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旧城》黎宥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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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笙，你的病情加重了，你必须按时服药知道吗，多出去走走，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苏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关切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晓得我该说什么，我知道我的脸色很不好看，外面是三十多度的艳阳天，室内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我很冷。苍白的手指绞着书包带子，像快要溺死的人抓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苏医生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笙笙，人生总会遇到很多难题，太平坦就不好玩儿了不是么？我相信你能克服。”
　　我动了动唇，却又自嘲的笑起来，连我都不相信自己了呢。我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每一天每时每刻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每一秒和陌生或熟悉的人每次谈话或是对视，都让我生不如死。而健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甚至是你最亲近的人，都无法明白到底有多痛。城市这么大，可是很多人，像我一样的人，我们无法安慰自己，眼睁睁的陷入泥潭却无力自拔，最后只能来看心理医生，渴望能被解救。
　　门口传来清脆的敲门声，下一位预约的病人来了。我把药胡乱的塞到包里，在脸上抹了一把，我以为我哭了，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宋医生，我先走了，谢谢您，我过段时间再来。”
　　一开门我竟然看到了苏志诚，我觉得我又开始发抖了，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聂亦笙，你怎么在这里？”苏志诚有些怀疑的看着我。
　　我盯着他的手上拿着的饭盒，淡蓝色的双层饭盒上印着一只小猫图案，塑料的壳子里面装着是炒西芹和可乐鸡翅，清早到现在我还没有吃饭，但是我却开始干呕起来。我该怎么向他解释我出现在了心理科，如果他知道了，如果他把我的秘密告诉了别人，我不敢想象，我不想让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我。
　　“聂亦笙，你没事儿吧？”苏志诚拍了拍我的肩膀，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怎么了？”宋医生听到了苏志诚的声音，向门口走来，咯噔咯噔的高跟鞋敲在地面上。
　　我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一把推开苏志诚，向电梯方向跑去，逃一样的离开了，他没有追上来。
　　顶着烈日，我走回了洛水街，暴晒的中午，狭窄的路俩旁是生长了很多年的梧桐，走在树荫下，我觉得好多了。
　　洛水街36号肉铺，是我妈妈开的店。
　　中午已经收摊儿了，踏进门槛儿，一股浓烈的荤腥气味儿扑鼻而来，和饭菜的气味儿混到一起，味道令人作呕。妈妈正坐在电视机旁边的小板凳上看今日说法重播。
　　“笙笙，你怎么才回来，我去给你盛饭。”看我回来了妈妈忙放下碗就往厨房走去。
　　“妈，我不吃饭。”
　　“为啥不吃饭？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中暑了？”我妈走过来在我额上摸了摸“妈给你熬点儿粥。”
　　“没事儿，我睡会儿就好了。”我径自向里屋走去，将妈妈的喋喋不休关在门外，躺到了床上。
　　这个十多平米的小卧室，是我一个人的小天地。头顶的风扇还呼啦呼啦的转着，窗台上的绿萝不依不休地垂了下来，桌上放着的还是我今早背了一半儿的《枯树赋》“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和苏志诚已经认识三年了，但我们一点儿也不熟。
　　我没什么优点，除了学习成绩好以外。长得一般，唯一讨喜的是皮肤很白，头发又黑又长，大人们总第一直觉觉得我是好姑娘，从小到大我妈逢人就夸：“我家笙笙省心，学习好，将来考好大学没问题。”我都听厌了，成绩好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直都在做的事，做好了并不稀奇。我妈妈独自抚养我长大不容易，除了努力学习让她骄傲，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来安慰她，这是我应该且必须做好的事。
　　直到认识苏志诚，我才开始庆幸，幸好我成绩优秀，才可以离他近一点。
　　初三时候镇上最好的俩所高中派学生代表去参加市里的奥数竞赛，这俩所学校面对面，升学竞争十分激烈。我是我们学校的代表，而另一所学校的代表，是苏志诚。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晚秋的星期五，放学值完日后，我去班主任宋老师的办公室，当时我们的教学楼在学校的最南边，北方的秋天天总蓝的透彻，路俩旁是金黄色的梧桐树，叶子铺满了路面，还没来得及扫，踩上去的声音很好听。
　　宋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兼学校教导主任，一位五十多岁色厉内荏的老太太，待我很好。她十分器重的抚了抚我的手，“聂亦笙，你一定要好好发挥，学校十分重视这次比赛，市里面得了名次中考也会加分的，老师相信你。”
　　我仍旧寡言，越是受人重视，就越是感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会尽力的。”看着宋老师我重重的点了点头，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我心里默默的想。
　　宋老师满意的看着我，低头从教案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昌霖高中排除学生代表的电话，你们联系着一起走吧，”顿了顿，又说“苏志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去年奥数竞赛全国第一，他是个很强的竞争对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苏志诚的名字，心脏微不可闻却又强烈的跳动了一下。
　　“回去好好准备比赛吧。”宋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头开始收拾教案。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秋的风很冷，刘海全被风刮向头顶，我骑着家里那辆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红色横梁自行车，这是过去的款式，我的同学们骑着的都是最新款的折叠自行车，粉色的，薄荷绿，蓝色的，各式各样。我很羡慕，但是我不会向妈妈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省吃简用供我读书，本就不易。
　　风太大了，我停在商店门口，拿出手机，给苏志诚打电话，不知为什么，我的手竟然有些发抖，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透过笨重的电话和遥远的距离，滋滋的电流声中传来他的声音，“喂，我是苏志诚"
　　这是我整个青春，听到过的最动人的声音，后来我仔细回想起来，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只是听到了声音，就义无返顾的喜欢上了一个人。
　　很多年以后苏志诚早已换了号码，从杂乱难记的数字变成了六连号，可是，我仍记得多年前就被他抛弃的电话号码。它是通往我青春的秘密数字。
　　我越紧张就越冷淡，电话里条理清晰却又公式化的说明了我的来意，苏志诚说完第一句以后就一直默默听我讲话。
　　”…所以明天早上六点半莲子路21路公交站牌门口你有异议么？”我机关枪式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停了下来。
　　”嗯，好的，不过同学你怎么称呼？“我好像听到电话那边苏志诚笑了一下。
　　我忘记介绍自己了，瞬间凌乱了，如果当时苏志诚在旁边的话一定会看到我红透了的脸。
　　"我叫聂亦笙，那···那明天见吧!"确定他听到了后没等电话那边讲话，我就腾的挂上了电话，骑着自行车一溜烟的溜回了家，仿佛慢一步就会被人撞破我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