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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爆发之蓄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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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久元年
十月,秋之花一如既往绽放得绚烂至极,顺着重叠细长的卷曲花瓣,露珠滴下摔开耀眼的金光。
“长信哥哥……求求你……让我活下去……让我活下去的话……”
“我……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好不好……”
郊外废弃的房子积灰已久,破烂的木材相互撑着似乎是摇摇欲坠了。
攥紧男子素色羽织的小小双手颤抖得似乎快要虚脱,本来好听的声音因为恐惧到了极点几乎变了音调。
——男子背光的面容上,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是分辨得出那是一张年轻好看的脸。
女孩原本粉嫩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变得干裂,男子的目光停顿了一下,但逆光之中依然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不好呢……我的小由琦。”
轻柔如水的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女孩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华丽鲜艳的樱花和服破开了好几道口子,里面雪白的内衬不知道被谁的鲜血染成赤红;毫无暖意的秋光穿过屋顶的破陋,身后破旧的木板已经完全隔绝退路。
她就颤抖着,紧紧贴着身后的木板。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舍弃了尊严以后却只换来毫不犹豫的拒绝……
到底要怎样……
到底要怎样……
——你才能够放过我?!
面前的男子缓缓地俯下身,女孩单薄的身体死死地抵住木板,但是再多的反抗和逃避已经无用至极。
她看清了那张脸——
白皙,温柔,曾经那么喜爱的温柔的面容……精致清秀的五官,若有若无地有些慵懒感觉,消瘦的下颌弧度流畅,微微扬起的时候或许孤傲。
“我不舍得你死啊……”
冰凉的指尖抚过女孩的额角,但女孩只是咬紧了下唇,粗糙的指腹顺着她侧脸的弧线轻轻滑下,直至柔软白皙的脖颈——
“够了……住手……住手!”
温热的泪水不可抑制地决堤奔涌,勉强支撑躯体的双腿几乎要瘫软下去;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到男子的手上,但他不在意。
——”由琦,这个丸子很好吃吧!
……
——”喏,给你……等我娶你过来,你就可以天天吃到了呢。“
……
——“我一定要长大成为厉害的大人,这样由琦就再也不会被欺负了!”
那些时候,他温柔的样子至今还无法忘记,柔软清爽的红褐色短发在微风里飘散,浅浅的、让人安心的微笑正如初曦中的小花轻轻摇曳……
……
——“等我回来,由琦。”
可是,最后一次分别的那天,他离去的背影戚哀决绝,马车所驶向的地平线几乎被赤红的霞光燃灭。
垂露的花儿折断了纤细的茎。
所幸并没有少女想的那么恐怖,男子最终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红褐色的眸子直直望着少女的双眼,那样的目光并不比刀剑使人好受。
“你的兄长很快就来,他只是不重地挨了一刀而已。”
男子不再俯身看她,缓缓直起身子看向别处,羽织上的褶皱自然地平整消失。
不远处,咏园家家传的长刀“菱”,就直直地插在坚硬的土地中,修长的刀身寒光凛凛。
“到时候,他全部会告诉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最后一眼看她的时候,神色里竟有一丝悲哀。
“你说……什么……”
少女僵硬地转过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起来,未知的感觉突然从心底涌了上来。
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疲倦而苍白,蓦地出现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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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据现在的情况,德川幕府所谓的力挽狂澜,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关卡一个个被攻陷,本以为更加强盛的兵力已经损失惨重,新政府军的炮火仍在轮番轰击,爆炸后的黑烟几乎能够污染了天空。
伏见奉行所。
“可恶!”
愤怒的拳头奋力砸在桌面上,力道之大,以至于手边的茶杯翻倒。
“土方先生!”“副长!”
看到这种情况,一旁的雪村和斋藤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幸好千鹤反应比较快,热腾腾的茶水泼了一大片,但并没有沾上了那些文书。
“难道说西南方向——”
“啊……是啊……”
土方岁三尽力控制住自己恼怒的情绪,穿了浅葱色羽织的身体不像之前那样快要不受控制。
“那些苟且偷生的藩兵,几乎是拱手送人一样的,放弃了阵地……”
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土方深紫色的眸子瞥见千鹤担忧的样子后,勉强地露出了微笑。
“但是,我们还有很多反攻的机会……失去的阵地总是可以夺回的。”
“斋藤,接下来就需要你了。”
斋藤一天蓝色的眸子望过去,两束坚定的目光交集在一起。
“谨遵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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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睡着了,或许没睡着,梦里突然涌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曾经突然消失的记忆,由琦甚至不敢怀疑也不敢相信。
——不对,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吃力地抬起眼帘,从树叶缝隙中洒落的阳光让由琦的双眼很痛。
——“无论如何,你能够忘记之前的事,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
——“秋崎……你……你的意思是……”
——“字面上的意思。”
被迷药熏晕前的最后一段对话,至今还在耳畔回响。
咏园由琦挣扎着起身,依靠在树干上下意识地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方才的睡姿一定很差,不然也不会如此腰酸背痛。
但是,她突然看清了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风间千景,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渴了吗?”
与想象相悖,风间千景只是像往常一样看向自己,他手中的水袋适时地递了过来。
“唔,谢谢……”
的确是觉得很渴,拿到了水袋就急急地拔出塞子饮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该有的淑女形象。
——水不是很冷,温温的。
好好地解了渴后又塞好塞子,从衣服里抽出了雪白的帕子擦干了嘴,就把水袋递还回去。
微风拂过,风间千景耀眼的金发轻轻飘了起来,拭过他俊美的脸庞。
“那么,接下来你好好选择一下——”
“嗯?”对于这样突兀的话语,由琦有些讶异。
“——是被我拷上铁链关起来,还是乖乖听话待在我身边……?”
“如果你依然毫无自觉,那我只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帮你选择前者了。”
……
就这样,咏园由琦又如往常一样妥协。
由琦从刚才小心翼翼的观察来看,风间应该是认为自己乱跑,结果迷路了(毕竟咏园迷路的本领,千景很早就领会过)……可是,对于由琦在树荫下昏睡,千景或许有些怀疑,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并没有询问。
事实上,由琦也并不希望千景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她自己心中的疑惑也一直积压在那里,只等哪一天能够好好问问兄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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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的黑鸦一片一片地飞起来,呱呱聒噪得整个林子都吵闹不堪——但除了乌鸦的喧哗,其实林子应该寂静得可怕。
惶恐的妇人终于逃累了,只能倚着粗糙的树干略作休息。
身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衣服的破口被血染得鲜红,无法掩饰。手里紧紧握着丈夫生前最爱的长刀,后来她躲进山林也会日日擦拭,常常修磨,可如今冰冷刀身上的血渍却醒目无比。
“裕子夫人,秋崎真的只是想恭恭敬敬地向您问好而已呢。”
四围不知为何起风,满地的枯叶飘零翻卷起来,诡异的气流里响起那个男子的声音。
妇人的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瞬间,那张永远不会忘记的、寄寓了强烈恨意的面孔,终于真正出现在了眼前。
咏园秋崎本人所带来的压迫,强烈得令妇人难以承受,这种感觉与一直错认了的咏园由琦完全不一样。
“唉呀,突然忘记了……”
男子白皙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残忍至极的笑容。
“您的眼睛,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吧?……所以认不出我是谁也很——”
“——怎么会认不出!”
“你指使了长信杀了长雅……又杀了我的孩子们……”
“甚至你还利用我去——”
胸口剧烈的穿刺痛苦使她一瞬间噤声。
手中紧紧握住的长刀还未来得及挥出,就已在她松手的那一瞬间坠落到冰冷的泥土上,嗡嗡地颤着。
“您本来可以活下去。”
他说。
抽出长刀的那一瞬间,飞溅出来的鲜血弄脏了咏园秋崎白皙的脸,刀身磨过血肉的粘腻声音清晰异常。
“——如果,您没有把由琦从悬崖上推下去的话。”
妇人没有生命的身体倒下去的时候,咏园秋崎并没有躲开。
不断涌出的鲜血很快把秋崎霜白的衣物染成刺眼的红色,温热的血液散发出的腥甜气息四处弥漫开来。
他并没有什么意义地,抱住妇人的尸体,暖橙色的眸子望向白茫茫的天空,或许在想过去的事,或许在想未来的事。
扑棱棱的乌鸦终于安静了点,远处的战场似乎已经可以开宴。
——他记得,裕子夫人,是他见过的,最像母亲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