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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哥的定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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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照例不上课,我把太奶奶牵到院子里的槐树下坐好,又问起那个问了一千遍的问题,太奶奶像温书的学生一样,又把我的问题回答一遍,然后顿一顿说:“夭夭啊,我不能再去村口等你太爷爷了,你不是经常在外面玩吗?如果看见带着一只耳环的老爷爷,你一定要把他领回家,让我认一认是不是你太爷爷,千万记住了。”
“太奶奶,我记住了!”
随着我的应答,看门的大鹅们听见我的声音围上来,把黄黄的扁嘴伸到我脸上来。我知道它们不饿,刚吃过妈妈给的菜糠,现在是来找我厮斗玩耍的。它们一定还记得昨天的泥鳅,这会儿来亲近我,是希望我再给它们带来好吃的。
我一边和大鹅们玩耍,一边瞅着大哥的身影,一见他准备出门就跟过去。
“去去去!哪有女孩子天天跟着男孩跑的。二哥在家,你找他玩去!”
想起上次悄悄跟在他身后溜出门,硬被他关在同学家门外,无奈地哭着回来的情景,只好压下跟他出去的冲动。
大哥比我大六岁,从我会走路开始,带我玩就成他的任务。为了带好好动的我,他时常顺遂我的心意任我四处走动,尽管带我是件很枯燥的事,但大哥不愿就这么枯燥下去,常常是一边和同学们做游戏,一边不忘盯着乱逛的我。
当然好动的我也不是盏省油灯,常常被他们的游戏吸引,跟在后面凑热闹,他们玩丢沙包,我就跟着跑来跑去,他们玩攻城游戏,我就跟着鼓劲瞎起哄。别看大哥平时不待见我,若是游戏中我被碰撞到,他就跟人急,因为怕碰到我,大家总是玩的不够尽兴。
等我稍大些自己能玩了,大哥在家却呆不住了,除了吃饭的时间,到家站不住一分钟就要走;而我就像个小尾巴甩也甩不掉,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让他不胜其烦。
其实大哥不带我,妈妈不会那么轻易允许他出去的,桃花坞涧急潭深,她总是不放心我们离开她的视线,而我又不能没有人看护,所以有些放任我们。所以准确的说,是大哥沾了我的光才能出去玩的。
二哥却不愿跟我沾光,大哥带我出去玩的时候,他就在院子里陪太奶奶,除了看小画书就是临帖。大哥上学后,就轮到妈妈让他带我玩。可是大家想一想,二哥自己都不会玩,怎么能带好好动的我?
照理说我应该和比我大两岁半的二哥更能融洽地玩到一起,可他带我玩的耐心没有临帖时的十分之一,让他讲故事,讲着讲着自己看进故事里,忘记讲给一边等着听他讲故事的我。
我很生气地抢过图画书撕了,二哥不再理会蛮横的我,走到桌案前去写字,任我怎么捣乱他都不理睬,结果是我在描红的二哥身边把自己描成个大花脸,衣服上也溅满墨汁,所以妈妈也不要求二哥带我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二哥已经摊开纸张准备临帖,妈妈正一步步朝我走来,想溜已经来不及了。
“夭夭,你别折磨那些鹅了,女孩子家要文雅些,懂得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该做。快过来和你二哥一起学习,写字画画都可以。”
妈妈今天好像特别在意我,吃午饭时让我坐在她边上,还问这问那,不断的往我碗里夹菜;我扶太奶奶出来,她的眼光就不时的扫过我们,刚才明明见她进了锅屋,以为开溜的时机到了,没想被她逮个正着。
我悻悻的踱进屋里,看二哥已经在堂屋里摆开临帖的架势,可我真的不愿意和他一起学什么习。妈妈的国画原本是要二哥传承的,可二哥对临帖的认真和对绘画的懵懂,让父母放弃启蒙和培养他身上绘画方面的才能,又因为他是男孩,觉得写毛笔字更适合他吧。
我的性子和爸爸给我取的诗意名字大相径庭,带点夭夭灼灼的奔放。无论是二哥的描红还是妈妈教的临摹都太死板,都不合我好动的性格;虽然妈妈让我临摹的那些画比二哥描红的方块字更富于变化,但我画不好那些带着优美弧度的细细线条,若依着自己的性子快快的把那些摹本画出来,肯定惨不忍睹;若要我一点点照着临摹,我又耐不下心性,整个过程跟受刑一样让我难受,真想不通爸爸妈妈是怎么喜欢上它们的。
看二哥专心致志的描红,很怪他的迂腐,不能像大哥一样带我出去玩,猜想到这会大哥和同学们做的游戏,就心有不甘。
或许天底下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希望有儿女能承继他们的优点,又或许我是女孩子的缘故,爸爸妈妈不希望教育大哥的失败继续发生是我身上,所以全力以赴的栽培我。为了培养我的定性,为培养符合我名字的才能,他们没少费心思,最终建议我学画却是情非得已,教我学画的重任理所当然的落在妈妈肩上。
妈妈虽然很想出成绩,但她却没有许多时间陪我一起画画,她总有很多家务琐事要处理,所以只能给我讲一些技巧,然后让我临摹。当我把摹本上那些美丽的弧线画成八爪鱼的魔爪,妈妈看见了一定在心里抱怨二哥,为什么喜欢书法而不学习绘画。
自从开始学画,我经常把妈妈给我的画纸折了纸飞机。妈妈对我不听管教很无奈,继而对我的顽皮很生气,一到我出状况,她就全副武装的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因此我们的国际关系一直很紧张,若不是担任联合国和平大使的爸爸善于做调停工作,少不了国际矛盾扩大化。
现在二哥写字我画画,妈妈以为这样的安排正好,各得其所各不相干,她不必担心我溜出去捉泥鳅,野在外面落水或被山崖划伤,可以放心地在自己屋里做女工。
除了水墨和工笔,妈妈的女工在桃花坞也是首屈一指,她会在衣服上绣花,也会用布片扭成花,或是用布条盘出好看的纽扣。刺绣中的画图又是她的绝活,别人在刺绣前是把买来的图案像二哥描红那样印到布料上,而妈妈向来都不用图案,直接在布料上画出她脑海里的图画,所以她的刺绣活从来都别具一格。
我们家常常被求裁剪求绣样的踏破门槛,那些准备嫁妆的女孩子找来,不是索刺绣图案就是裁剪嫁衣,重要部位的针线活还要妈妈代劳,待到姑娘大喜日子或新婚回门,少不了捎来糖果和四色糕点。
看二哥认真临帖的样子,很怪他装模作样,不然爸爸妈妈怎么会把绘画让我传承?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升起些愤愤不平:你不是学习很认真吗?那我就试一试你有多大定力!
我把画纸折成飞机,瞄准二哥写字的毛笔“嗖”地飞过去,纸飞机准确无误“叮”的一下栽在笔杆上。
突如其来的纸飞机吓二哥一跳,看他怔愣的憨呆样子我偷偷的乐,然后期盼他把飞机飞给我,我再飞给他,这样我们就可以来个飞机大赛,这样不是就有人玩了吗?
可二哥拿起飞机放到桌角,欣赏了两秒钟就低头写字去了。
我气哼哼的走过去拿飞机,顺手牵羊拿走他的镇纸。窗外吹来和煦的暖风,吹起纸张哗啦啦的响。二哥起身关上窗子,随手把爸爸书桌上的砚台拿来压在纸上。
我拿着那多余的镇纸叹口气,多没趣的人啊!如果换了大哥,下一刻他一准儿像我想的那样和我玩起纸飞机,还变出许多花样来逗我,把一张张作业纸折成坦克,大炮,轮船,燃起蜡烛,把蜡烛油浸到纸船上,(把这样的纸轮船放进涧溪里就不会被水浸湿,会顺着溪水漂流)然后我们就去桃花涧放船,大声呐喊着加油,山间回荡起我们的声音;为了听远山的回声,大哥带我一起肆无忌惮的边跑边吼,累了,就坐在涧溪边,踢了鞋,把脚浸在冰凉的溪水里不住的踢腾,溅起的水花扑我们一脸一身,一个下午就这样快快乐乐的消磨掉。
我知道这些欢乐现在只能想想,大哥是再也不会带我玩了,而此刻我更希望徐风出现,他一现身,总有新鲜事物儿,就像昨天他带我捉泥鳅来着,帮我实现了多年的愿望。
想到这里我更加坐不住,起身推开窗子,看有没有人影出现在窗下。可是巷子里静悄悄的,连一条流浪狗都看不见,我只好懊丧的坐回原处。
二哥对我的躁动视而不见,看他认真临帖的样子我就很烦他,都是因为他,总是以一副文静听话的样子放大我的好动,以至于妈妈除了让我向他学习就是学习,连贪玩的大哥不带我出去玩她也不表示异议。
正当我正百无聊赖的玩着着镇纸,窗角突然闪过徐风的圆脑袋。
二哥在认真写字,妈妈正在画图,我赶紧贴近窗子。
“夭夭,我们就要上山去了。”
我明白这话的意思,那个寻宝的议题在我们中间已经说了很久,看来这次真的要付诸行动了。
“等等我好吗?”
我央求着,一脸渴望。每次这样,徐风都能答应我,何况上山寻宝的事儿是他早答应过我的呢!
“好的,你能快点吗?”
我点点头。
“他们都在祖祠后面玩,我就在那里等你。”说完这句话,徐风就消失在窗子下面。
我的心思立即被寻宝计划占据,再也安不下神画画了。
神山上有许多山洞和隧道,那里隐藏着许多未知的秘密,一直吸引着我们去探寻。那帮大男孩们经常会到山中闲荡,发现那些坑道和山洞,还有一些隧道,他们在里面藏猫猫玩游戏,有时还带着徐风一起,去寻找那些未知的山洞和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
我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自从大哥不带我玩,他的行踪就不在家里露一点口风,二哥除了看书就是临帖,是从来不和他们一起玩的,而我还小,没有人愿意带我上山,在他们上山游戏的时候,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完成妈妈要求的画作。
每次看见他们从山上回来,我就羡慕不已,徐风知道我的心意,毫不吝啬的告诉我钻山洞过隧道的新发现和新惊喜,来消解我不能参与的遗憾,只是他哪里知道,这只能把我的渴望逗引的越来越强烈,刺激着我跟他们去探险的好奇心。
现在机会来了,我怎么能够错过?
只是妈妈对我的事还没消气,此刻再开溜,会不会让她更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