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锦弦思华年》烽火流年

1、风起时 笑看落花

　　第一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一章风起时笑看落花
　　三层的教学楼两侧均设有户外楼梯，与每层的内楼道相连，为消防逃生所用，内楼道通往此处的门通常锁着，平日少有人上去，这里被老师和同学们戏称“野楼梯”。
　　天高云淡，十月的天气将冷，杨柳脆弱的挥舞着似逐渐僵硬的枝干，一阵阵飒飒之声，远处群山重重叠叠、红枫黄杨交错明媚，颇有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意境，站在野楼梯的顶部平台上，简狄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屏气，香烟在口鼻内旋转腾挪，烟丝一缕一缕浸入鼻喉心肺，然后轻轻的呼出，仿佛如此，便可以把那抑郁烦躁生吞活剥。
　　一阵脚步声，还有极低的私语声，简狄轻轻弹了弹烟灰，烟味扩散，来者应该知道上面有人吧，简狄这样想着，又吸了一口，突然听到有人说“你居然抽烟？” 她有些许被打扰的不快，轻轻转过身来。
　　陆泽洲白着脸，手指着简狄，一副被吓到的表情，瞬间愉悦了她，她一挑眉说“怎么？我不能抽烟？”
　　“好学生当然不能！”
　　简狄深吸了一口烟，走近陆泽洲，轻轻对着他脸吐了个烟圈说“我本来就不是个好学生啊！”刹那间，陆泽洲的脸“轰”一下红了，连耳朵都变成了粉嫩的颜色，简狄一看，直接就笑出了声音。
　　“你···”同来的孟奇发了一声后，没了下文，简狄瞟了他一眼，扬了扬嘴角，错身走过，却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孟奇的身后，冷冷的看着她。简狄眼角的余光撇到一股淡淡的怒意，她停顿了几秒，继而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与之擦肩而过。
　　庄晓晨站在孟奇的身后，看着她毫不在意堂而皇之的离开，脸色越发阴沉。
　　下了楼梯，回想陆泽洲的那张红脸，简狄笑的越发欢畅。
　　在高一时，如果说简狄最喜欢同班的哪位同学，那么就非陆泽洲莫属了，不是青春懵懂心动，而是因为陆泽洲在简狄的印象里，就像某种害羞的小动物，不招惹他，他会安静的坐在她前面，不动不闹，偶尔还会小心翼翼的回头跟她请教问题，稍一开个玩笑，他就会坐立不安，面红耳赤，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样儿，越是如此，简狄就越爱逗弄他，平淡的高一生活，逗弄陆泽洲是她少有的乐趣之一。
　　孟奇呢，孟奇大抵是简狄最讨厌的人了。他高高瘦瘦的，安安静静的坐在简狄后面，并不引人注目，倒是他的同桌，曾经凭优异的成绩在初中时期叱咤风云、无人可敌，刚进入高一就趾高气扬，没想到遇到简狄，各项成绩完败，那个男孩子气不过，看简狄顶着一头短发，就跟同伴一起给简狄起了个绰号，起初简狄懒得理会，后来蹬鼻子上脸当她的面就叫她“死人妖”，简狄微微一笑，一个大嘴巴抽过去，那人彻底老实了。孟奇坐在后面也不吱声，就是使劲往前挪桌子，班级里人多，座位间隙本来就窄，简狄每天被挤在狭窄的座位里，进出困难，有时上课还要吸着气，她跟孟奇说过无数次“往后挪一下桌子”，孟奇都低着头，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几经折腾，简狄找老师换了座位，离他远远的，再也没跟孟奇说过一句话。
　　而庄晓晨呢，她不熟。曾经庄晓晨在高一（七）班，她在高一（三）班，两班中间隔着长长的办公楼，对那时的简狄而言，庄晓晨就是一个听过就忘了的名字。
　　现在他们分到了同班，她还是不熟。但是，庄晓晨已不再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他在简狄的心中，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存在，不敢靠近，不能碰触，仿佛多用一份力，多贴近一些，就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破碎了，再也回不到平淡的从前。

　　课上，语文老师抑扬顿挫的念着她的作文，简狄却瞄着数学卷子上的大红叉，涌出无限烦躁的情绪。她不怕分数低，她只怕那种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的无力感，她害怕那些习题跑出她的知识领域和控制范围，那会令她无所适从。数学就是她的短板，总有不可控的试题让她的骄傲瞬间变得血淋淋，不堪入目。
　　“老师，下次不要再念简狄的作文了，她品德有问题！”语文老师刚念完，坐在第二排的施燕就站起来大声说，课堂上顿时安静了，仿佛时间静止，所有专注的、走神的、搞小动作的同学都诧异看着施燕，简狄也愣了一瞬，然后轻轻的笑了笑。
　　“施燕同学，简狄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就说她品德不好？”语文老师反驳到。
　　“她打架，还抽烟，按说这种学生就应该被学校开除！”施燕义愤填膺的说
　　“施燕同学，最近天干物燥，容易让人肝火旺盛，你要注意保养，记得多喝菊花枸杞茶，可明目养心，滋阴补气，还有，适当控制情绪，对你身心成长更有利。”简狄从容的说，教室里轰的一片笑声。
　　“老师，学生抽烟也不管么？”施燕红着脸，仍在叫嚣，老师一脸尴尬，呐呐的说“学生当然不能抽烟，但是，简狄也不抽烟啊！”
　　施燕刚想接话，
　　“你这样心浮气躁，倒是有必要抽颗烟静静心，”简狄又说“要么，试一试？”她脸上闪着促狭的笑。
　　“轻浮！”突然一个男声让教室再次安静下来。
　　“谁轻浮？”
　　“你轻浮！”庄晓晨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简狄怒目而视。
　　简狄突然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内里如火中烧，片息后又似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从头到脚，一片冰冷，简狄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去，就像吞吐了一口烟。转瞬，她笑了，扬着嘴角说“我轻浮你了？”教室里又是一片笑声，但明显轻了很多。
　　“你！你无耻！”庄晓晨整张脸都黑了，人也有些微的颤抖，震动着教室内的微尘，在简狄的左前方弥散，飘落至简狄的身边，缓缓落下。
　　简狄静静的看着庄晓晨，没再说话。
　　这一场闹剧，因着庄晓晨站出来指证她，最终以简狄被班主任训话，连带全班训话作为终结。
　　面对全班同学似有若无的打量，简狄若无其事的笑着，仿似从前。

　　北方的秋天总是来得更为猛烈，起风了，简狄拉紧了风衣，缓步走上野楼梯，却不想，有个人已经站在了那里。
　　庄晓晨讥笑的看着她“怎么，烟瘾又犯了？”
　　简狄很想接一句“怎么，神经病又犯了？”念头一闪而过，她笑着说“我跟你很熟吗？干嘛这么关心我？”
　　庄晓晨一脸鄙视的表情说“鬼才关心你！”
　　简狄没有理他，径自走到楼梯顶部的平台上，依着栏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风大，火柴刚划着就灭了，她一根接一根的划，看着火柴明明灭灭，心情在冷暖间千回百转，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庄晓晨也有一刻无话。两人在风中静静的站着，似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呼吸间都是火柴燃烧的味道。
　　“简狄，不要仗着成绩好，就为所欲为！”庄晓晨皱了皱眉头，糅了一下鼻子，简狄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庄晓晨，我得罪过你？”
　　“不是我，而是陆泽洲”
　　“我怎么他了？”
　　“你，你，你调戏他！”庄晓晨一句话石破天惊，似用了巨大的力气并鼓足了勇气，脸都憋得微红了。
　　“我怎么调戏他了？”简狄皱了眉头，盯着庄晓晨问，双眼中含着一丝愠怒的情绪。她极少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情绪，平淡的脸总是一派风轻云淡，即便是用力扇别人的嘴巴，或与五六个混混打群架，她的脸上顶多只有淡淡的微笑。那时的简狄，以超强的自控能力为骄傲，她坚信她的喜怒哀乐不会被其他人撼动，但似乎从这刻起，一切悄然改变了。
　　庄晓晨第一次这样被她逼视，看到她平时淡漠无波的眼神突然闪亮起来，如宝石历经能工巧匠琢磨迸射出耀眼的火彩，让人自惭形秽，又舍不得移开双眼，庄晓晨在这逼人的视线下局促起来。
　　“你，你朝他脸上吐烟，……”庄晓晨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着简狄走过来，越走越近，她鞋底与地面轻微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一张仍显陌生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有什么在脸上还是唇上轻轻掠过，一点点暖、一点点湿、一点点甜，似有若无，却余温尚存，他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在说“这才是调戏！”
　　那一刹，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顿时，他慌了，乱了，鬼使神差，他猛的伸出手将身边的人推了一把，只听见“啊”的一声，他晃了个神，转身蹬蹬蹬跑下楼梯，顺便又踢了一脚，但是他慌不择路了，他被扰乱了心神，像一头不知方向的小牛，胡乱的冲了出去，不知冲向哪里。
　　简狄一个恍惚，话还没说完，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动了，瞬时以滚动的姿势顺楼梯而下，她想：自己这是滚了，得冷静，得控制平衡，好不容易要平衡的时候，旁边又飞来一脚，她继续“滚”了下去。
　　躺在二楼，简狄有很久缓不过神来，听着上课铃声响起，旁边楼道上同学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阵凌乱，后又安静下来，继而听见某个班的班长喊“起立”，还有老师讲着函数还是什么，仿似来自天边，听不真切。浑身都痛，右脚脚踝疼的厉害，她望着天空黯然的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啊”。
　　在北方的深秋，她疼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也不知用了多久的时间，才艰难的爬下野楼梯挪到教学楼里，一看到楼梯，顿时生出一股“天要亡我”的悲壮感，楼道里四处不见人影，唯有高一（五）班和高一（六）班的牌子安静的挂在那里。简狄想：高一（五）班好，班里有秦少川。
　　平时上课从来觉得短暂，但是有了等待，一切就变得漫长。简狄静静的等，回想起刚才，庄晓晨眼镜下那清澈明亮的细长双眼，光彩流动如安静湖面上荡漾的微澜，白皙的脸泛着淡淡微红如秋风吹红的叶，薄厚适中的唇水润柔亮如蹁跹飞舞的蝶，那样的他，自成一种魅惑的引力，让她感觉心里有根羽毛在轻轻挠动，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微微悸动如水波荡开，一层层扩散至四肢百骸，延绵不绝…..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她心随意动，轻轻一吻，那样短暂，那样温热，那样震撼，那样回味悠长，轻若无物，又重刻心房，如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心中种下无尽的缠绵。
　　高一（五）班的门口，一个女孩依靠着墙面，灰头土脸，失魂落魄，脸上却带了一丝奇异的甜蜜笑容，终于不再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