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野》危岛岚

2、【重逢】敌亦为友

　　天空的颜色永远都是无法改变的浅灰，雨下了三天都不停歇，城市到处都是水，看不到人，只能看到废墟。这一阵子，我只是躺在家里的地板上，吃着冰戮给我带来的食物充饥。
　　“目前只剩下这些干粮了，是我偷偷潜入地下超市里拿出来的。现在，超市里只为残存的居民和前线战士提供粮食，还必须实行实名登记。还好，夜间他们没有防备，给了我这种人可乘之机。”他每次回来都这么说，手里提着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就是供我们生存下去的食物。
　　天空一直都没有放晴的意思，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我忍不住拉住他的腿，央求他带我出去。
　　“冰戮，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身为父亲的你，也不会拒绝的，对吗？”我轻轻问道。
　　“你不会走路，我带你出去也是白搭。”
　　“可是你前不久还说过要抱着我的。”
　　“现在城市里因为连日大雨，瘟疫蔓延的速度加快了，要是碰上难缠的感染体出来，你没有防守之力，会被他们杀掉的。在天晴之前，你只能乖乖呆在家里，明白吗？”
　　“不明白。冰戮，我可不希望眼前的世界只剩下这片天空！”
　　“雪离，你真的不害怕被感染体杀害了？”冰戮的眼神很复杂。
　　“我不怕，因为你会保护你唯一的亲人，对吗？”我微笑着对他说。
　　“你就那么相信我能保护你，真是太难得了！”冰戮说着撩起我的刘海，眼神复杂的和拼图一样，“雪离，你的流金褐色头发和我一模一样，眉眼真漂亮，皮肤也那么精致，是人造人里的工艺品。”
　　“遗传你的。这点我很感激你，虽然没有和你完全一样。”我替他翻好衬衣领子。
　　“就这一个原因吗？可是我怕我对不起你的信任。“他捉住了我的手。
　　“毕竟，我只能选择相信你啊。要是因为你的失误造成了我的生命受到威胁，我也毫无怨言的！”
　　“雪离，你真的不怕死？”
　　“我不怕死。”
　　“为什么？死亡是很可怕的，一旦死去，就没有重生的希望了。”
　　“我知道，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让唯一的我在你眼前死去。”我安静的说。
　　冰戮看着我的眼睛，呆呆的张着嘴，不知道怎么的，一滴眼泪突然冲出他的瞳孔，砸到了我的脸上，冰凉。接下来就是更多的透明咸涩液体滑落出来，一滴接一滴，多到我来不及擦拭。
　　“你哭了？”我抬起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或许吧。”冰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人造人也会哭吗？”
　　“是的。当初我第一次哭是因为浅子小姐的离开，恭喜你，雪离，你让我第二次流泪。”冰戮抬起头，可能是要让眼泪流回自己的体内。
　　“我可不会煽情，所以你不能拒绝我。还有，眼泪溜进体内很难受，你还是让它们流出来吧。”我说。
　　“看见我流泪就以为我妥协了是吗？可惜，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软心肠……至少眼泪不能说明一切！”
　　“现在你就是一切！”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但是这句话丢出去，冰戮马上就有了反应。
　　“雪离，你把伞拿上，别淋雨了。”他看着我，拿起丢在柜子上的衣服开始穿。“我需要这个吗？”“虽然你体内有免疫体，但是还是小心为妙。”
　　后来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冰戮拗不过固执的我，终于心一横抱着我往大楼下面走去。楼梯很长很长，没有电梯，也没有灯。城市因为被轰炸过的原因，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停止运行了，我们家唯一的电器就是手电筒，还是他从基地里偷偷带出来的。地下超市和居民集中生活的地段被安置了发电机，保持电灯正常照明，士兵仅仅在有人居住的地域巡逻着，射杀感染瘟疫的人种，以此保护居民安全。
　　我们这栋大楼只有我和冰戮还活着，所以没人知道我们所在的这个街区还有未感染的生命。但是冰戮很不希望他们发现我们还活着，毕竟，我们是人造人，是可以被基地利用起来的人。冰戮不厌其烦的告诉我寒野计划是多么残忍，它的目的就是让瘟疫先毁灭整个世界，然后放出自己的人造人，让他们替自己统治全球。至于为什么现在要竭尽全力保证未感染群体的安危，是因为基地迟早要把他们抓进去做试验品。
　　“瘟疫是他们造出来的。所以，只有真正打败寒野基地里的人，才可以拯救大家。现在瘟疫已经扩散到北方了，不过因为北部地段气候寒冷，他们制造的病毒细菌没办法存活，只能先放他们一条生路，在地下潜心研究对付以北地区的耐寒病原体。”冰戮说。
　　“就我们两个人吗？”我摇摇头表示他的目标很飘渺。
　　“总之，要让这个城市里活着的人跟随我们。他们不会被病毒感染，是因为他们有特殊的体质。只要稍微强化一下，就可以和人造人对峙。”冰戮好像很乐观，但是我对于他这种乐观简直不屑一顾。要是不提前干掉寒野基地派来的那些卧底和士兵们，估计我们也真成为寒野计划的一份子了。
　　“城里活着多少人？”我问。
　　“130人。成年男性68名，成年女性40名，幼儿12名，老年人10名。”冰戮对于数字的精确度让我简直瞠目结舌。
　　我跟他好不容易才来到楼下，楼梯口已经堆满了杂物，整个小区到处都是被炸开的地面，碎石和钢筋水泥交错着躺得乱七八糟，令我吃惊的是这个瘟疫蔓延的地区还长着生命里顽强的野草，那些绿油油的家伙从地缝里爬出来，匍匐在地上，努力点缀着荒废的城市。
　　“看样子还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撑开雨伞，看着小草感慨着。
　　冰戮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到处溜达。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打着蓝色雨伞的我和抱着我的冰戮简直就是街区流动的风景线。当我们走到一个好像前身是公园的地方时，我听见有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在倒塌的雕塑后面躲着一个红彤彤的东西。
　　“你看，骑士雕塑后面是不是有人？”我指着那边问。
　　“不会又是感染体吧。”冰戮开始紧张起来。
　　他话音刚落，那个红东西突然跳了出来，趴在雕塑上面，舔着嘴唇瞪着我和冰戮。当时的我差点被他吓死，因为那东西长得太恐怖了——全身的皮肤好像是被强酸腐蚀掉似的，血淋淋的连成一大片，眼珠只剩下了眼白，眼皮外翻，嘴唇黑红，头上不知道是被烧焦的黄毛头发还是被盖上去的杂草。他嘴里发出来野兽那样的咕哝声，然后直接就跳到了我们面前的平台上面。冰戮下意识的想拿起旁边的铁棍子和他对打，但是因为怀里抱着我，不能让我就这样坐在湿淋淋的地面上。
　　“你动手吧，这样僵持着我们都得死。没事，我有伞。”我居然格外冷静。
　　“那，委屈你了……”他正准备把我放下来时，只听前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血人立马应声倒地，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拿着枪的雪发男人就从乱石堆后面慢慢走出来了。他一身黑色常服，皮肤和发色都是病态一样的白，宝蓝色的瞳孔中不知埋葬了什么。记忆里的常识告诉我这好像是个白化病患者，但是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这是……”我有点惊恐，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看着冰戮面无表情的脸，我感觉这男人应该不是什么恶人。
　　“应该是打死了。”他走过去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血人，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来，”看样子变异还是很厉害呢。这场瘟疫，诞生的都是怪物。”
　　“寒野基地的病毒从来都是不固定的，这种病毒应该叫弗莱尔瑞德，和硫酸一样腐蚀人的躯体。感染病毒的人先从皮肤开始腐化，然后是□□，最后是脑颅。我不知道他怎么袭击人的，因为我以前没被他攻击过。”冰戮说。
　　“没错，按理来说他这副狼狈德行是不会攻击人的，但是还是除掉最好。要是他碰到的皮肤也开始感染，那就危险了。”男人说。
　　天啊，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面前男人一副若无其事讲故事的样子，我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他。
　　“所以，你的目的是？”冰戮好像并不陌生那个男子。
　　“956号？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只不过你比我想象的要高一点。可是没想到我们能在这种散步的地方回见。我以为是更高级一点的，比如说酒店楼顶相遇，不过这种天气，在哪里都一样。”男子歪着头说。
　　“932号。”冰戮叹了一口气，“我当初被研发出来的的目的就是对付你，可是现在，我想我不应该和你为敌吧。毕竟我们目前的命运是一样的！”
　　“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找你，或者说是你这样的人。我想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潜入基地找出我的自然人原形，因为这里是最靠近基地的城市。那个自然人据说长得和我很像，就是头发颜色和我不同。说实话，所有的人造人里面没有第二个人和他一样是那种纯粹的黑发了。932号，你们这一批都是清一色的流金褐发吧！”
　　“对，你们是为了适应冰原气候，都弄成了雪白色头发。可惜现在因为冰原计划还不到家，所以基地放弃追捕你了。我想，他们现在没空管我的原因也是由于这一点，毕竟要是你没用的话，我也是个废品。”冰戮话里有话。
　　“你抱着的人是你的谁？好一个美少年，果然是寒野最得意的产物吗？眉眼和你有点像。”
　　“这是我的孩子！他身上有我的血和基因。”冰戮似乎很自豪。
　　“那我是不是也要喊我的那个自然人为老爸呢？”
　　“随意你吧。对了，你知道那个自然人的名字吗？”
　　“灼冥。我叫炽祭。再别叫我那个代号了，弄得我好像是寒野基地里的家伙一样。”炽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在我们的眼前晃了几下。
　　“真般配。”冰戮的语气里没有讽刺。
　　“冰戮，你就没兴趣找你的自然人啊？”炽祭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神神秘秘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记得我们以前压根没联系吧！”冰戮愣了。
　　“我也是才打听到那个一直在抓我的人居然就躲在这个变异人横行的地方！你也是胆子大，换了我早就偷渡到居民区了。我可不想半夜三根和窗户台上的感染体对上眼。今天这位还算好，虽然瞳孔没了，眼珠子还是在的，四肢还是健全的。像前几天我遇到的那个玛德沃尔特病毒感染者，整个人变的就和一团粘液似的，根本分不清脸和四肢在哪里。亏了这家伙怕枪打，我一枪下去他就变成一滩水了。否则要换了岩石变异体，估计我只能选择逃跑！”炽祭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可是我听的心惊肉跳的。
　　“所以，你知道寒野基地病态到什么地步了吗？他们把变异体抓过来继续进行变异实验，最后整出来的玩意儿基本是刀枪不入的怪兽。他们还植入了芯片以便控制这群家伙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在雪离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我偷偷去基地探听了一下消息，原来叛乱者不止我们几个人！敢情那群高级变异体是专门对付咱们的啊，否则折磨那群普通老百姓还用得着这帮家伙那么吃力？”冰戮冷笑着说。
　　“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闯进基地的？我现在连居民街区都不敢过去。”炽祭惊呆了，“没办法搞到食物，我就在地下室里种点菜糊口。面包也没有，粮食也断档了，连水也无法供应过来，只能接外面的雨水喝，这样的日子我都快过疯了！”
　　“幸好你是人造人，只要有吃的就能活。换了老百姓会营养不良的！我告诉你，你有的是能力，缺的是胆量！或者说，你没有一个孩子需要养活。虽然要是在和平年代里我也是被老爸宠爱的年龄，不过现在，我必须担当起必要的责任！”冰戮笑的很得意，好像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我算佩服了。你的战斗力不只是比我高那么一点！”炽祭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然后把枪塞在冰戮手里，“以后，我希望你可以陪我同行，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冰戮摸着那把枪，如获至宝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