢泼大雨显然让东瀛人放慢了脚步。他们远渡重洋,扛着机枪和大炮,连轻兵也人人负重前行。
      他们从西朝进入大豁,一路未曾遇到激烈的抵抗。而后方连败的消息全被孟怀远切断,他们至今还做着称霸大豁的春秋大梦,以至于他们背着火枪、拉着大炮准备攻门的前一刻,却反被城楼上的滚石砸中。

      东瀛军官山县有朋立即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架好火炮,攻破城楼。
      他的这一命令,那是极有根据的。
      乐善堂的间谍分布在东北的各个角落。他们早就画好了九连城的地图,城内一砖一瓦的厚度和高度,他绝对比唱大戏的总兵还熟。

      然而出乎山县有朋的意料,这个在间谍口中只会唱戏的总兵竟突然从城外山林子里冲了出来——一脸老子今天就是要和你拼命的架势。
      有点像……二百五?

      大豁有句老话,软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前这个人,既横又愣还不要命,简直不能惹。
      山县有朋定了定神,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一路走来的太顺利了,顺利地让他有点掉以轻心,如今前后夹击,他实在分身乏术。

      正此时,山林后面突然射出两支响箭,蹭蹭地落在山县有朋和总兵中间。
      两队人马皆是一惊。——对方的人?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声巨响震天而来,在总兵身后轰隆爆炸,瞬时打乱了大豁阵营。

      山县有朋不及思考,立即命架好的大炮攻打九连城的城楼。双方已然旗鼓相当,那放箭之人便就消失无踪。

      杜平是八岁那年被孟怀远在西北的土坳子里捡回去的,这么多年来,没少跟在孟怀远和朱承德身后瞎晃。谁知整日吊儿郎当的他,长到十五六岁就能领兵打仗了。
      朱承德登基之时,孟怀远就是留的他在西北驻守边关。
      如今西北的困局基本解了,朱承德特意把他调回来继续给孟怀远打下手。

      杜平站在城楼上,眉毛微微一皱,旋即摆了摆手,早做好准备的士兵得令开始往下面扔点燃的烟火,另有弓箭手换做三排阵型向下射箭。不觉占了上风。
      但只有杜平知道,这一招,须得快。一旦对方攻破城墙,城内的士兵势必不足与之抗衡——会使刀的人太少了,火枪根本拼不过。

      正自担忧,正面城墙已被东瀛人炸了个缺口出来。山县有朋挥舞着长刀,鸡血十足、声嘶力竭:“八嘎,冲啊!”
      一语未毕,脖子后面突然伸出把抹着血的刀来,刀柄接口处还能看见斑斑锈迹。
      山县有朋猛地一惊,那刀已经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抹了道口子出来。
      鲜血登时喷在那人脸上,却只听见他唱了句“呔!我要杀他一个干干净净!”便被山县有朋反手一刀砍向后背。

      中午的太阳光晕极宽,总兵躺倒在地,脸上笑意渐浓,他心里默唱道:“剑光如霜马如飞,单骑冲开长坂围。保定怀中一幼主,将军今日显神威!”随即眼前一片黑,太阳消失不见。

      一个死了的总兵有时比活着的总兵更有领导力。
      他的手下从没见过如此骁勇的长官,竟都纷纷奋力杀敌。东瀛主将既死,拼至傍晚,已见分晓。
      东瀛士兵们投降的投降,投河的投河,既没投降也没投河的,都被杜平捉去投了鱼。

      这时,吴敬文一骑轻骑从树林后的山脚下转了出来。
      他一身黑色锦衣,腰间没束烟枪,只有一把长刀。
      而他的背后,背着一张弓,箭筒却是空的。

      吴敬文转身望了眼冒着烟气的山林,拍了拍马背,喃喃低语道:“难道大势已尽?”
      说着纵马隐入山后,一路朝东去了。

      ——
      九连城和金州城战胜的消息一经传至平壤,官兵们都喜不自胜,纷纷奔走相告。
      对这群久离家远的人来说,打胜仗最大的意义是可以返回家乡,继续享受家庭温暖。
      而庆祝喜讯最好的方法是奖赏自己的胃。

      这些精壮的汉子们打仗或许经验不足,总结吃的东西倒是很有一套。他们点上篝火,打了山鸡和野兔。
      整只鸡子拔了毛,随便捅上几刀,在上面撒了盐,蒜一拍,贴在上面,用叶子裹住,再裹一层泥,就可以扔到放了石头的火里。

      不一会,丝丝香气便从泥土中渗透出来,引得人口水直流,连葛青的小菜也鲜有人问津——这倒是便宜了孟怀远,毕竟他很清楚葛青的手艺。

      孟怀远看葛青闷闷不乐,便到处给她打小广告,还隔着篝火给葛青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别气馁,他们只是爱吃肉。葛青却全不领情,用冷漠回应之,反而浅笑着接过身边士兵递给她的一个鸡腿。
      别说他们爱吃肉了,她也是典型的高级肉食动物。

      离别总会美化回忆。许久未有的喧闹,让葛青内心诸多感慨。士兵们与她闹了一晌,见她不多做回应,便都转向前来送行的西朝美女。其中有两人暗生情愫,姑娘似乎想要追随士兵,在大豁长久定居。

      葛青的嘴角牵动着笑了笑,羡慕他们相遇在年方二八的美好年华,即使在战争这么严酷的环境里,也可以做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誓言。

      今天下午,葛青收到家书一封,信的末尾,娥姐儿的娟娟字迹,却让葛青心如坠石。
      ——阿爹即刻回京,父母相见会曾有时。

      他们打了胜仗,奖赏是一定有的,金子银子官位那都是定例,她清楚,皇上“体贴”她,才会特意恩准张九常回京,算是为了让她家庭团圆。
      团圆,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将士们能在此时笙歌燕舞,不都是因为可以团圆吗?
      唯独她……不需要这份体贴。

      葛青看到眼前的张张笑脸,心头更加沉重。终于决定出去透透气。
      见葛青站起身,孟怀远忙追上她,也不离她很近,只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走出几步,葛青低声道:“放心吧,我不走远,我只想一个人静会。”
      孟怀远抱着肩膀,低头看着她:“我也只想出去静静。”
      葛青暗暗较劲:“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偏要去我去的地方?”
      孟怀远一手抬起托住下巴:“那真是不巧了,这世上有这么多地方,偏偏我要走的路正好是你经过的地方。”

      葛青闻言,鼻子一酸,几乎掉下眼泪。
      “算了,那我就把这些地方都让给你吧。”她说完,一跺脚,转身返回营帐。
      孟怀远却跟在她后面,先她一步进了营帐。
      葛青气得要从孟怀远右臂边挤出去,重重地几拳落在孟怀远的右肩。谁知孟怀远眉头紧皱,一把拉住她,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你哪都不许去!”

      葛青被唬了一跳,手上的力气尽数散去。
      她惊惧地看向孟怀远,发现他也会有如此凶狠的一面。
      “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孟怀远凶狠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软,发觉自己确实太凶,忙松开手,叹气道:“珠玑营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葛青这才明白过来,孟怀远的凶狠是为了保护她。她的独处,很可能会再次引来殷荼白。

      葛青不禁泄气,转身从小架子上拿出一本西朝语,摊开,趴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道:“罢了,我不去就是了。”
      抬起头,葛青的嘴却张成了一个圆——孟怀远居然脱掉了上衣!

      天!这是什么戏码!!霸道总裁强上我吗!
      我该怎么办?!在线等很急.jpg

      葛青慌忙低下头,见孟怀远向她走来,她不禁精神涣散,大脑容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做任何脑力转换。

      然后只剩下了偷看:棕色的皮肤,有力的肩膀,腰,似乎也不错。
      意识到自己的极端不纯洁,葛青慌忙捂上眼睛,生怕孟怀远看出她的居心不良:“你你你,你不要脸!”
      孟怀远从她前面的小柜子里拿出麻布和剪刀,盘腿坐在毡垫上:“某人某天晚上看了不知多少个士兵,那会怎么不说不要脸。”

      葛青放下捂眼的手指住他:“你你你,你强词夺理!”救死扶伤那是国际精神,蓄意勾引可是犯规的好嘛!

      孟怀远从毡垫上站起来,走到葛青面前,把麻布和药塞进她手里:“少废话,赶紧包扎。”
      葛青这才醒转过来:哦,我实在太污了。请问谁有强力去污剂.jpg
      她低低地“哦”了声,准备擦药时,才发现他的右肩有一处新添的刀伤,刀口锋利,刀刃极薄,竟把肩膀从前向后拉出一个极长却不明显的口子。

      但最近他并没有与人交手的机会啊。

      她苦思冥想,那晚的一幕重新闪现在葛青眼前。
      射向殷荼白的箭矢后面,似乎还有一道光亮叠着箭矢反向飞出。那晚因为那光亮极快,又被箭矢挡住,因此她也不曾在意。
      两相对应,葛青才明白那一个闪光的含义:殷荼白在孟怀远射箭之时,也扔了一把飞刀出去。
      所以昨晚没有躲的那个人,明明是孟怀远啊!

      心有不忍,擦药酒时手上更轻,生怕弄疼了他。
      孟怀远却把手搭在葛青手上,用力压下去,让药酒可以浸到伤口里面。
      伤口遇水,疼的孟怀远肩膀微微颤了一下,脸上却仍旧表情全无。
      葛青低声埋怨道:“你怎么没说?”

      孟怀远松开葛青的手,无关痛痒道:“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算了,看你这么想知道,下次受伤我一准告诉你。”
      “还敢有下次?!”葛青彻底无语——居然还有人希望受伤,还什么下次的。虽然不信神鬼之说,葛青还是连“呸”三声。

      正此时,吴敬文从帐外掀帘而入,看到两人略……暧昧的一幕,不禁内心OS:我要退出间谍界,进军感情专家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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