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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乱军中多亏他救我回还 ...

  •   严天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把钳子,上前去剪严天佑手上的手铐。严天佐还在错愕,双手被哥哥扯来扯去,听严天佑口里念:“侬搞七捻三,弄出个事体!”

      “别说上海话。”严天佐一听他哥说上海话心里就不舒服,也幸亏如此,终于回过神来。“你怎么混进来的?”

      “今天日本使馆开新闻会,没几个警察留在这儿,都去那边了。”

      “你怎么知道的?”严天佑最后一下使劲儿,手铐中间断开。严天佐赶紧活动了下肩膀和手肘,突然脑袋上挨了一下。“哎呦!”

      “报纸好几天前就登了。日本外务省经济局石田启一郎遇刺,商人陈午阳,游民严天佐嫌疑重大。”严天佑重复报纸上的话,拉着严天佐的衣领躲在门口朝外看。

      “恩凡呢?”

      “谁?”

      门口路过一个警察,严天佑掩上门缝,示意他别出声。

      报纸上没写曹恩凡的名字,严天佐确定自己的证词起了作用,或许是童飞担保的也不一定,总之,嫌疑人里面没有他,严天佐松了口气。

      “外面一共八个警察,后门有两个,你跟紧我。”

      “哥。”严天佐有事相求,口气也软了下来。

      “怎么?”

      “有个朋友被我连累了,也在这里,带他一起走吧。”

      严天佑瞪了他一眼:“胡闹!我能把你带出去就不错了。”

      “他功夫好。”

      “不行!”严天佑不容置疑,一手抓着弟弟的手,时刻准备冲出去。“走!”

      二人出来,从容不迫的把门关好,拐了弯,没有碰到任何人。严天佐瞬间就认出来过道左边的房门,这就是他和曹恩凡最开始被关的羁押室。当时他被押出去,警察带着他兜了个大圈子,没想到两个羁押室原来就是隔壁,只不过房门一个朝西开一个朝北开。严天佐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说不定,这不得相见的日日夜夜,他俩只隔着一面墙,背靠背坐着,惦念着彼此的安危。他一步冲上去,从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不知道曹恩凡还在不在里面。

      “天佐。”严天佑低吼一声。

      严天佐从窗口往里望,内里光线昏暗,视野有限,他小声喊:“恩凡!恩凡!曹恩凡,是我!你在不在里面!”

      严天佑吓出一脊背冷汗,过来揪严天佐衣领:“你搞什么!里面要是别人怎么办?”

      严天佐不顾他哥哥阻拦,拉着小窗上的竖杆继续喊:“恩凡!”

      “别喊了!把人喊来了!”

      严天佐扒着窗拼命朝里看,终于看到一个黑影。

      “天佐!我在里面!”曹恩凡原本在角落里昏睡,半梦半醒听到有人叫他,这才跌跌撞撞过来,看到严天佐握着窗框,他迅速起来凑了过去。两个人隔着一扇小窗,兴奋地对视。

      “天佐!”曹恩凡这才看到他身后有一个警察,“他要带你去哪?!”

      “不怕,是我哥,劫狱来了。”严天佐去握曹恩凡的手,两个人紧紧攥在一起。他回头对严天佑说:“哥,带他走吧!”

      “你疯了!再闹谁都走不了!”

      “哥!”

      “你闭嘴!快走!”

      曹恩凡见这情景,挣开了严天佐的手。严天佐追着要抓,被他闪开。

      “别管我了,你先走!”

      “不行,我带你一起走!”

      “听你哥的,赶快走!我在北平等你,记着你的话!”

      严天佐急得用头撞窗子。曹恩凡伸手捧着他的脸:“别跟自己过不去!我等你!”

      严天佐捉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心:“嫌疑人里没有你,他们不会太为难你,你等我!我一定……”还没说完,脖颈中了他哥哥一掌,人软了下去。

      “天佐!”

      严天佑拉起他,看了门后的曹恩凡一眼。曹恩凡感到那一眼极其复杂。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分离不知所措,对严天佑说:“照顾好他。”

      严天佑没有任何表示,拖着严天佐拐弯走了。

      本来应该在后门站岗的两个警察,难得今天上司不在,没人监管,便坐在过道里吃花生闲聊。严天佑在拐角处停下,看那两个警察说的正起劲,轻手轻脚打开一扇窗户,把昏倒的严天佐推了出去。

      “咚”地一声。听到过道尽头有个警察问:“怎么了?”

      严天佑从拐角露出半个身子,笑说:“摔了一脚。”

      “看着点儿。”看见也穿着警服,严天佑站的地方又背光,俩警察没多想,继续聊。

      严天佑接着从那扇窗翻了出来,扛起严天佐溜着墙根跑。他比弟弟壮一些,以前体力活儿干得也比弟弟多,自觉扛着这么个瘦猴儿并不吃力。可却忘了近几年心力耗得比体力多,居然没跑几步就被压得跑不动了。回手捏了捏严天佐的肩膀,才发觉,这傻小子虽然瘦,但也比年少的时候壮了不少,垂着脑袋,五官分明,竟然不知不觉长成了个爷们儿。

      严天佑放下弟弟,倚着墙喘口气,路边停着辆汽车,被几个卖小吃的摊儿挡住了,他算了算,再跑五六十步就能到。拉过严天佐的胳膊,又把人背起来,一口气朝汽车跑了过去。

      跑到路中间,汽车里出来个人,似乎要过来帮忙。严天佑使个眼神,那人又缩回车里。路上熙来攘往,一个警察狼狈地背着一个人,行人商贩都新鲜地盯着看。严天佑用胳膊挡住严天佐腕子上的手铐,踉踉跄跄走到车边,把人塞进车里,自己也滚了进去,一边脱着警察的衣服,一边跟司机说:“去火车站。”

      司机很年轻,看着也就十八九的样子,白皙文弱,礼帽在头上晃来晃去,听到严天佑的指示,哆哆嗦嗦地说:“那里离着使馆区很近。”

      “放心吧,离着使馆区近的警察都盯着使馆区呢。”

      “那,这车,不还车行了?”

      严天佑快被逗笑了:“小淞,你从十二就跟着我,怎么脾气一点也不像我呢?”

      小淞没听懂,从后视镜里纳闷儿地看着严天佑。严天佑叹口气:“我跟你二哥回上海,你自己去还车。”

      小淞才明白,唯唯诺诺说:“那不还了。”

      严天佐醒来,已经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了,身边的严天佑已经换上了便服。他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有些胡茬,宽肩长腿很俊朗很显眼,却不斯文,像个莽夫,乍一看会以为是个当兵的。眼下明摆着是累了,正倚在一旁打盹儿。

      “二哥你醒啦。”旁边衣冠整齐的年轻人笑着问严天佐。

      “小淞?你也来了。”

      “大哥叫我跟来的。”小淞笑笑,“二哥你歇着,一会儿就要上车了。”

      这边说着,严天佑睁开眼,坐直了,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有很多事情想问对方,却知道不是时候,干脆都没说话。没多久上了火车。车厢里空荡荡,尤其卧铺车厢,更是没几个人。三人坐在一张铺上,都很是疲惫。

      严天佐坐在最里面,倚着窗框,他想起来北平的一路上,他都盼着晚点到,现在恨不得觑个机会,跑下车去。

      “陈午阳死定了。”严天佑忽然说。

      “为什么?”小淞接过话来问。

      严天佑却是在对严天佐说:“你身上没枪对吧。那个日本人身上中的子弹是他手下枪里射出来的。不过不知道陈午阳背后的势力会如何活动,当局为了稳住日本一定会定一个人的罪,说不好会把你俩全都枪毙,你逃了,他就必死无疑了。至于怎么搅上这个日本人的,回上海你再跟我说。”

      严天佐不说话,看着窗外。汽笛鸣叫,火车开动,他的头跟窗户之间,因为颠簸轻轻撞着。站台上,送亲朋好友的人在不停地挥手,有的乘客还把手伸出窗户,跟送别的人握着。他们之间不停地千叮万嘱,依依不舍。

      “我得回来。”严天佐自言自语。

      严天佑斜睨他一眼:“牢里那个,是你在北平找的姘头?”他冷哼一声,解开两颗衣扣,“我说你怎么从来不□□宿妓的,连舞都不怎么跳,我还真不知道我亲弟弟喜欢男的。”

      严天佐全然没有听见严天佑的话。心里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他来北平听的第一场戏,那天有一出《状元媒》。他闭上眼睛,耳畔萦绕着柴郡主甜润的嗓音,唱道那句“乱军中多亏他救我回还”,严天佐猛然惊醒,痴痴地念道:“我该把他救出来的。”

      新闻会开完,日本大使又去了北平政府谈判,说不定过不了三五天,日本兵就要进北平城了。

      警局里丢了犯人,已经乱成一锅,一共就十来个警察也不敢乱动,等到廖正恺回来的时候,严天佐已经走了大半天了。

      廖正恺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根抽烟,童飞和那天提审严天佐的警察站在他面前,端着警帽不说话。

      “黄朗,把巡警队的三队四队五队都调派给你安排,然后带着你们刑侦队,出去查查,悄悄查。”

      “是!”名叫黄朗的警察鞋跟一碰,满面得色,戴上警帽出去了。

      等黄朗脚步声渐远,廖正恺又对童飞说:“你发小儿没走。”

      童飞低着头:“他们其实没多熟,我发小儿心眼实,被那小子拖累了。”

      廖正恺熄了烟,随手又点上一根。“现在怎么办?”

      童飞不敢乱说。

      “没什么,你说说,我也好开开窍。”

      “必须要给石田偿命。南京那边已经出面了,再闹出来嫌犯越狱的事儿,我们没法收场。”

      廖正恺点点头:“日本兵是肯定要进城了。”一根烟抽完,廖正恺把他摁进烟缸。“去看看你发小儿吧。”

      “谢谢局长。”童飞转身要走,又被廖正恺叫住。

      “小童,后面的事儿,自己知点趣儿。”

      “是,局长。”这意思,是让童飞自己辞职了。

      童飞出来没直接去看曹恩凡,先出了警局,准备买点吃的,结果看到警局门口有个壮实的小伙子,探头探脑往里看。童飞觉得眼熟,想起来是在天桥和曹恩凡一起搭伙卖艺的人,便走了过去。

      “干什么?”

      章晋平一愣,认出了童飞:“你是恩凡的朋友?”

      “你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他快十天没见人影了,也不在家。我想进去报警,可巧碰上你,你能帮我找他吗?”

      童飞打量着他,有点不可思议:“出了那么大事儿,你不知道?”

      章晋平听到这话吓了一哆嗦,拉着童飞问:“恩凡他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童飞甩开他的手:“他没什么事儿,你跟我来吧。”

      章晋平脑袋懵着,跟童飞进了警局,童飞在前面带着他,淡漠地说:“恩凡在里面,你什么话也不要问,他说什么你听着就得了,多问一句,我把你也关进来。”童飞停在一个门前,警告他。说完,招手叫来一个小警察,示意他把门打开。

      曹恩凡听到门响,抬头去看,看到章晋平冲进来,有点不敢置信。

      “恩凡!”章晋平喊了一声,曹恩凡这才确定是他。

      “虎子哥?你怎么来了?”

      曹恩凡要站起来,章晋平跑过去扶他,说:“是那个,那个……”回头看童飞。

      童飞脸色铁青,接道:“童飞。”

      “对,童警官带我来的。”

      童飞走进来,关上门,倚在旁边:“你们聊,我在这儿等着。”

      章晋平知道这是盯着他,不让他多嘴的,于是一肚子话,也不敢说。

      曹恩凡也没法解释,只说:“我没事儿,你这几天怎么样?”

      “前几天以为你病了,后来去你家找你,门锁着,我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又以为你出门。想着你要是出远门怎么也得告诉我,接着又去找了几次,还是没人,怕你出什么事儿,想来警局报警,碰上童警官了。”

      曹恩凡心中愧疚,说:“对不住了,虎子哥,让你担心。我没什么事儿。”

      “什么时候能出来?”

      曹恩凡摇头,童飞在一旁说:“刚怎么说的?”

      章晋平噤声。

      曹恩凡拉着章晋平说:“虎子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帮我办几件事儿。”

      “你说。”

      “我家里养了两只鸟,这几天家里没人怕饿死了。如果死了,帮我把它们埋在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没死的话帮我好好养着。我的枪替我擦了,你要是能用上就用,用不上的话就拿布裹好了。明天是十五,替我给我爹娘上柱香。”

      “没问题。恩凡,你放心,没大事儿的话,很快就能出来了。”

      “谢谢了,虎子哥。”

      童飞直起身:“说完了吗?说完走吧。”

      章晋平拉着曹恩凡手腕,曹恩凡又嘱咐他放心,才跟着童飞走了。

      羁押室的门锁上,童飞跟章晋平说:“虎子?”

      “是,大名叫章晋平。”

      “哦,恩凡说的事儿你别管了,我帮他去弄。”童飞把章晋平带到警局门口,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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