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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清明而澄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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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和陆瑶一路打着嘴仗走到了最近的一家旅店,我担心像陆瑶这样的娇娇小姐不习惯县城里的生活,站在旅店门口我转身对她开口说道:“县城里的旅店自然比不了大城市里酒店正规,但好歹它便宜啊,怎么说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
“你哪儿那么多话呢,快去租个房间,姐姐等着洗漱睡觉!”陆瑶似乎对我的一番话语不买账,毫不客气的赏了我一个白眼,而后伸手用力拍了拍我的背,大有一副‘快给老娘租个房间,否则弄死你没商量’的架势在里面。
我一脸狐疑看了一眼陆瑶,试图从她这一张气势汹汹的神态里,看出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只可惜徒劳无果。愣了半晌之后,带着些许的无奈耸了耸肩膀走向旅店,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般的嘀咕说道:“行行行,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老板娘是个三十上下的女人,看见我走进旅馆,她二话不说伸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旅馆价目表,开门见山道:“就剩一间标间了,一百二十八一晚。”
“这……”我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等待的陆瑶,又转脸看了一眼老板娘,颇有几分为难的做起了最后的挣扎:“老板娘,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我们想租两间房间。”
“你以为我有钱不想赚啊,这不是没房间了么……”老板娘说话做事都显得利索,瞧了我一眼再瞧了一眼门外的陆瑶,而后听她漫不经心的继续道:“你们两姑娘家不能凑合一晚么?”
“这……”
“楚念伊,你能别矫情了吗?不想和我睡一张床,那行啊,今晚你站门口给老板娘守夜呀!”不知道陆瑶什么时候走进了旅店,听她开口便道。
陆瑶这么突然一句,我顿时噎住了喉口,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缓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反驳的话语,但无奈回话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只好悻悻作罢。
可真要让我憋回肚里却又觉得不甘心,于是乎,我便刻意压低声音,碎碎念般的嘀咕说道:“陆瑶,我怎么觉得你变能耐了,以前也没觉着你舌灿莲花,伶牙俐齿的呀?怎么一个月不见,练就了一张能言善辩的嘴了?”
“呵呵。”陆瑶冷笑两声,冲我翻了一个白眼。
我曾经说过我最烦人冷笑,这一个冷笑犹如一盆凉水将我从头浇到了脚底心,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不言语中默默交了房费,还不及我说些什么,陆瑶直径从老板娘手中接过钥匙,将钥匙在手中晃了晃,歪嘴一笑旋即头也不回、脚步轻快的向着房间走去。
“哎,我说你倒是等等我呀。”见陆瑶么一笑,我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寒意,连忙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生怕这个二货真把我关在门外,让我给老板娘守夜。
才刷了房卡进了门,我就郁闷了……说好的民风淳朴呢?说好的双人标间两张床呢?别说两张床了,这要是张双人床,我也就不多计较什么了。可问题是,就那么一张巴掌的小床,一人睡还得长得瘦小些。
需要承认的是现在让我做到淡定且从容,我做不到啊。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旅馆门口,巧的是老板娘还没下班,正将一块房间已满的牌子挂出门口,还不待我开口,老板娘便使唤上我了:“来来来,丫头,你个子高,帮我挂下牌子。不挂这房间已满的牌子,这一晚上不知道多少人来敲门了。”
“嗯?哦……”被老板娘这么突然一使唤,我一个激灵连忙挽起袖子,老实接过牌子帮老板娘干起了活,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说道:“老板娘最近生意那么好呀?!”
“可不是么,最近拍摄了一部央视的舌尖中国,好多人对这里的吃食是什么慕名而来呀……要我说,这里的吃食有什么好的。是你们城里人吃惯了精细的精粮细食,突然尝到糙米粗面觉着新鲜,天天让你吃还能觉着好吃?”
我总算是明白了,这老板娘哪里是话不多啊,那是因为没提到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一旦提及她感兴趣的话题,那就是话匣子打开了,吃了炫迈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我倒不是忘记了抱怨房间大小的事情,而是听老板娘唠叨的一会儿功夫,就又跑来一对情侣模样的人,询问有没有空房间。
老板娘也不多话,伸手指指门口挂的牌子,一副你瞎了眼的表情瞪了过去,吓退了那对情侣的同时,我也跟着缩了。我承认我是认怂了,有点心不在焉的与老板娘道了晚安,转身回了房间。
“哟,不是说要去换房间吗?怎么样,老板娘给你换房间了?”当我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陆瑶正一脸惬意表情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游戏。
“刚看老板娘太可怜,人家拖家带口的就靠这旅馆过活,我想想还是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要说我这人也是死要面子,什么都能输,气势不能输。
“哟,这么说来,念伊你心眼还挺好的呐。”陆瑶放下了手机,一脸玩味的说着,满满的嘲讽之意。
“那是必须的啊。我这是做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行善积德,不求回报。这说小了那是做好人好事,说大了那可就是为中国经济的繁荣昌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啊。”
“呵呵。说你胖你还真就喘起来了,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敢开染坊。”
“不和你这种小女子斤斤计较,显得我特俗气,你懂吗?庸俗。”
“那行,我这庸俗的女人要睡床,你嘛,自己看着办,是帮老板娘守夜呢,还是挤躺椅呢,还是老实上床睡觉呢。”
“陆瑶,我真觉得你变了,变得能言善辩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嗯?有没有变得像御姐?”陆瑶眼睛突然亮起来,见她支起身子,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也跟着笑了,道:“嗯,是像,可也只是像了。陆瑶,你听说过一个成语吗?”
“什么?”
“东施效颦。”
“滚!”
沉默之中,听到陆瑶轻轻的说道:“这里……真的很美好,清贫但是真实,儿时想要逃离的地方和这里是那么的相似,当初急不可耐想要离开的地方,现在却是如何也回不去了。”
转过脑袋向着陆瑶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她已经钻进被窝里,像个孩子般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被子,独留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她说:“我没有朋友没有童年,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他们下田干活的时候,我就被反锁在家里,看着窗外的孩子们嬉嬉闹闹,看着他们在硕大的田野里玩着捉迷藏。那些在田野里肆意奔跑的孩子,他们是我的玩伴却又不是,我站在窗内观察着他们,我熟悉他们每一个人,而对于他们来说我只是一个大门不出,话不敢多的生涩女孩。”
“后来我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将纸片叠成大大小小形状迥异的样子,从窗口扔下,偶尔砸中来回往来的路人,听到几句来自陌生人的细碎怒骂声,我则躲在窗边暗笑自己的好准头。”
“我想大多数时候人都是孤独着的,这是一道无解的命题,人活着便要接受这不争的事实,哪怕恋人在身旁,家人陪伴左右,也许你仍旧会感到孤独。可除了接受,我们还能如何呢?前几天,走在路上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炮竹,点燃顺手扔在了我的身边,一声巨响将我吓得叫出了声。看着男孩拙劣的演技,伸手指着楼上某个房间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姐姐,是楼上扔的。”
陆瑶将话说得很轻很轻,轻的好像是入睡前的轻声呢喃,好似这些话语是她说给她自己听的,可我却听清了她的话语。
我总觉得陆瑶是个难用言辞形容和描述的女人,潜意识里,总会将她这样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公子哥认作为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们需要做的只是矫揉造作着折腾就行了。反正这一生的路,早已经被家人安排好了的,只要沿着一步一步走便好了。
随着陆瑶断断续续的叙述,她在我的脑海中的形象逐渐丰满、鲜明起来,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陆瑶。
我想,时间真是个公平的东西,它终究是穿过了岁月的尽头,以最初的、最真实的面目出现在了陆瑶的面前,在男孩的身上,她看见了过去那个稚嫩的自己。
夹杂在熟悉与陌生之间的一种情绪,我看着陆瑶的眼睛,恍惚间我发现它们好像从未如此清明而澄澈,仿佛透过她的眼眸便能看到一颗纯粹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