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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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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泽翀在毕业整整一年后,又回到了学校。
刚出火车站,熟悉的雨季特有的湿漉感混杂着武汉话闲得尤为亲切。他把伞塞在双肩包里,冒着雨从出站口跳上公交车。
下班高峰的武汉还是一如既往的堵,平日里只需四十分钟的车程足足拉长了两倍,等他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快七点了。
在校内的接待中心办了入住后,他背了包径直去小吃坊。
坐了一天的动车,早餐和午餐加起来只吃了一碗泡面,熬到七点多他简直是要把胃饿穿了。在粉面窗口蹭前面女同学的饭卡付给她现金要了一份拌杂酱面,趁着还在排队的档口,他又溜到章鱼小丸子的窗口前,要了一份加肉松的小丸子。
狼吞虎咽往回走的当口,他听见背后有个女声说了一句“要一杯柠檬茶”,谢泽翀条件反射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站在奶茶窗口前的两个女生看起来像是大一的,傻不拉叽地背着个双肩包,一副刚从自习室里出来的模样。
谢泽翀去粉面窗口取了自己的杂酱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吃两口,就听见有个人在耳边说,“老板?你回来了?”
谢泽翀抬了个头,咽下嘴里的东西咧开嘴笑道:“阿猛,好久不见。我刚回来!”
被叫阿猛的小伙子原来是谢泽翀带的社团的学弟,大二下学期因为个人原因退出了社团,后来谢泽翀忙着实习找工作,时间长了也就没了联系,这次他回来要不是意外撞见,还真没见面的可能。
"好久不见,坐嘛,我们聊聊天。"谢泽翀推推自己的碗,示意阿猛坐下,自己则站起来说,"我请你喝杯奶茶呗。"
"老板好不容易回来,也该是我请你啊。"阿猛见他的动作,也跟上去道。
"那也行。"谢泽翀无耻地咧嘴笑,一屁股重新坐下来吃他的小丸子配杂酱面。
没一会儿,阿猛端着两杯奶茶走回来。无耻的人接过他手里的奶茶,道了声谢后便不客气地拆开了,一边拆一边问,"快毕业了,定好去哪了吗?"
阿猛被他问得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三方已经签了,下周就去报道,去深圳,去XX人寿。"
“销售吗?”谢泽翀问。
阿猛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
谢泽翀又陆陆续续问了他一些未来的打算和这一年的经历,听完之后又忍不住本性难抑地给阿猛熬了一顿鸡汤。
“阿猛,一开始工作总是辛苦的,没人是容易的。你看我,”谢泽翀正色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苦笑,“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入职了,我还在拿一天80块的实习工资,晚上只能在川大附近吃十块钱一份的炒饭,熬到七月,才正式开了单,卖了第一栋房子。最cao蛋的时候,三十几度的天,穿了个衬衫,在车子等红绿灯时候敲人车窗问人要不要买房子,这我也干过。”
谢泽翀本来是想多和阿猛聊聊天的,但聊着聊着就变成了他絮絮叨叨在说成都卖房的经历。他一路从实习期诸事未定负债近万,说到第一次月薪过五位数,一个人去吃了成都最好的牛排,再到后面开了新项目,每个月只拿四千底薪却还要还三千的信用卡债。
离职了将近一周,他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好好梳理一下这过去的一年,此刻说来,每一件被提起的事都分外清晰,仿佛是昨天刚刚经历过似的。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插科打诨夹杂着行业秘辛,经历大致说完,小吃坊也要关门了。谢泽翀看了眼时间,发现再过十几分钟就要到门禁时间了,于是背着包陪阿猛走回宿舍去。
阿猛其实不是个很擅言辞的人,所以一路基本上是谢泽翀在说,他除了回应谢泽翀的问句,基本不会主动描述自己的感受。谢泽翀送他到楼下到了别,阿猛转身上了楼,谢泽翀站在宿舍楼底下摸出烟来抽了一支。
万宝路的味道很淡,但焦油和尼古丁已经能够很好地抚慰他了。
他对阿猛其实是有愧疚的,如果他退出社团的那段时间,自己能够再多抽点空和他聊聊天,说不定他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并不是说他现在的工作不够好,只是阿猛的家庭条件也并不好,孤身一人在深圳拿着微薄的收入耕耘一个看起来前景并不明朗的行业,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需要吃更多的苦,甚至走更多的弯路。
一支烟燃尽,谢泽翀收拾好了情绪往回走。
此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宿舍楼的门都关了,学校的大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昏黄的路灯,河岸边影子婆娑起舞的树,远远的湖面上斑驳的灯光。
视线顺着湖岸走,就能看见高耸的图书馆的尖尖,图书馆门前的湖栏边,摆了好几张的长凳。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还坐在长凳上吹着风,怀里搂着他的姑娘。
但现在,姑娘远在南方,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儿,兜里揣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开着朋友圈的一张照片。
南方的月亮,看起来比武汉的还要让人伤心啊。
谢泽翀叹口气,摸出一支烟点上。
他这次回武汉,一方面是离职之后想四处走走整理整理思绪,另一方面也是想再见见老朋友蹭蹭饭,武汉即是第一站。
第二天睡到中午,刚睁眼摸到手机就发现有好几条消息。
大学同寝室的哥们儿程启给他发了消息,说晚上可以好好喝一阵,除此之外又收到好几个约吃饭的消息。谢泽翀刚想回消息,就有个电话打进来。
"起床了没?我刚好过来武昌跑业务,中午一块吃饭去。"
打电话给他的是大学同社团的损友付飞,身高180体重180的山东大汉,毕业直接留在了武汉,现在在一家500强外企做销售。谢泽翀听到他的声音,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嘴里的话已经条件反射地说了出去。
"哟,付总,小龙虾啊!"
付飞答应得非常爽快,谢泽翀忍不住又开始扯皮,"最近发财了啊付总,那啥,我不要小龙虾了,武汉最贵的是什么,晚上就去吃那个!"
付飞深谙他扯皮的习性,接上他的话说,"最贵的大/保/健,怎么样,走不走,现在裤子一提哥哥带你去,学校方圆三里地随便你挑一家!"
大保健者,粉色服务也。
谢泽翀和他又瞎扯了几句,算是彻底醒过来了。挂了电话起床,洗漱换衣服,出门的时候恰好付飞也到了学校附近。
算起来,他和付飞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了,所以两人一见,自然互相从外表上开始奚落对方。
"哟付总,半年没见,油水越来越足了嘛,又胖了。"谢泽翀钻上付飞车的副驾就开始叨叨。
"哪比得上你,越来越sao了。"付飞撇了他一眼,打个转向灯往外开,"今天带你去别地儿吃去。"
"成啊,"谢泽翀一边声音轻飘地应,一边摆弄付飞挂在后视镜上的小挂饰,"你怎么越活越娘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在车上挂这种玩意儿哈哈哈哈。"
"手拿开,挡住后视镜了,"付飞啐他一口说,"你懂毛啊,我媳妇儿给我缝的,里面包了归元寺求的平安符。"
谢泽翀手触电一样缩回来了,啧啧啧两声说,"你成啊,这车有了,媳妇儿有了,就差房子了,什么时候办喜事?"
"过两年再说吧,她还小。"付飞说。
顿了顿,他又说,"你和然然,就那样了?"
付飞这话一说,谢泽翀沉默了。过了半晌,满不在意地说,"就那样儿啊,还能咋的嘛。"
"武大那个女的呢?"
"也掰了啊。"
"老谢你个禽/兽。"
"你他妈好意思说我了,你看那个谁,叶青青。"
"滚,那都多久的事了!"
"那还有那个,李贝贝啊,陈茹茹啊,章瑞瑞的。"
两人一边开车一边扯淡,到了阅马场附近,进到了一家不大好找的店。谢泽翀一边吃一边咂舌说付总果然是武汉地头蛇了,这么偏僻的店都能给他挖到了。
付飞吃得差不多了,摸出了根事后烟,谢泽翀那厢一边吸他的二手烟,一边契而不舍地继续剥壳,手边上的骨碟里小龙虾壳堆积成山。
"以后什么打算啊谢总。"付飞指间夹着支烟,老神在在地问他。
谢泽翀顶着一嘴油抬头看他,咽下嘴里那口肉,说道:"成都的地产赚不到钱,老子当牛做马在那边熬了一年,什么钱都没赚到,闵北那小子在苏南富得留油了,我打算去上海看看吧,有什么好的项目。毕竟哥在成都都被cao过来了,去上海看看大世界没什么不好的。"
说到工作的事情,谢泽翀也没心思一边吃一边手了,拿纸擦了手,从付飞手里接过烟点上,猛吸了一口,皱着眉说,"你这什么鬼,算了,我还是抽我的万宝路。"
他说着把烟摁灭在一边,摸了自己的烟盒点上。付飞一个白眼丢过来,冷冷说了两个字:"diao丝!"
"说真的,你现在过得咋样,都挺顺风顺水?"
谢泽翀抖抖烟灰,咧嘴笑问道。
"哪呢,就这么过呗。"付飞苦笑,"成天四处跑,大环境不好也不好做啊,过两年我们公司那产品专利保护期要过了,上面压力大,我们压力也大。"
说的是隔行如隔山,谢泽翀一个做房地产的,和付飞做医药的总归还是不一样,更何况付飞更多的是面向企业和公家,谢泽翀卖别墅面向的是土老板个人,销售技巧更是不同,两个人真聊起工作来,说的更多的也就是各自的现状和一些感悟而已。
深沉的话题聊着聊着,就容易开始讲烂话,然后就说起了女人。
付飞现在的女朋友还在大三,小他们两届,时常在没课的时候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去付飞的住处帮他洗衣做饭。付飞是在刚毕业的时候对她起的心思的,当时还一度很挣扎,但狼性终究战胜了良知,他的魔/爪还是伸出去了。
"说实话的,还是小了点,跟养个小妹妹似的。她家里也想让她回去,所以我也很头疼啊。"
付飞开车,不能喝酒,只能狠狠灌了一口汽水进去。谢泽翀给自己的杯里倒上啤酒,两只手捏着和他碰了一下杯,□□着问,"上了?"
"你个yin魔,满脑子都是这档子事。"付飞啐他一口,自己骂着忍不住也笑了,"是啊。"
"她第一次?"
"嗯。"付飞把手里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狠狠碾了几下,应了。
谢泽翀拧眉,"所以我说啊,不要上这种款的,不要上这种款的。"
"滚,你他/妈个马后炮。"付飞说,"哥哥跟你不一样,"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没想好的话我能干么。"
谢泽翀闷闷喝了一口酒,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端起杯子来,"敬准新郎。"
"傻/逼。"付飞骂他,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跟上去了,杯壁响亮相撞了一下。
"你他妈,就这么给绑住了,我还想多浪几年呢。"谢泽翀叹道。
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下午,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付飞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合起来一共吃了六斤的小龙虾,谢泽翀一边等他结账一边yin笑,付飞把卡一收,走出去的时候往谢泽翀屁股上摸了一下,yin笑,"吃了老子这么多,以后怎么还老子。"
"肉/偿要不要啊付总。"
"滚,老子没兴趣。"
吃过饭,付飞把谢泽翀送回学校,又要跑业务去了。
谢泽翀回接待中心开电脑改了改简历,又找几家上海的地产公司给投过去,往窗外一看,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拾掇了一下,晚餐和几个社团的学弟约了在三食堂吃了顿饭,又和程启约到他们学校的烧烤一条街去喝酒。
程启考了别校的研究生,去年这个时候,谢泽翀还在成都,程启就已经回去了,所以一直到他回到武汉又去成都,都没有和程启好好喝个酒道个别。
程启念的本专业的研究生,不幸遇到个导师非常cao蛋,打算辞职去创业,丢下手头带的几个研究生。程启最近为了换导师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遇到哥们儿不免忍不住指天骂地抱怨一通。
啤酒下烂事,喝得不要太畅快。
啤酒这玩意儿,不醉人,就是涨肚子,配着烧烤更是容易饱,两人喝到十一点多,实在是撑得受不了了,转移阵地到学校的操场上坐了会儿,聊了些各自的生活,谢泽翀又把成都那些烂事倒腾说了一遍,聊了一个多小时,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互相道了别,程启送他上了出租车,自己摇摇晃晃地回宿舍去了。
谢泽翀本来觉得没什么,但被雨季潮湿的风一吹,倒是有点上头了。出租车路过群光广场,谢泽翀觉得这段路有些眼熟,脑子一热就让司机师傅停车自己下来了。
武大回学校这段路,他这四年走过很多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前两年元旦去江滩跨年,没有找到有空房的酒店,凌晨硬生生从江边走过来找酒店的。
还有一次,就是几个月前,动车凌晨到武昌,妹子怕他找不到自己住的地方,孤零零地一个人冒着寒风在外面等了他好久。
谢泽翀想着想着,本来些微的醉意把脑子都点燃了。理智被酒精驱赶到了角落里,手指有自己意识似的把电话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