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无声》乌入林

3、见深

　　顾尔凡最后还是决定去海崖那里，心里烦。只是没想到，遇到了秦默。秦默是从上往下走，顾尔凡是从下往上走，于是自然而然地遇见。看起来，顾尔凡的神色不大好。看到秦默，顾尔凡就想到昨天疯狂的自己，胃里一阵不舒服，也不想上去了。“刚来？”秦默打招呼。顾尔凡嗯了一声。想了想，顾尔凡往海崖下走去。秦默跟在后面。风中湿润的海味逐渐深浓，潮声也回应着巨石，一阵又空又旷的响声。顾尔凡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眼前的大海。他想，大海永远是大海。秦默站在他的背后，也在注视着大海。她想到此行的目的，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能聊聊么？”顾尔凡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秦默找了块地方坐下。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描述她的问题，顾尔凡也没有开口问。两个各怀心事的年轻人一同看海。
　　顾尔凡曾希望与陈琦一同看海，现在身边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女孩子。人生真是际遇无常。
　　秦默想了想，终于开口“如果……有个人在你生命中很重要，而你在那个人的生命中却没那么重要……那么，该怎么办呢？”
　　顾尔凡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不要在意不该在意的人。”直截了当。
　　“可是那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在你最窘迫的时刻他帮了你一把，又……怎么会是不该在意的人呢。”说着说着，秦默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这样啊———”顾尔凡看得出来这姑娘十分迷惘，也十分痛苦。也开始全心为她考虑起来。“先去试试，不行的话，就放手，把他淡出自己的生活。”
　　“试-----试什么？”秦默结结巴巴地问。
　　“表白喽。要是连这道杀手锏都使出来了，他还是拒绝。那你应该也会死心了吧。”顾尔凡翻翻白眼，满不在乎地说。
　　秦默的脸烧起来，“真的要表白吗？不是，我对他不一定是喜欢。我们的相处模式有点像亲人。”
　　顾尔凡被秦默的表现逗笑了，脸红红的，还慌里慌张的。其实，这样的事，在高中也挺普遍了。一时兴起，“你今年几岁了？”
　　“过了生日就18了。”
　　“那我比你大一岁，对方呢？”
　　“他……20。”
　　顾尔凡啧啧几声，不管哪个年纪的人都喜欢八卦，陈琦此刻暂时离开了脑海。“他怎么帮你的？”
　　“嗯-----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伸出了一只手。”
　　“啧啧，你就为了伸出的一只手把自己卖了啊。”顾尔凡毫不怜惜地吐槽。
　　秦默有些低落，“才不是呢……那时我真的很需要有什么人……然后他出现了，对我来说就好像是神启。”
　　顾尔凡继续不遗余力地打击她，他想，得让这姑娘知道现实才行啊。“当时不管哪个人出现，你都会感觉像神启。哪怕是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
　　秦默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她发现自己找不到证据。难道随便哪一个人做着彦京做过的事，我都会像记挂彦京的那样记挂他吗？她直觉的不会，可是难道真的不会吗？
　　顾尔凡见到秦默不再说话，再接再厉地说：“其实那个人根本没那么重要，他只是偶然路过你的生命，帮了你一把，那个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你报答过，就可以把他像屁一样，放了。”
　　顾尔凡从未在情感方面开导过别人，他自觉讲的不错，有点沾沾自喜。
　　可是秦默的反应大出所料，她哭了起来，小声地抽噎。她一想到，要把彦京像屁一样地放掉，她心都碎了。真实世界里，是彦京帮了她，她所能确定的唯有这个事实。至于什么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等他出现了再说吧。
　　顾尔凡看到女生哭了就头大，他自己从不哭，得知高考失败的那天他脸色很难看，可就是不哭。一个死党说哭不出来更糟糕。但是他不能呵斥她，情感是很难自己控制的，他知道这点。他最放浪形骸的时候，想过他为什么不能做个坏孩子，做个差生，让现在的一起理所当然。可他就是接受不了，真要抽烟，喝酒，打架，他厌恶的跟什么似的。所以他从没真正跟那些黄毛玩在一起过。
　　他只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装作很惊奇地说“快！看大海！”秦默仍在哭，他强行把她的头抬起来。泪眼朦胧，大海还是那样的壮阔，碧蓝，有如最宽阔的胸怀。秦默想到蓝胖子，开心了一点。
　　顾尔凡想到一句话，当即就说了出来。“大海为什么是大海，因为它有自我净化的功能。”秦默听进去了，也在思考。
　　“其实吧，你不愿意把他像屁一样放了，也没什么。只是不要折磨自己，对自己好一点。”顾尔凡干巴巴地说，他很久没有被灌过鸡汤，不确定能不能讲出温情脉脉的感觉。
　　可是秦默的心情真的好了一点，并且还在好起来。
　　秦默犹豫着，先说了声谢谢，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顾尔凡板起脸，“为什么这么问？”每次顾尔凡板起脸的时候，都意味着他有想隐藏的事情。
　　虽然板起脸会让人觉得不好相处，可是秦默一点也不在意。她很少接触人，这几年有过交谈的基本只有彦京与细子两人。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就遇上了顾尔凡这样外冷内热的人。她觉得自己运气还不坏。
　　有些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你深藏的某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默契。当然人海这么大，也更可能是误打误撞。
　　秦默：“你帮了我，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要帮帮你才行。”
　　顾尔凡想起什么似的，“你今年要高考了吧。”
　　“嗯。不过我应该不考。”
　　顾尔凡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淡淡地解释“因为没什么希望。”
　　“那就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
　　秦默有点小敏感，也比较倔强。“你先说说看。”
　　顾尔凡沉默着，许久才说。“我想去看一个人，可是我不敢。”
　　“哦。那你是想让我去看？”
　　“嗯。”
　　“她在哪？”凭直觉，秦默觉得这是位女孩子。
　　“……北大。”
　　秦默不说话了。她在心中默默脑补着一个学渣爱上学霸的脑残故事。
　　原来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秦默好奇起来。
　　“北大又怎么样？喜欢就去追啊。”
　　顾尔凡心里想着我槽，刚刚你还不是那么伤心那么害羞，讲到告白脸红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又鼓励我去追，怎么刚刚不见你这么豪放？
　　干脆不理她。
　　可是秦默还在继续说，“你这样子不行。要追妹子就要有万夫不当之勇，强势介入她的生活，就算不一定会跟你在一起，至少也有深刻的印象，方便以后啊。”
　　顾尔凡很想表现出憋闷的表情，但又不想被人看见他此刻的模样。半晌，闷闷地说，“她有男朋友了。”
　　秦默嘶的一声。
　　顾尔凡继续说，“……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喜欢她。毕竟人都在变，变到过去的模样成为青涩的剪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秦默脱口而出，“你还挺文艺啊。”
　　顾尔凡习惯性地舞动了下眉毛，“那是，当年我60分的作文能写52。”
　　“……”秦默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但应该确实挺高的吧。
　　“可是如果是我的话，如果对方变了，也没什么。至少我曾经喜欢过她，她也一定带给我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顾尔凡想着，你以为我是你？玩暗恋。我们已经是暧昧了好么……高考考好点，去同个学校。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
　　是的，曾经这就是让他对未来期待的原因之一。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突然变了，风向也突然变了，他突如其然地陷入青少年的迷惘，起起伏伏，跌跌荡荡。骄傲的少年头一次经历了失败，忿忿地填了那几个本该十拿九稳的学校的名字，然后没有奇迹发生。他掉到了第二批。当高官的老爸做主给他填了上海的学校，告诉他，还有机会，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当高官夫人的老妈抹着眼泪对他说，听爸爸的话。你要真有志气，就不会通不过这些锻炼。后来，他弄懂了老爸给他填上海的良苦用心，只是他这个机会也没抓住。
　　他感到好累啊。仰倒在石头上。石头不平坦，并不舒服，不过不要紧。天空以他看惯的方式继续流动，他想起与陈琦的第一次争吵。那次他的分数前所未有的低，被老师点名批评，心情很糟。陈琦好意出来安慰他，可是骄傲的少年不能忍受，冷冷地回答了几句。顾尔凡真的是位骄傲的少年啊。只是他现在，又有什么能够骄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