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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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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在这蛇盘山来去几遭,这回却是未再回转。
敖烈便回了他清净日子,反倒奇怪,恍如初来这蛇盘山一般。
母亲近日又托送信的来,道是同派天火的神将讲了情,七七四十九日仍是要受雷劫,不过是减了烧尾之痛。
只是上界神仙俱说他戾气未消,蛇盘山几次三番为三昧真火所焚,若无仙霖庇佑,此处早已化为一片焦墟。
敖烈心内好笑,怎么这蛇盘山是否焦墟,有何区别?不过是将人受刑的地方,难不成他还要佑此水土丰沃不成?
孙悟空走后四日,敖烈法力业已复原,自崖上扬枪而起,气劲绵延数十丈,将涧里也扬起丈高水花来。
人间一年天上一日,想来这天上不过短短十数日,神仙记性可差得很,今朝罚了他静思己过,这几日想必还想不起这西海三太子在此受难。
“敖烈,你需在此待一贵人前来。”观音大士当日便如此同他说。
“观音大士说笑,敖烈命中无贵人。”敖烈道。
“你乃千年间将出的火龙,本应不在此列……奈何有定数,三太子定要修身养性,待此人过路鹰愁涧,便可同他一道上路去了。”
菩萨垂目,大慈悲相。
敖烈冷笑一声,转身便走了。
“敖烈,千古不驯之人何止于你。”那押他的神将道,“只不过将你扔去个小水潭罢了,已是不亏你了。”
敖烈闻言,转头看他,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同我如此说话?”
说罢不管那神将作何反应,飞身下界,便到这蛇盘山。
便是当真叫他与焦土涸谷作伴,也好过龙宫天庭叫人作呕。
敖烈将天魁破魔枪一竖,向天而指,力劲重掷,敖烈何等的神力,那枪掷上天去片刻便无了影踪,许久才又落下,极深地扎在土中。
敖烈将枪拔起,向天看了一眼,便化了龙身,龙啸声起震破山河,将蛇盘山精怪畜生俱震出了巢,四散奔逃。
孙悟空回了花果山,心内总不大痛快。
牛魔王蛟魔王等妖怪消息灵通,他回花果山几日,便拉朋结伙地上门来,说是七兄弟许久未饮酒坐谈,今日定要畅饮一番,才不怠他们思念甚笃。
孙悟空便道好说好说,只叫猴儿们摆宴便是。
便在这花果山设宴,等同妖界作聚,连些名号亦叫不上的妖怪也来凑热闹。
孙悟空本是好热闹的,便与那些妖怪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
牛魔王非是个保守秘密的,在这宴上便口无遮拦道:“你们可不知,这几日大圣不在花果山,晓得他做什么去了么?”
“大圣感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我们哪敢胡乱去猜!牛大哥便直说了罢!”
孙悟空吃醉了酒,在那猴王宝座上靠着,面上带笑,眯缝着眼听他们阿谀奉承,要瞧他们说出些什么花儿来。
牛魔王便一副高深莫测模样道:“这大圣呐,可了不得,在蛇盘山养着条龙神啊!”
却有消息灵通的妖怪想到:“蛇盘山水域数百年来未有神龙镇守,唯有近年来被罚来此的……西海龙三太子敖烈?”
“哦?你晓得他?”孙悟空突然开口,众妖立时便静了。
“……晓得是晓得……不知大圣……”那妖怪似是头回被孙悟空问话,化的人身是个白面书生,这么一来连言语都怯懦几分。
“说与我听听。”孙悟空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那白面书生面相的妖怪道。
孙悟空将眼一睁,又笑道:“哦,是只乌鸦精,消息灵通不为怪,说吧。”
那白面书生却按人间礼数鞠一躬,缓缓道来。
从西海三太子生来便是千年出世的火龙,四海共贺,讲到这敖烈自小生性凶残不服管束,曾在西海滥屠无辜水族,其暴行罄竹难书,劣迹斑斑,西海龙王及那几位年长于敖烈的太子皆管教不了他。在西海中竖法阵关他五十年,将他放出。
敖烈果真安分许多,不再多造杀孽,不过仍崇武,便日日去同四海鼎鼎有名的武将切磋相斗,那些水族将军勇士均不是他对手,都教他一杆天魁破魔枪打得伏地认输。
他败了其余三海面子,东海龙王怒其不识体面规矩,又责令他无要务不得出西海。
自后便不再出西海,少有人见过这西海三太子。
孙悟空酒意正浓,听这乌鸦精边说边取了酒壶向口中倒。
“那么这小泥鳅儿……敖烈,怎么又到了那蛇盘山地方?”孙悟空问道。
“西海三太子敖烈本要与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共结连理,婚宴上大闹一场,将玉帝赏赐的明珠焚毁,东海龙王一怒之下奏禀玉帝,本是判了斩首,为观音菩萨所止,只叫他去鹰愁涧苦思静修。”那乌鸦精答道。
“不过一粒明珠……他西海更稀罕的物什难道没有?玉帝老儿果真小气得很,如此便要取人性命。”孙悟空道。
“大声有所不知,那明珠乃几千年蚌精……”
那乌鸦精话未说完,忽然惨叫一声,没了声响。
孙悟空取了金箍棒,一息间便将这乌鸦精书生皮囊一棍打成了肉泥。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妄论他的过错。”孙悟空敛了笑意道,双目戾气尽显。
一时间这满座妖魔无一敢发声。
孙悟空视若无睹,将金箍棒收了,提了方才酒壶,道:“俺老孙不胜酒力,有些乏了,各位且吃用着,我便先去歇下。”
说罢便跃过宝座去,眨眼便蹿得没影了。
座下妖魔属牛魔王同孙悟空最为相熟,便替他道:“唉,大圣设宴,诸位便……玩得尽兴罢。”
稍一施法,将乌鸦精尸身除了,宴上便又同什么都未发生一般,饮酒作乐,当真是叫做群魔乱舞。
孙悟空回了水帘洞洞府中,将身挂在一处重桠果树上,将手中酒壶中余酒饮尽了,随手一抛。
便想到敖烈道“劝你早去了这与天斗的心,在你花果山安心做你的闲散大王,便可千年万年无忧,你画了生死簿,已是不老不死,还要贪心,去挣天地管束,荒谬!”
“去了这与天地斗的心?”孙悟空闭了眼自言自语道,“愿晓得你我是同一类,当真如此。”
说罢,便睡去了。
翌日起,颇有些头昏脑涨,出水帘洞一看,花果山设宴处不显狼藉,应是有小妖收拾了。
昨日当众打死那乌鸦精之事此刻想来亦是不妥,不过或人或妖,都是一道,死不可复生,因而这一棍,便拿佛家说,算作他上世业报罢。
况且那乌鸦精多嘴,便是该死的。
花果山酒宴一过,便回那清闲日子,终日里无所事事,群族里有些修为方弱的小妖,要吸人精气,孙悟空点派了几名能化人身的去,只在山道将人捉来,与孩儿们进补。
他为补天仙石所化,并不屑凡人浊气,只看那些小妖见了那些□□凡躯,便同见了山珍海味一般扑上前去,那些凡人皆是惨叫连连,未轮到的便瑟瑟发抖。
只有一人不同。
孙悟空认出他打扮,竟是个道士。
“怎么,小道士,不怕么?”孙悟空问道。
那道士抬眼看他,眼中尽是惊惧之色。
原来是妆模作样。孙悟空心中笑道。
孙悟空此时不化人身,形貌凶煞非常,小道士不敢多看他,又低下头去,嘴唇嚅动,似是诵念什么。
“小道士,念的什么?”孙悟空问,“莫怕,答了我,便将你放了去赶路。”
那小道士方才垂着头断断续续道:“念……念的天尊无量正一经……”
孙悟空便道:“孩儿们。”
那几个小妖虽正吃得兴头上,嘴旁皆是血肉模糊,听孙悟空叫他们亦不敢慢了,转头听他调令。
“先将这道士给我吃了。”孙悟空道,“小道长颇有仙骨,叫你少受些煎熬之苦。”
那道士兀地抬头满面惧意,连声音都变调道:“你……你不是说我答了你便放我走!?”
“小道长,我可说了放你去赶路。”孙悟空笑道,“未说什么路,这黄泉路,亦是要赶的。”
说罢不再与他多言,手一挥,那些个小妖便一哄而上。
孙悟空懒听那道士惨叫,随手便将金箍棒取了,走出洞去散心。
不知那小龙如何了,他走时敖烈仍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功力未复,连衣裳都透着潮意。
敖烈这几日倒是不错,晓得天火少一道,心内庆幸,法力少说可多保下两成。
孙悟空离了他这蛇盘山转瞬已是数十日,算来这天雷又要来一遭了。
敖烈清楚这天雷时辰,化了龙形待那天火下界。
果然顷刻间阴云密布,隐约有电闪雷鸣。
龙族施云布雨,神将击打雷电天火,自天地初成以来便是如此。
待那乌云中雷电滚过十道,便是天火要下了。
敖烈嘶吼一声悬于空中待那雷电劈下。
吼声未尽,一道天火直劈而下,打在他脊背上,这雷电所击之力甚至于远超上回,直将敖烈劈打得落下涧里,无力起身。
敖烈心中暗道当真是神仙算来的细账,两道并作一道打么。
也罢,少一道烧尾,便是如此,也可多保下一成法力来。
却未想,猛然间又是一道天雷下界,正劈在他龙尾之上,其力毫不逊于方才那劈在背脊的一记。
敖烈痛苦惨嘶一声,鹰愁涧巨浪滔天四起。
敖烈还未想明这其中缘由,竟是第三道雷自那崖顶阴云而下,又劈在他龙脊之上,险斩到他龙首要害。
三道罚雷一下,敖烈已动弹不得,竟连睁眼力气都要全无。
龙啸渐低,那云上忽然飞身下一神将,避水诀一掐,便冲到水中,在敖烈身旁站定。
敖烈无力抬眼瞧他,更无说话力气。
只听那神将道:“西海龙三太子敖烈,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你若还能睁眼,便瞧瞧我是哪个?”
“也罢,看你这模样……呵,可还有当日嚣张跋扈?你问我算什么东西?”
那神将将手按在他龙角上,狠狠一转,听敖烈痛极低吼,笑道:“我倒要问你,我可配同你讲话?”
“你那老母还想贿赂本将,要我少劈你一道雷劫……我偏要多劈你!菩萨叫你下界受难,怎能叫你好过了?”
“西海龙三太子……”那神将冷笑一声松了手,“同一条赖皮蛇无甚两样。”
忽然他听敖烈似是在说什么话,便凑近了龙首细听。
“呵……”
却只听一声蔑笑。
那神将听出其中藐视之意,忿然将那龙角又一拧,敖烈狂吼一声,奈何实在伤重,龙啸之声竟只泛微波。
“敖烈,你便听好,我南斗明阳天君在此罚雷一日,你便休想好过。”
“你这不中用的赖皮蛇,我看你有什么能耐!”
说罢便纵身回天去了。
敖烈被天火重击三道,龙角又被明阳天君所伤,意识便昏沉起来,伏在这鹰愁涧底,渐渐便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