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灵镜》李何恩

2、偷下仙山了凡愿

　　晚饭期间，小岌仍缠着柏纶询问剑法细节，饭后被柏纶强留着休息了一刻，便又提剑回到自己居住的暮雨殿练习起来，一练就到深夜。
　　“你着魔啦？”午夜，浣溪睡眼朦胧地走出殿门。
　　“这一招玉人家我怎么都使不出来！”小岌气得直跺脚，要不是三更半夜，她早就冲去辰星殿找柏纶求解了。
　　“笨死了，我教你啦。”浣溪说着夺过小岌的佩剑舞了起来。
　　小岌恍然大悟，原是她脑子太笨，少记了两计回身，所以舞起来不伦不类。
　　“照你的样子来做，果真十分畅顺！”小岌惊喜地发现，自己竟能将一套梅英疏淡完整地使出来了。
　　“都教给你了，可以睡了吧？”
　　小岌却高兴地反复试练，“师兄怎么早不将这套剑法交给我，这可比清雾敛厉害多了！”
　　“你是猪呀？剑法有难有易，有强有弱，这强的自然也要难一些，你不先学会清雾敛，哪能这么快就学会梅英疏淡？”
　　“我真是高兴傻了，” 小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套梅英疏淡实在是一绝！不用什么灵力，也能运出剑气！”
　　“那是自然，若在凡间，这便是最高境界的剑法！”
　　小岌听了更是兴奋地抱住浣溪又蹦又跳。
　　“哎呀哎呀，你真是疯了，”浣溪推开她，又打了个哈欠，“快去梳洗一下，来睡觉吧。”
　　浣溪回房了，小岌却仍在月下静坐，胡思乱想，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云彩飘来遮住了明月，小岌突发奇想，何不趁着月黑风高，跑下山去游玩一番！
　　过去师父不让她下山，她也不敢下山，但现在师父不在山中，她有了梅英疏淡护身，这可是凡间最高强的武功！实在是天时地利啊！
　　思及此处，小岌随便收拾了几件细软便立刻动身，向山下奔去。她灵力不够，无法催动云彩，但多少能够使用轻功，借力疾行。再加上下山路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来到了山脚下。正在兴奋之际，却突然看见大师兄等在前方山路上。
　　小岌吓得尖叫一声，想着师兄既然来截她，下山游玩自然是不成了，还说不准要受怎样的处罚，干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演一出苦肉计。
　　柏纶见一向没大没小的小岌见他竟像见了鬼一般，跪地求饶还故意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原想好好训斥一番，眼睛却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
　　与师兄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小岌怎会看不出他真怒还是假气，柏纶给她三分颜色，她便能开一座染坊。果不其然，小岌立刻嬉皮笑脸地贴上来，拉着柏纶的衣袖撒娇道：“师兄，你就放我下山去看看吧！”
　　“师父临走前特交待不许你下山，你就不怕师父责罚？”
　　“师父此去少说也要个把月，我一定在师父回山之前赶回来，确保此事天衣无缝！”小岌努力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偷眼看师兄没有发火，便知此事靠谱，“师兄，你就让我下山去看一看嘛，只要七日，我便回来！”
　　见师兄不应声，小岌主动改口：“其实只要五日就够了，我想去我长大的小镇上看一看，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小岌打出思乡牌，见师兄神色有些松动，干脆趁热打铁再退一步：“三日，三日好不好嘛！我去镇上走一遭，再吃一串冰糖葫芦就回来！”
　　柏纶再也绷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小岌经过半山腰时触动结界，柏纶便知她要偷偷下山，思及她平日里心心念念，便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去玩耍一番，不过早早等在山脚下，叮嘱她早日归来。要不是她做贼心虚大惊小怪，柏纶还懒得逗她。
　　看到柏纶露出点笑模样，小岌如蒙大赦，拔腿就往山下跑，却被柏纶催动灵力，隔空抓了回来。
　　“跑什么，我还有几件事要叮嘱。”柏纶正色道，“修仙之人入凡世一要守王法民俗，不可伤人害人，不可仗势欺人，不可滥用仙力；二要于力所能及之处惩恶扬善，不与妖魔为伍，不与污秽同流，不辱仙门清誉。”
　　“记住了！”莫岌朗朗答道。
　　柏纶点了点头，一松手，小岌再次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下了山。
　　柏纶拿出早备好的一包碎银子，刚欲隔空送到她手里，转念一想，不给她也好，凡世之中处处要用银两，身无分文，她自然会早早回山。

　　卯时来到山下的东城镇，正是日头初上、雄鸡初啼之时。一向随日出而作的百姓们先后走出家门，店铺也一一开张，好一片人声鼎沸、安居乐业的景象。
　　回想二十年前，她离开东城镇时，小镇刚刚经过洪灾侵袭，一片狼藉。洪水褪去后，房屋倾颓、尸横遍野，小岌的父母就在其中。天灾已然恐怖，人祸却更可恨。当朝人皇昏庸，弃黎民于不顾，眼看饿殍遍地、瘟疫丛生，还声明当年税赋不减，至群情激愤，灾民起义。
　　缓步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莫岌不禁感慨，整座小镇竟只有这石板路还保持着旧日模样，其余一片崭新气象，可见当下正是太平盛世。

　　“卖馄饨咯！皮薄馅多，汤鲜味美！”
　　忽闻一阵吆喝声，小岌立刻竖起耳朵，这几句听起来十分耳熟。顺着吆喝声跑过去，先是一股清香的馄饨味铺面而来，隔着大锅腾起的水雾一看，那卖馄饨的人可不就是当年她家的邻居宋老大嘛。
　　二十年前，宋老大也是操着这门营生。虽说馄饨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宋老大的馄饨就是让人想想就流口水。
　　莫岌小的时候，老是死乞白赖地去宋老大馄饨摊前玩耍，别人买馄饨，她便眼巴巴地看着，宋老大看她可爱可怜，便时不时地给她几颗解馋。莫岌的爹娘很是不好意思。不过，莫岌的爹爹是郎中，平时宋老大的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便主动帮忙瞧一瞧，也不要钱，一来二去两家关系也不错。
　　二十年过去了，宋老大从叔叔模样变成了爷爷模样，他的馄钝摊则从两个扁担一口锅变成了这么一间有模有样的店铺，且生意好得很，这也让莫岌心里很高兴。
　　自知自己的模样较二十年前没什么分别，因而不能与宋叔叔打招呼，莫岌默不作声地走进小店，打算尝一尝从前的味道就走。
　　“姑娘，您坐这儿吧！”宋老大格外殷勤，立刻给她安排了一个空位。这小小的店铺总共只有四张桌子，因着人多大家自然而然地互相搭桌。
　　坐在莫岌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从莫岌一坐下来便毫不掩饰地打量她，莫岌也免不了多看了他几眼，只见这人不但眉目俊朗、气宇轩昂，而且锦衣加身、腰悬宝剑，让人不得不敬他几分。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竟挑起嘴角一笑，更显得落落大方、意气风发。
　　二十年未曾与陌生人交流，莫岌忽然觉得十分紧张，连忙低头不语，像是她一出声就会暴露身份似的。
　　“馄饨来咯！”宋老大将一碗香气四溢的馄饨摆在她面前，她迫不及待地舀了一颗放进嘴里，果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好吃吗？”一转头，就看到宋老大一脸热切的站在一边。
　　莫岌嘴上没空，连忙点头。
　　宋老大满足一笑，却没有走开的意思。“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小镇不大，人人相识，莫岌只能摇摇头。
　　“敢问你从哪里来呀？”宋老大连忙追问。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包打听”，莫岌一时想不出该怎样回答，灵机一动，张开嘴巴轻轻发出“啊啊”声，又摆了摆手。
　　“姑娘你不会说话啊！”宋老大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旁听热闹的食客们也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美若天仙的姑娘竟然不会说话，真让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环顾周围人人惊诧的模样，莫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了，但事已至此只能演下去，莫岌拿出平时对付师兄的可怜模样，皱褶眉头摇了摇头。
　　“打扰了打扰了，你快吃吧。”宋老大对于自己不小心戳人伤疤显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走开，众人也勉强将视线移开，还一片清静给这可怜的哑女。
　　莫岌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窃喜，但一抬头却对上了对面那位锦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感不妙。
　　莫岌快速吃了几口，就起身来到宋老大面前。
　　“姑娘你吃好了？一文钱。”
　　莫岌连忙从自己保存了足足二十年的十个铜板中摸出了一个，放到宋老大手里，转身就走。
　　“唉唉唉，不对啊，姑娘，你这可是前朝的钱币！”宋老大叫住她，一脸惊惶。
　　“前朝？！”莫岌大惊，这可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竟毫不知情。
　　“姑娘你会说话啊？!”宋老大的下巴再一次差点掉下来，又转惊为怒，“姑娘你怎么骗人啊！假装哑巴就算了，还拿前朝的钱币来糊弄人。”
　　立刻有好事者为了上来，“果真是前朝的铜板，十几年前就废止了，现在别说买不了一粒米，就光是拿出来用也是犯了王法的！”
　　“可不是嘛！”宋老大才想到这一茬，“用前朝废币买卖可是对当今朝廷的大不敬，姑娘你这是在害我啊！”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莫岌一看事态严重，连忙抢回铜板，“我拿错了，拿错了！”
　　宋老大一脸不乐意，“一个铜板，拿来吧，要当今通行的齐国国币。”
　　齐国？莫岌一头雾水。二十年前这里还是赵国，到底是什么时候改朝换代了呢？但解开这个谜题可不是当务之急，她首先要应对的麻烦是：她身上可没有半个齐币。
　　“我……我没有齐币。”莫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银子也行。”
　　“我……我也没有银子。”莫岌心中默道，我只有十个铜板，但都是前朝的……
　　“姑娘，你可不像是身无分文的人啊！”宋老大提高了嗓门，“你先是装哑巴，然后用废币骗人，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莫岌见他大呼小叫，害怕引人注目，连忙放低了声音叫到：“宋叔叔，你莫急，容我想想办法。”
　　听到这一声“宋叔叔”，宋老大显然愣了愣，按照年龄，这姑娘怎么也应该叫他一声爷爷，可她这一声“宋叔叔”却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宋老大不禁又仔细打量起眼前人。
　　莫岌心道不妙，如果被宋老大看出她是当年的小女孩，事情更加麻烦，于是她连忙打量自身，上上下下地找寻一番。
　　正气自己素日里不爱首饰，却忽然摸到发间嵌着的一对鲛珠扣。这是浣溪从东海龙宫带来的无价之宝，由鲛人眼泪凝结而成的鲛珠貌似珍珠，却清澈透亮，每颗都有樱桃大小。一颗鲛珠对半剖开，再以珊瑚制成小夹嵌于其中，夹在头发上状似一颗颗饱满珍珠，甚是精巧。去年莫岌生辰时，浣溪便送给她，因为清雅素淡，所以莫岌平日里都戴着。
　　莫岌扯下鲛珠扣，任一头秀发随风散开，又引得多少看客大叹惊艳。
　　莫岌将其中一枚递给宋老大。“先抵押在这里，我稍后来赎可好？”
　　宋老大刚刚接过，还未细看，却被另一人夺去。
　　“一文钱而已，何苦这样麻烦。”锦衣男子说着，将两文钱放于案上，又将鲛珠扣递回给莫岌，然后拔脚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