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朝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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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吴邪一直惦念着一个人。
虽然没有时刻记着，但是每每偷得片刻闲暇，便会慢慢回忆一下，感觉像什么呢？嗯……像是一个老头儿在发呆——怎么可能！
每每有一点点时间可以慢慢抽支烟，那些杂乱的过往便会跳出来作乱。
那天吴邪仍旧是无聊地靠在灵隐寺门边，看着游客压抑着兴奋的表情来求签，偶尔还对路过的妹子笑一笑。
他这时候已经有些沧桑，勉强也算年轻也有点味道的男人，妹子有求合影的，偶尔有个把人说：“求合体！”
吴邪就微微笑着看向那人，轻哼一个“嗯？”出来，也就没有人再往上凑了。
春天灵隐寺新来一波旅游团，小红旗哗哗响走过吴邪眼前，游客纷纷路过他。夏天吴邪坐在灵隐寺边的台阶上，随便打着一把太阳伞，陪一个走丢了的小孩等妈妈。
“叔叔……”
“叫哥哥。”吴邪看都没看他，直接纠正。
小孩说：“你也在等人吗？”
吴邪看看他，许久，轻轻地哼了个鼻音。
“嗯。”
没等小孩问是谁，吴邪就站起来了，他说：“我去买冰棍，等着。”
等他回来，孩子的妈妈已经举着伞在等他了。
“这孩子不听话，麻烦您照顾，真的是太感谢了！”
吴邪只是点点头，将冰棍递出去。
小孩不知道该不该接，他妈妈说：“快谢谢叔叔。”
滴溜溜眼睛一转，小孩顺手接了冰棍，中气十足地说：“谢谢叔叔！”
这回吴邪笑了半天，突然不笑了，伸手去接伞。他妈妈把伞塞给他，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说点什么。
“太阳大，回车上去吧。”
吴邪就再也没有说话。
怎么说呢，人和人是讲缘分的，有些人一辈子可以说上一两句，有些人一但搭上话就是一辈子。
就像胖子，就像潘子，就像……张起灵。
2
秋天了，满阶落叶像纸屑一样轻飘飘的，吴邪走过去就扫出了一条路。
灵隐寺还是需要门票的，吴邪不想进去，但是必须进去。
这里有个神经兮兮的小沙弥，挺讨人喜欢的，总自作聪明地和吴邪说话，但有时候也让吴邪觉得有趣。
上回他们约定小沙弥出来聊，但是吴邪在门边吃过了午饭，耐心再好也不想等了，于是打算直接找他去。
吴邪买了香点上，一巴掌拍在小沙弥的秃瓢上，道：“走不走？”
小沙弥嘿嘿笑着摸脑袋，说：“去，去，早上早课耽误了嘛。”
小沙弥长相清秀，尤其呢像一个故人。
“你俗名叫什么呀？”吴邪问过他，他呵呵笑，讳莫如深的样子。
“别姓张啊——真的？！”
法号空空的沙弥点头。
这以后他们就有得聊了，就像是对上了暗号的特务，开始你来我往分享情报。
吴邪是逮着个张家的就想把对方的一举一动分析得清清楚楚，沙弥是无聊至极，佛说五蕴皆空，空了之后他就感到无聊了，这还真的是和佛无缘，但他喜欢这清净的生活，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在寺里留下了。
今天又是吴邪对着沙弥吐槽的日子，也是回忆以往的日子。
像说书一样，吴邪一次说一点过去的事，偶尔沙弥为他补充一段话。
“当时那小子就走了，我说你去哪儿呢？钱怎么分？他妈的什么话都不说，拎着包就走，我叔就劝我，说他有他的卡号，按他的惯例分四成。”
“当时族长怕是急着赶回来整理东西，他也不是只有你们那一方客户。”沙弥补充说。
吴邪扁嘴，但想想也是，就没再纠结于这一个细节。
讲到后来，吴邪就没得说了，毕竟吧，去掉那些修辞和夸张，一件事真的不长。
跨度几年的事，就算吴邪节省着回忆，一年下来，从春到冬，也差不多讲完了。
冬天来了，枝丫冻得硬梆梆的，但是新绿已经在寒霜下蓄势待发。
过年的时候，吴邪喝得有点飘，没让人跟着，又去了灵隐寺。
他依旧坐在台阶上，枝头的一点点雪缓缓融着。奇了，今年下雪了吗？什么时候下的？早上？晚上？吴邪想要想起来，但就是想不起来。
有点发热的脑袋无法控制言语，吴邪索性不说话，傻笑着看僧人进出。
一行行冰冷的脚印在石阶上留下痕迹，很快就显示不见。
一双鞋出现在吴邪面前，他想抬头，但是却没力气。
“施主怕是冷着了，进来吧。”
沙弥扶着吴邪想往里走。
吴邪神志不清，于是不停摆头，拉扯了片刻还得寸进尺扒着树，喊着：“我就不动！不要进去！你，你奈你胖爷爷何？！”这是酒劲上来了。
沙弥抬头看他，皱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人缓缓站到了吴邪身后。他只是轻巧地捏住吴邪的手臂，吴邪就喊着疼放了手，当即照着后面人的脸就是一拳。
那人偏头躲过了，左手也正好接住了一次断子绝孙脚的攻击。
吴邪没力气了，背靠着树，呼着酒气说：“看不出来啊，有点力气。”
沙弥愣了半天，没敢说什么，默默退开了。
因为来人正是杀千刀的，闷骚的，他娘的，小白脸的，闷得像个葫芦的——张起灵。
3
“来这里做什么？”
吴邪在火边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突然被对面穿着僧衣的人一问，就猛地抬头，愣了半晌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朝圣。”
那人不语，似乎知道了理由之后就不用问了。
不过几分钟，就在吴邪又要睡着时，那人又问：“为什么喝醉。”
这话让吴邪消化了好久，他半晌才回答，道：“陪老头子喝的。”
之后，再也没有交谈。
吴邪清醒过来是在第二天，鸟儿的声音吵得他脑袋疼，手机不停叫，短信也是。吴邪无力地摸出手机，一只手抹脸，一只手打字回复。
“小花真不是我骗你，昨天陪老头子喝酒醉了，现在脑袋还疼，休息会儿，安排在下午吧。”
回复很快就到：“推到明天，今晚不能再跟谁喝酒了。”
“喳！”
他无力再看接下来的回复，好在小花也有分寸，知道他明白了就没有再啰嗦，吴邪咬牙再接了个电话就完全清净了。
这时候鸟儿的叫声才清脆又婉转起来，本来就是嘛，上好的鸟，哪里会扰人？是人心太纷杂。
沙弥敲敲门，说：“施主！用早饭吧！”
吴邪清清嗓子，哦了一声，于是用力翻身起床。可是手臂疼得厉害，吴邪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是五指印。只有左臂上有。吴邪诧异不已，昨天也没觉得多疼，那沙弥力气倒是大。
沙弥……沙弥？妈逼那不是，不是张起灵吗？！
吴邪跌跌撞撞闯出门，揪着沙弥问：“张起灵呢？昨天投宿的另一个人呢？！”
沙弥神色淡然，指指他的脚说：“鞋。”
踩在微霜的地板上，吴邪的脚底稍微有点刺痛，但是他不在乎，而是继续问：“躲哪儿去了？还是走了？”
沙弥没有回答他，推开吴邪，低着头走路。
“你倒是，倒是帮帮我啊。”
吴邪在他身后说。
那声音听起来真是可怜，像一个小朋友在朝着老师求助，沙弥没有回头，他继续走。
“我来你这里，是为了朝圣。”
“没办法了。我肯定要为了这些破事周折一生，然后还不会有个好下场，但不管什么下场，我总归希望谁能知道。”
“我爸不知道，我妈不知道，胖子走了，小花脱身了，三叔，三叔他也不知道是有的还是已经没了。”
“但是还有你知道。”
“别走啊，”
“张起灵！”
寒风凛冽，灵隐寺里幽静得像心。第一片嫩叶拼了命想要突破寒霜。它在挣扎。
“你就一定要走？”
沙弥要走过转角了。但是吴邪知道，如果他真想走，哪里又会等他说完这些话？吴邪短出一口气，道：“临别谏言，总归要留一个吧！”
沙弥走出去了。
吴邪松了口气。
僧衣转出墙角，那人变回了自己的样貌，几步就带着风走到了吴邪面前。
“戒烟，戒酒。”
而后，吴邪想抓住他，却只来得及动动手臂，他又像折返时那样去了。
还有一句话留下。说。“三界不安，犹如火宅。”
4
夏天了，吴邪从昏昏沉沉的午睡中清醒，抹把脸，刚刚想燃一支烟便扔了回去。
他曾经问了沙弥，那是什么意思，沙弥傻笑着想了片刻，答：“让你平心静气？”
“还有吗？”
“……恐怕要你自己悟。”
吴邪的那年夏天全在悟，然而那样简单的句子并不难理解。
而他并没有躁动不安。那么，是说他自己——吴邪瞪大眼，突然就理解了那句话。
三界不安，犹如火宅。
是谁不安？
吴邪向后靠，轻声笑了起来。
他没有说出来，这事已经两个人知道了，他不必再告诉别人。
不必再与别人说。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朝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