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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殊途不归 ...

  •   鹰孑左肩头开始汩汩地冒血。
      宝剑落下的最后一刻,鹰孑意识到了危险,身形一侧,奋力起身为蚀儿挡下了一剑。
      所幸彼时疾风已过,诸人已看清帐布内二人面貌,那头戴面具之人剑锋猛收,减弱了力道。但纵然如此,鹰孑左肩还是被刺中。
      诰升爱若有所思地看着蚀儿与鹰孑二人,久久不语。这样的沉默使刚刚松懈了精神的帐内众人,不由又绷紧了神经,不知诰升爱内心作何盘算。而仍然被帐布捆着的蚀儿与鹰孑,更是颇为尴尬地低着头,不敢望向帐内众人,等待着诰升爱注定会来的一场严厉斥责。
      “来人,送蚀公主回帐。”
      几个侍女低着头匆匆进入帐内,搀扶着蚀儿站起来,并且挽着她向帐外走去。
      蚀儿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惊得不知所措:二人破坏了被父王视为最高机密的“深夜帐会”,可是自己却完全没有遭到任何的斥责,可是鹰孑呢?父王留他作甚?
      蚀儿一步三回头地被牵出了大帐,担忧地望向鹰孑,对上鹰孑也满是疑虑的眼神。
      诰升爱遣走了帐内其他人,躬身扶起了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鹰孑,柔声问道:“孑儿,你今年多大了?”
      鹰孑瑟瑟地答道:“8......8岁了。”
      “真快啊,一转眼你都8岁了。”诰升爱背着手踱了几步,重新缓缓走到鹰孑面前,双手伸出,扶住鹰孑的肩膀,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你是我们赫连一支目下这一代唯一的男孩,你虽非本单于亲生,但本单于自你会走路起就着意教授你涉猎骑术,我想你应该懂得这其中用意。今日本单于见你救公主时的勇猛机警,知道你并没让本单于失望。如今你年已8岁,本单于只问你一句,可愿入军营试炼?”
      听得此话,鹰孑原本暗淡的双眼闪出明亮的光,期盼许久的愿望终于成真,仿佛“上阵杀敌,制霸一方”的梦想明天就能实现一般,他拼命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大漠上的光景,仿佛过得特别快。
      那日之后,蚀儿再也未见过那头戴青铜面具的可怖之人,只依旧每日如一地在丁矫的训导之下,修习中原的礼教,研读儒学五经、女诫女训,同时还更加紧了对琴棋书画的修炼。纵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疑惑也不免增多,但每每提及时看到丁先生的闪避,蚀儿也便作罢。
      而自被许入军营操练以来,鹰孑整个人都愈发激情洋溢。原本无意而为之的“沙丘夜会”,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之下,倒成了二人难得才有的短暂相聚时光。
      每每这时,鹰孑总是兴奋异常地给蚀儿讲述营内的奇闻异事,亦或是描述自己最新学会的破阵之法,再或是波澜壮阔地畅想着自己未来上阵杀敌的飒爽英姿。蚀儿终是无法每次都完全明白鹰孑的话,她甚至不能像正在一点点长大的宜儿一般,从小就骑在马背上、在大漠上自由地驰骋,她只能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文质女子,微笑地听着鹰孑讲述、欣赏着他逐见成熟俊朗的脸庞上,所展现出的雄心勃勃。鹰孑倒是极为愿意跟蚀儿讲述这些见闻,即使宜儿总是吵嚷着要听,但他更喜欢看蚀儿在认真倾听时,那一脸甜美而满足的笑意。况且,鹰孑还要听蚀儿给自己讲中原的典故故事。
      起初,鹰孑是怕蚀儿学得太过于没有乐趣,所以时常佯装要听故事,不想后来竟形成了习惯。鹰孑入营后,蚀儿便会有心选一些军事典故讲给鹰孑,但是不求甚解如鹰孑,其实并不特别在意故事的内容,随着白日训练越来越劳累,有时竟会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每每这时,蚀儿也并不生气,她知道操练的劳碌,因此只心疼地为鹰孑盖上毡子,默默地守在一旁,继续享受二人难得的相聚时光。
      就在这样默契地相伴之下,几年的光景如白驹过隙,一种无言的情愫,在大漠的日升月落之间,与二人的年龄,一同飞速增长着。

      “姐姐,姐姐!”一日,宜儿一阵风般的闯进蚀儿的帐内,看到蚀儿正在上女红课,“姐姐,你快别绣了!”宜儿把正在教习女红的侍女赶出账外,然后一屁股坐在蚀儿的塌边。
      “瞧你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点没有女孩子的样子。”蚀儿宠溺地笑着,手上却没停,她太了解妹妹一惊一乍的火爆个性,只是淡淡地把塌边的针线推开,以免针头扎伤妹妹。
      “姐姐,姐姐,我刚才在父亲帐外听见......”
      宜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蚀儿打断:“父亲教训过你多少次,你怎么还跑去偷听!”
      宜儿嘻嘻笑着,手指卷绕着衣角,害羞地说:“人家想跟着鹰孑哥哥嘛。”原来因着鹰孑进步神速,已被允许参与单于大帐内议事,然而宜儿作为女孩子,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进入主帐议事,但她却习惯了粘着鹰孑,只好每次都在帐外等待。原先大人们在谈什么,宜儿一点也不懂得,但听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其中一二。
      宜儿不顾蚀儿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暗淡,继续说道:“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姐姐,中原那个老皇帝,死了!”
      蚀儿手上一抖,针扎入手指。
      这许多年来,父亲有意让她受到区别于宜儿的“中原式”教育,以及入军营之后的鹰孑每一次向她无意中透露的军事情报,令秀外慧中的蚀儿难免对于中原的大事小情,有着比常人更多一分的关注与敏感,也逐渐读懂了父亲对中原大地的觊觎之心。更何况,龙驭上宾、年代更迭,对中原来讲是极其重要的大事。直觉使然,蚀儿隐隐觉得会有大事要发生。
      “姐姐,你怎么了?”宜儿看蚀儿发呆,摇了摇她的手臂。蚀儿摇了摇头,挥散去心中的思绪,于是宜儿继续说了下去:“最有趣的是,我听那个中原先生说,新皇帝好像年龄也不小了,而且竟然是个傻子,哈哈哈......”
      “那......父亲还说什么其他的了吗?”蚀儿有些许紧张,试探性地问。
      “别的?好像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提到了杨家和同姓王什么的......但是我一点也不懂。”宜儿的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宜儿还在炫耀地讲述着她偷听来那些捕风捉影的轶闻,然而蚀儿只若有所思地点头,心中却越来越乱,再多一句都听不进去。

      夜晚,漠上沙丘。
      鹰孑好不容易躲开了宜儿的纠缠,与蚀儿享受着得来不易的二人时光,然而蚀儿却满脸写着心事重重。
      两人曾经约定,月下之约不提那些所谓的“中原之事”,但几句闲聊之后,蚀儿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道:“听说......中原新皇登基了?”
      鹰孑也没多想,说道:“嗯,是啊,新皇叫司马衷,听说是个痴呆。哈哈哈,也不知道痴呆怎么个做皇帝法。”
      蚀儿没想到的是,聊到这个话题,鹰孑居然语气里透着无比的兴奋,“但是古板先生说了,太后杨家和司马......哎呀,那么多个司马,我可记不住司马什么,总之就是那些姓司马的王们势力还是太大,少不得他们两派相争,等他们两败俱伤,徒留一个傻皇帝,我们就可以......古板先生是怎么说的来的?打渔什么的?”
      “渔翁得利。”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提到这个话题,鹰孑的话匣子被完全打开,“等到那时候,中原大乱,我们就可以借机挥师东进,直入洛阳!”鹰孑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双臂,眼中光芒万丈,仿佛所想之事既已成真。
      蚀儿看着鹰孑,眼中光芒逐渐暗淡,淡淡地、仿佛在自问般道:“那么......即便进了洛阳,那又能如何呢?”
      鹰孑完全没有意识到蚀儿情绪的低落,很认真地回答:“如果我们能够率先入主洛阳,那么复兴匈奴部族就指日可待,我们匈奴人也就不用再继续西迁避祸了。我听人说,中原洛阳,官道都是黄金铺就,路边树枝都是金丝织成,听说洛阳宫根本就是个黄金宫,六里之外还能看到宫殿的金光呢。”
      “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这还用别人说吗?谁都知道中原就是一块肥美的鲜肉,偏偏让弱不禁风的汉人占去了。到那时,为了占据洛阳,我就有机会率领大军出战了,立大功,我才能做大英雄啊!”
      蚀儿无心再继续问下去,只觉内心越来越凉,对她而言,能够和鹰孑在这寂静的沙丘上默默坐着,哪怕到天荒地老,也是愿意的。然而今天她才发现,原来鹰孑要的和她完全不同,他想要的是更壮烈的生活,想要功成名就,甚至不惜为此力竭身死。蚀儿看的到鹰孑明亮而向往的目光,已经越过自己,望向更远的地方。
      但在一瞬的消沉之后,蚀儿不禁转念一想:也许,若是自己努力学习中原的礼教和文化,尽自己所能,辅助鹰孑完成他的梦想,帮助他立功成名,就好像父亲诰升爱和中原先生丁矫一样。当有一天,鹰孑真的率领大军攻占了洛阳,成为大英雄,在那天下太平之际,她和鹰孑就可以在一起,从此真正过上安稳而幸福的生活,再无后顾之忧。
      这样想过之后,蚀儿几日以来的阴郁心情稍稍得以释怀。她不禁默默低下头,嘴角偷偷浮现起了甜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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