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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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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枫推开练功房门的时候,顾小白正蒙着眼睛压腿,听见开门的动静和趋近的脚步声便停下动作循声转身,问了句谁。
杜枫环顾四周,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系在脑袋后面的角巾尾巴,“这又没别人,系它干什么?”
顾小白一听是他便放松下来,继续活动着手腕脚腕,“你又不是不知道,欧阳老大新叫回来的他那个叫钱宝宝的小师妹,那可是个飞刀高手,这次演出安排了她的飞刀表演作为重头戏之一,这两天练得那叫一废寝忘食,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甩着刀从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不防一手能行吗?”
杜枫有些无奈,“照这么说你干脆一辈子甭睁眼得了,出个门还保不齐街边哪有个卖肉的在抡着菜刀剁馅儿呢。”
顾小白深表同意,“说的是,而且我这么聪明机智,睁不睁眼都不影响我的正常活动。”
“全天下的瞎子都奢望着重见光明,偏偏一个正常人恨不得天天装瞎。”杜枫道。
“老杜,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整天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啰嗦起来没完了是吧?”顾小白扬着头,而半张脸都被角巾蒙着,只露出下半张脸,渗着一点汗意的鼻尖和翘起的嘴角。
杜枫不说话,只轻轻凑近过去,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触碰,不曾停留,快得几乎不像是一个吻。
“我说的每句话,你可以选择听或不听,信或不信,但是我会对每一个字负责。”杜枫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无法不令人想起他至今为止所有惊天动地的“每句话”,顾小白杵在原地,一颗心从胸腔跳到嗓子眼,又从嗓子眼跳到天灵盖,照这么下去很可能直接跳到九霄云外去。
还真说不准吃亏还是占便宜,反正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没事儿真别随便装瞎。
料定了仍旧不会有回应的同时,杜枫直起身的过程中不远处忽然传来牙酸的控诉。
“你们还是不是人啊。我好不容易从医院逃出来,一回来你们就让我看这个?”项昊抱着门框一脸欲哭无泪,病号服外头裹了一件不知道哪儿弄来的医生袍,想来大抵是伪装出逃的关键道具,“顾小白你可别瞎,还是瞎了我吧!”
顾小白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一下,机械性地抬起一只手捏住角巾一角往下拉,直到遮住整张脸,好像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儿了一样,随便转了个角度就迈腿。
杜枫见他径直朝着墙过去,便伸手拨拉了一下将他拧了个身,顾小白就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玩具车一样直头直脑地继续往前,成功撞停在杜枫身上。
项昊不忍卒视,直接蹲在门口把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行行好,麻烦你们再把我送回医院去吧。”
话刚说完,照常来排练的人乌匝匝涌过来,有说有笑的没看路,自然没料到练功房门口蹲了这么大一尊佛,稀里哗啦绊做一团,痛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娘希匹的谁这么不长眼!”韩旭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抓住一角白叫骂,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后脚才来的沈文涛抓住肩膀拉了起来挡到后面,使得那角白色顺利从他手中脱落,定了定神看到沈文涛的背影在他眼前,低着头问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哀叫连连的倒霉蛋们便顺着他的声音去看,原来适才蹲在门口的路障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广为流传的“上山采蘑菇无端被蛇咬”的全班最具人气闲谈笑料的主人公。
项昊原本被绊趴在地上正蒙圈,听到沈文涛的声音立马跳起来,掸掸衣服绷得一脸若无其事。
“怎么了?”在混乱的感召下顾小白拽下角巾,一睁眼却只看到项昊拽着沈文涛挤出门去的背影。
杜枫若有所思,最终只是笑了一下,耸耸肩,“谁知道。练功练功。”
项昊拉着沈文涛来到剧场,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笼在暗影中,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半面舞台上,边角锐利的光的轮廓。
沈文涛看了他一眼,“想通了?”
项昊朝着舞台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自言自语,“我欠的债,我必须还。”
“自从出事后,你走了,那个魔术就此封箱,当时的道具都被巡捕房敛走,师父也下令不再添置。”沈文涛道,“而这个舞台上,也很久没有出现过双人魔术了。”
项昊转过身,表情认真,“这个方法,真的能治好小白吗?”挣扎于苦痛之中却几乎带着祈盼的眼神。
沈文涛不经意间柔软了目光,“只要你相信他。”
也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项昊笑了,“还用说,他是我兄弟。”
沈文涛嘴角微展,绕过项昊走向舞台,“为了避免小白冲破心理障碍之前就受到刺激,我们可以不用刀案,只做铁笼逃脱的那一部分。毕竟两部分是联锁的,如果铁笼逃脱做成功,问题就可以解决。”他停在台边,稍稍顿了顿,“而且只做这一部分的话,道具我们就有现成的,无非简化些。”
他们之间是从观众席到舞台的距离,隔得远些。所以为了让他听清,项昊自然抬高了音量,“如果这次依然失败了,”偌大的剧场散开回音,空洞中飘荡着并无起伏的字句,“别救我。”
沈文涛转身看向他,眼中暗涌浮动,却最终没有回答。
项昊却突然换了一副表情,一如往常一样歪着嘴角无谓地笑,懒懒散散地抓了抓他身上的白大褂和病号服,“我觉得我怎么也得换身衣服吧?不过师父也不知道我跑出来,要是被他撞见没准又要算上一笔账,要么你去拿?顺便把小白叫来。”
沈文涛没有回答,只朝着门的方向原路返回,擦身而过的同时,忽然听到项昊轻声开口,“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他的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顿,沉默着离开。
项昊慢慢地走到舞台边,台高齐腰,他伸出手触摸着边缘,陈旧的木头被阳光晒得温暖干燥,仿佛一切一如当年。
沈文涛路过练功房,以“给项昊拿身衣服”为由叫走杜枫,并准备了一套说辞预备在顾小白要求跟随的时候进行制止,却不料这一回顾小白跟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在意杜枫的单独离开,甚至还有些微故意避开之嫌。
走出练功房稍远,沈文涛方才问,“如若是以往,小白肯定会吵着他去的,今天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
杜枫讳莫如深地笑,“相反。”
沈文涛略略抬眉,不再多问,转而将他们之后的打算一五一十讲给杜枫,“……这大概是我们能想到和做到的,唯一能治愈他的方法。”
彼时恰好到了宿舍,杜枫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指了指项昊的衣柜,“你来找还是我来找?”
沈文涛其实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只是由着他这问题想了想,下意识便走了过去。
杜枫给他让了个位置,看着他打开衣柜,转而道,“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治愈伤口,还是在旧伤之上再划一刀。”
沈文涛的手指掠过一排衬衫,凉滑的触感,“小白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杜枫的声音很平静,“我是说我们所有人。”
一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