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飘零》不得于飞

30、三十

　　逃生之路心酸波折，险象环生，实在不堪回首。虽然一路上阿扬总是一直拖着易无澜的后腿，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人的求生欲望总会激发出平日里不曾发现的一些潜能。比如，生死关头，阿扬会无比决然地扑上去抱住易无澜双~腿，请他用轻功载他一程。饶是温文尔雅如易无澜，当时也是青筋突起，面笑心不笑。
　　好在易无澜最后还是带着他逃离险境，而没有选择将他剁成肉泥。被易无澜提着在林中穿行的时候，那把无鞘的长剑闪着冰冷的光芒在他眼前一晃一晃地，几次都差点割上他的脖子。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每一次死里逃生，阿扬都会在心里庆幸一番自己顽强的生命力。熟不知，这其实跟生命力的强弱一点关系都没有。
　　两人好不容易逃出困境，竟然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一间废弃村舍。只见其墙颓门塌，荒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易无澜提起轻功飞入院内，终于将手上那一坨“沙包”甩了下来。
　　阿扬一屁~股摔在地上，虽然疼得像是被摔成了四瓣，却一点怨言也没有。开玩笑，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和命比起来，别说是四瓣，就是摔八瓣他也心甘情愿。
　　或许是今日~他们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没翻黄历，不然就会看到黄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今日不宜出行”了。
　　就在阿扬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黑影破窗而出，易无澜手中长剑撕空而起。等他看清楚的时候，易无澜早已和那个人影缠斗在一起。阿扬觉得自己快要捶地而哭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啊，今天就不能给他个安生吗。
　　此时却听易无澜道：“我二人逃难至此，不想惊扰了阁下，还请阁下息怒。”言下之意是并没有要与那人挥剑相向的意思。
　　那人见易无澜招招避让，也不出杀招，终于停下攻击，拉开二人距离。阿扬这时才看清，那人黑衣黑发，银色面具熠熠生光，手中长剑并未出鞘。
　　见此，阿扬眼中不由一阵兴奋，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黑衣大侠，咱们又见面了。刚刚都是误会、误会。”
　　黑衣人盯着一脸谄媚的阿扬看了许久，显然是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易无澜不明就里，问道：“阿扬认得这位阁下？”
　　“当然认得，这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日我和花魁美人在梵觉寺外被李严那贼人抓~住，就是这位大侠救了我们，还一路送我们到宓儿师父的住处。”一边说明还不忘一边向黑衣人解释，“对了，这不是我的样子，我带了人/皮/面/具，逃命嘛，这样不容易被官府发现。”
　　他们到百渠城之前的事情，易无澜并没有过问过，但今天听阿扬一说，也明白了个大概，遂向黑衣人解释了一番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只是显然黑衣人半点兴趣都没有，听都没听完，就向阿扬走过去。阿扬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原来别人说的人生三大喜事之一：他乡遇故知。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让他们都想不到的是，黑衣人走到阿扬面前，就伸过手去想扯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好他眼疾手快，按住两颊，道：“黑衣大侠，这可使不得啊。你可千万别把这面具揪破了啊，我可不想被满大街追杀。你要是想看，我来揭。”还好宓儿师父教了我取下这面具的法子。
　　看阿扬说得认真，黑衣人伸出的手却没有停下来，只是换了个方向，绕过阿扬的脸来到他颈后，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还轻微地上下掂了掂。突然双脚离地的阿扬被吓了一跳，刚挣扎了两下就觉得颈后一松，屁~股又一次与大地亲密接触。
　　阿扬眼冒金星地看着黑衣人转身进了屋。从头到尾，黑衣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黑衣人的态度让易无澜一阵尴尬，看来他们并不被欢迎。只是现在若要另寻一处歇脚，也麻烦得很。阿扬却半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看到黑衣人进屋，立马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嘴里还厚颜无耻地说着什么天涯何处不相逢，今夜就多谢大侠招待了云云。
　　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人的方式，大多数人是看长相，有些人是闻气味，有些人是辩声音。在他看来，黑衣人刚刚就是在确定他是不是之前在梵觉寺救下的那个“扬麻子”。不过黑衣人认人的方式确实比其他人更奇怪，居然能靠重量判断谁是谁，万一两个人一样沉怎么办。不过阿扬浑然不觉，应该没人有能比他更沉了。
　　刚刚一幕让易无澜实在有点哭笑不得，在感受过几次阿扬的体重之后，他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比他的脸更能确认他身份的证据，以阿扬这并不壮硕的身材，在这个世上，只怕再找不到能有他这般体重的人了。
　　看着两人进了屋子，易无澜也没有立即跟上去。然而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见到阿扬被扔出来，无奈之下，他也只得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发现，房中也是一片破旧脏乱的颓败之景，显然黑衣人也是路过歇脚，但是丝毫没有将这里整理一下。
　　此时，黑衣人正靠在房间一角闭目养神，阿扬则在他身侧叽叽喳喳地问候他最近过得如何。显然阿扬是不会被搭理的。易无澜摇摇头，在屋内寻了一处地方稍稍整理了一下，坐下来歇息。
　　阿扬一直坚持不懈地跟黑衣人套着近乎，许久之后，大概是说得累了，见黑衣人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也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开。心想当初他跟花魁美人一起的时候，这黑衣大侠还时不时搭理一下花魁美人。现如今……这里就三个人，还全是男人，他也没有什么贫嘴的欲望了。
　　耳边嘈杂的声音终于消失，周围除了隐约的虫鸣再无其他声响。也不知道是谁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句：终于可以休息了。

　　桃金娘一行人上岸之后，多方寻找无果，只得先寻了一处歇息。执尘主动提出守夜，其余的人便各自去休息了。
　　桃金娘本想甩掉执尘，无奈阮宓儿的幻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执尘是修行之人，从小又未离开过寺里，一颗心通透通透的，自然不会被幻术所扰。
　　长夜漫漫，各有心事。
　　桃金娘辗转一阵后无法入眠，便翻身起来了。夜风习习，不知那人是否安好？
　　执尘锃亮的头顶在夜里反射着光亮，异常招人眼。他看桃金娘起身过来，还以为是要跟自己换班，连忙摆手道：“小僧可以守全夜，施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桃金娘看了他一眼，索性坐了下来，道：“你出来也有不少日子了，可有想念梵觉寺？”
　　“小僧……”执尘欲言又止，转言道，“施主若愿成全，还请与小僧一同回江州！”
　　咳！桃金娘顿时觉得自己这是没事找事，为何想跟一个木鱼脑袋谈心，真是活该把自己气死。回江州？那不是送死吗！她傻啊？
　　执尘看桃金娘憋得一脸紫黑，也知道她不愿跟自己回去，便不再强求，颂一声佛号，又自个儿数星星去了。
　　要说他也真是心性纯良，如果是换了其他人，哪里还由得你说愿不愿意，直接打晕抓回去了事。桃金娘默默摇头，世俗险恶，想到小和尚随时都有可能被卖掉，不禁也有些同情。不过同情归同情，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一定不会去救他。
　　就像当初没有人来救她一样。没有人会为你的无知和幼稚负责。这便是世间，这便是江湖。
　　“你很喜欢数星星？”
　　“以前梵觉寺四方的天上也有满目的繁星，我曾以为那就是全部的天空。没想到这片天竟然如此广阔，一望无际。”
　　“你……从来没离开过梵觉寺？”那他这十几年过得是有多单调？
　　“没有。方丈说最窥不破的莫过于这滚滚红尘，黎黎人心，我既从小生长在梵觉寺，便不用执着于凡尘俗事，一心待在寺中修行便好。”
　　桃金娘心中疑惑，这分明是变相囚禁，又问：“你竟然也没有过离开的想法？”
　　“擅自离寺要撞二十根法柱。阿弥陀佛，主持生气的时候特别恐怖。”执尘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直打着哆嗦颂着佛号，想必是十分不快的回忆。
　　桃金娘嗤之一笑，忽然有些妒忌。护在坚实的羽翼下的雏鸟，翅膀都没长全，擅自飞行的后果是什么呢？
　　瞬间一个邪恶的想法滋生出来，她想要看看在经历了世间的诡变与冷漠之后，他还能像现在这样纯良通透吗？
　　这世间可真有心若磐石之人，能坚持自己的信念，无论在经历了怎样的挫折后都不动摇？
　　桃金娘饶有兴趣地看了还在哆嗦的执尘，兀自回去休息了，但摆在她眼前的却是一片空荡。
　　“宓儿？！”
　　执尘听到桃金娘惊呼，赶过来一看，却不见阮宓儿身影。
　　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快，你我分头去找。”桃金娘急匆匆丢下一句话就飞身而去。执尘在原地反应了一阵，看看空无一物的地上，又看看桃金娘消失的方向，反应一阵之后也往另一个方向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