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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   “你!”他更忍不得了,叫女人还是个阿姑当众连扇了两记嘴巴,今后休想在塘西抬起头。

      他必是要还手了,那眼中的血丝,生吞了我都是轻巧的,我预着的,没有要躲半分。但,他挥手一霎,又似突然被人定了咒。我与他对视,分明无惧领受他的回敬,他的手偏又僵持半空,落不下来。

      瑶瑶这时已经满口的血,分不清楚是她咬伤了赵翁还是被赵翁打伤。青姨自她身上拉开赵翁时,她的裙摆尽烂,血迹斑斑,整个身子摊在八仙桌上,比街边流莺不堪有余。

      赵翁临走还对着她的脸,啐了一口。满头白发的老翁,自己都摇摇欲坠了,年轻时必是不明风流,老来才这样一味下流。我看着他,顿觉心口一阵恶心。

      我转身,瑶瑶被人抬走的样子我看不下去。至于其他人,现下他们面上无论是否悲悯都无法抹去先头的无知罪恶。这里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醒,早晚与塘西同归末路。

      “你站住!”被我教训了两记耳刮子的马仔抓住我的手,“陪哥仔我睡一夜,不然…即刻叫你成为那下寨的婊子!!!”

      我停步,心中所想再不是简单几记耳光教训这个龌龊的,我想——我若还是只鬼,定要活吞了他,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啊!!!”瞳孔仿佛倏然撑大,又一下灭去,顷刻功夫,这个才抓住我的马仔,死了。

      一条命在我面前顷刻死去,我却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我确实想要他死得难看,可我还仅仅在想……

      待我缓过神来,阿公气定神闲旁观者般站在我身侧,自然也是站在了死掉的马仔的尸体边。

      是他做的。因为我的一个厌恶的眼神,他就为我杀了一个人。这是我当时的以为,到夜晚用饭时,我才又听来闲话,道,“赵翁今日没能走出大寨的门,已经断了气。”

      所以,这日,他为我杀了两个人。

      ******

      三个月后,青姨安排我迁至上寨——咏乐。

      ‘咏乐’是塘西四大上寨之首,多恩客,仕商风雅,赏曲作乐,纸醉金迷。许多上客,重谈情多过买卖交易。

      青姨亲眼见证,最大手笔的,属万元银票煲煮绿豆汤,她同我描述整个过程时,黑眼珠子碧绿碧绿,像贼人偷了财物,更像大户人家的妻妾背夫偷人。

      除此,其他一些传闻,说恩客购置金丝洋床,以纸钱叠制花牌,或三年五载长守不归,都当一般旧闻,不见新鲜。

      迁入上寨的日子比我预计的早了这许多,我看青姨面色应当是顺阿公的意,她原先的盘算不见得如此迁就我。

      有阿公依靠,我在‘咏乐’的日子与之前无异,真身还在,我是阿姑,却不会客。除非阿公宴请,其他时候轻易不露面。

      阿公每日必来看我,就只同我说说话,有时甚至连话也不说,他钟意看着我,一直看着。

      我素来少言,尤其日初之时,更静。可我总在日升之时叫醒他,他倒也从不恼我。由我挨着,情意浓浓地靠着他看日光一点点升起。每每此景,我心上的伤即裂开一道道,泊泊刺血。我在想他,我把他当作他,我想他就是他。

      今年冬日少阳光,房中燃了三处炭盆,我还是手脚冰凉。青姨为我添置了太多物件,想还是阿公授意,但我到底也十分感激。青姨总是这世里把我养大的人。算得亲人吧。

      “缈缈,怎么才回来?”我推开坚实的后门,才踏进来一只脚,青姨就侯着我,小埋怨又喜滋滋地问。

      如果没什么大事,青姨是不会侯着门等我回来的,我心下有些诧异,嘴巴倒伶俐,“去给阿公求道平安符。”

      “是该求,阿公好,你才好,咱们也跟着荣光。”青姨的胭脂抹的细致娇媚,她一笑,标致得年轻了好几岁,“缈缈,大喜啦!”提起纤手,青姨对我作揖恭贺。

      “喜?”我蹙眉。

      “是大喜!!!”她夸大声势,凤眼一瞪,“阿公让置办了满屋的双喜,还不是做定打算,娶你过门!”

      娶我……是娶我吗?我实在困惑,他都不愿意为我赎身,谈什么迎娶呢?可是……他为我杀过人,两条人命。
      现下青姨讲的这样十足十,难道他改了心思……真心娶我?这么快吗?

      我犹疑着,心上却不自觉也散开悠悠的欢喜,尤其在我目见自己的卧房一派红光后,龙凤一品烛,红鸾织锦被,还有多处数不过来的‘双喜’字。‘是真的,要娶我么……’

      夜时,阿公来探我,进门便问我,“如何?”,我心上的欢愉自是即刻又添多一层。

      夜间房内红光更甚,映得阿公的和尚头都晕出红艳艳的喜气。他问我‘如何’,呵,那必是真的了。阿公要娶我,必是真的了。深深一想,我更觉高乐。

      他的脸,极致的俊美会同和慈,世间不会有的良善,嫁给他,我愿意。木佛祖,红光之中的他,多像我的木佛祖。我,我在想他,还在想他。我把他当作他,我想他就是他。

      “瞧你这样子,是钟意了?”他再问,唇边反多出一丝虚弱。

      我点头,眼中心中看到的都是我的木佛祖。

      “嗯,”谁想他开了门,仿佛才来就要走,“嫁作人妇,总还是好的……他会善待你的……”

      ‘他?哪个他?’恍若惊醒,我急步上前,恰巧抓住他手腕上的佛珠,“木佛…”不是,“阿…阿公,不是阿公要娶我吗?”

      他沉默,一秒,“阿公为你做主,嫁予南北行的少东。”

      “……好…”过了多久,油灯也耗尽的时候,我应了他‘好’,但这‘好’字卡在唇齿之间,吐出一半永远无法完整的应允。

      我的手仍抓着他腕上的碧玉佛珠,不过双手一重一重漱漱地抖。我同自己说过,今生我再也不要较劲命数运气,命运是如何便如何,我同自己说过的,这一世,我,作从命的人。所以,只赖着这一条理,我也该给他一个‘好’,况且,他不是木佛祖,不是我的木佛祖。

      我听到自己的心,不是跳动着的,不是哀伤着的,她只是滴答、滴答、滴下化开哀艳的泪,流入满室刺目的双喜红。

      “你是他吗……是吗……”是与不是,你都不能这样待我,你知道吗,你不能……我终归是那只执着的鬼,指尖愤然,我听到颗颗碧玉圆润的珠子坠落青地,他手腕上慈悲的串珠被我扯断。

      “不是。”音色淡薄,了无人情,再一次,他用平平的调,作绝情的话。

      我摇头,眉目间戳心之痛,而他,他的脸孔,沉静依然,即使看到我手持着剪刀接近戳穿自己的喉咙,这张脸,还是好看温善,俊美异常。

      我手中的剪刀在我戚怨的抽泣中,一下两下刺破我颈项上的皮肉,我却似无知无觉,几乎自觉了结了这一世短暂的命。

      “住手!!!”是颈间流下的人的血太血腥吗?他暴喝‘住手’,干脆利落地自我手中夺下凶器。

      “你!”终于,他也有了怒气了吗,“何苦呢……”又这样绵软下来,存着慈悲的心,见不得可怜人儿自寻短见吗……

      黑幕一点点向上收起,要不了多久,天又该是充满日光的了。

      我安静下来,在他替我包扎完伤口以后。我等着日初时分,我挨着他,还和以往一样挨着他,浓浓的情,依恋着他胸前的温度,看白光一点点撤散黑夜。

      这次,他突然吻了我。他的吻,似夹杂罪孽深重的爱,炙热又黑郁,红热又苍茫。

      ******

      后来,上寨再看不到双喜字样,连青姨也没再提过我的‘大运’。阿公不发话,再没有人知道我房内的一品烛、红鸾被能用来作什么。也许,他们都在背地里暗暗说三道四,我可能成为阿姑马仔们死命吹嘘的狐媚妖精。

      但,都不要紧了。那次以后连阿公宴请我都不再露面,我把自己架空在上寨最幽闭的我的卧房中,每日只等他来探我,每日只等日升,只遥遥望去总会亮透的天,黑沉的夜。

      青姨在最初也会过来,给我几句贴心话,不过久了,便也习惯。和上寨所有的人一样,人人都知道‘咏乐’有个叫缈缈的阿姑,从不面客。只有阿公瞧得守得,只要阿公一日一日还会去那间不长人气的屋子,那个叫缈缈的阿姑,就一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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