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东方雁

1、意 外

　　人生充满了太多意想不到的未知，当一个又一个未知发生，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意外，或悲或喜，亦忧亦乐，这就是充满神秘和诱惑的生活……

　　——作者手记

　　1

　　意外，小斌出了个意外。小斌好好的，怎么会出意外呢？有人说小斌的意外出的光荣，也有人说小斌的意外出的窝囊……

　　那天，小斌中午下班，和工友们一起回家。天很热，知了在叫个不停。才走到滨河路上，小斌和工友们就听到河里传来小孩们急促的呼救声。顺着喊声往河里一看，只见三个小孩正在水中拼命挣扎。小斌和工友们见情势危急，急忙跑到河边，只见小斌一跃身子，第一个扎进水里，其他几位工友也从其他位置跳入水中。当几位工友游过去去救落水的小朋友时，不料几个小朋友竟然在水中哈哈大笑，说我们是在嬉戏玩耍，并没有落水。这个时候，当工友们带着被戏弄的恼怒回头去找小斌时，眼前的一幕却被惊呆了：小斌漂浮在水面上，靠近小斌头的水上还飘着一抹血红。工友们急忙救出小斌。只见他头顶正往外冒血，人已经昏迷不醒。原来小斌救人心切，并没有观察水深，就一个猛子扎进去，谁知那里的水深不到60公分，小斌用力过猛，一头撞在水下的石头上，直接就昏过去了。

　　小斌在江远市人民医院住了月把天气，还不见好。医生问家属咋办，出院，还是继续治疗。小斌爹娘互相对视了一下，没有答案。小斌爹娘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到小斌媳妇花莲身上。花莲低下了头。

　　继续治疗。小斌爹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家里拿不出钱，咋治？花莲说。那也得治。小斌爹娘几乎又是异口同声地说。花莲张了张嘴，但啥也没说，就走出了病房。

　　花莲这一走就再没有回来。小斌爹娘求亲戚去花莲娘家打听，说是她前几天前回过一回家，后来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工友们为小斌抱不平，到江远市为小斌申请见义勇为先进和见义勇为救助基金。市里回复：第一，目前市里还没有设立见义勇为救助基金；第二，经过调查，小斌的举动不属于见义勇为。工友们气得直骂娘。为了帮助小斌继续治疗，工友们自发捐款5000多元，送到了小斌爹娘的手中。

　　在医院又熬了一些时日，已经年过花甲的小斌爹娘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就问医生，咋办？医生说回去吧，已经是植物人了，再在这里花钱不说，对病人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

　　2

　　回到家里，小斌爹主外，娘主内。小斌爹除了负责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为小斌买药外，还隔三差五的往市委市政府、市民政局跑，为儿子争取见义勇为先进及救助基金；小斌每天的进食、喂药、翻身、擦洗以及擦屎挖尿，都由娘来承担。

　　半年过去了，小斌爹为小斌的事儿不知道往政府跑了多少回，连一点眉目都没有，气得老人吃不好睡不好，他就是弄不明白，小斌明明是为救落水儿童而成了植物人的，为什么就不是见义勇为？为这，他还专门找到小斌的工友，详细了解当时的情况，回家后，还把了解到的情况写成书面材料，打印后，又让小斌的工友以证明人的身份签名，以证实事件的真实，然后再分送到各个单位。又过了月二四十，仍然是石沉大海。

　　自从小斌躺下后，小斌娘的额头上陡然增添了许多白发。先是花白，到后来就全白了，整个人老了十来岁。她在护理小斌之余，还不停的在小斌的耳边喊小斌的名字：小斌，我的小斌，你醒醒……小斌，妈一定要活着看你醒来。小斌……喊困了、乏了，小斌娘就给小斌唱小斌小时候最爱听的儿歌《学习雷锋好榜样》，不知多少回，趴在小斌的床头，小斌娘一直唱到夜深人静，唱着唱着就沉沉的入睡了。小斌爹看到此情此景，由不得泪眼汪汪。他发誓，一定要为儿子争取到他应有的荣誉。

　　能让小斌爹娘稍微宽慰一点的是，小斌出事后，他所在的厂子给他按工伤对待，工资照发。为了帮小斌爹娘一把，厂里团组织还成立了爱心服务队，定期到小斌家里帮两位老人照料小斌、做家务，只有在这个时候，两位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过了春节，又过了元宵节，机关里上班步入正常，小斌爹又跑了一趟民政局。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小伙子，见了小斌爹跟没看见一般，只顾耍手机游戏了，连小斌爹给他说了啥都顾不上听。看年轻人这样怠慢自己，不由得火冒三丈，又拍桌子又骂娘，年轻人被老人的爆发震得呆若木鸡，连连陪不是。老人火气正旺，加上几个月来积攒在胸中的怨气一下子喷发出来，像汹涌的岩浆，势不可挡。隔壁的科长闻讯过来，先给老人道歉，然后领住年轻人狠一顿训斥，年轻人四路给老人说好话，才算熄了老人心中的怒火。

　　回家的路上，小斌爹忽然觉着头发晕，胸口发闷。他连忙找到路边的一条石凳坐下来休息。才坐稳，老人只觉得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疼痛，眼前发黑。他以为是走路过快血压升高，就势躺在石凳上。

　　3

　　吃晌午饭时候到了，仍然不见老头子回来。小斌娘心里就有些发毛。她又一想，是不是去菜市场买菜了，又遇见老熟人了，又聊天聊忘啦？一等两等不见人影儿。小斌娘心想这不中，得出去寻寻。

　　小斌娘顺着去民政局的那条路一路寻过去，只要有和小斌爹年岁差不多的老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都要细细的辨认一下。

　　天很热，小斌娘走到街道边的一棵树下凉快一下。站在树下，小斌娘四处张望。猛然，她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街道边的长条凳上躺着一个人，看衣裳的颜色有点像小斌他爹。她心里头一紧，大日头底下，老头子不嫌热？小斌娘急三火四走过去，走得越近，看着越像老伴儿。到了跟前儿，确实就是他。她说，你个老家伙，你不嫌热呀。话音没落，一把掌已经打在了老伴儿屁股上了。老伴儿没有反应。小斌娘说，咋睡恁死呀，双手又把住肩膀头摇了几下，老伴儿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小斌娘一下慌了，又是摇又是大声喊，老伴儿依旧没有反应。小斌娘拨打了120。几分钟后，120急救车赶来了。虽然只有几分钟，但小斌娘却感觉像是几年一样难熬。医生在察看了瞳孔和脉搏之后，说老人已经死亡，不用抢

　　救了。小斌娘如五雷轰顶，顿时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凄惨的哭声招来了来来往往的市民，登时围了个水泄不通，叹息声，唏嘘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还流下了眼泪……

　　消息传到小斌的厂子里，厂领导带着职工，帮着处理了小斌爹的后事。临走时小斌的工友小张、小梁几个对小斌娘说，大娘，您老别担心，从今往后，所有跑腿出力的事儿就全包在我们哥几个身上了。小斌娘眼里泪花花的，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我们拖累你们了。小张说，大娘你别这样，小斌是为救人才这样的，我心里最清楚，小斌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以后，您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儿子好了。小张说，就是，以后我们一有空就来照顾您老，您就放心吧。

　　虽然几个孩子的话给了老人极大的安慰，可是没有了老伴儿，小斌娘好像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无依无靠，没着没落，看看老伴儿挂了黑纱的相片，再看看长睡不醒的小斌，老人不知多少次以泪洗面。

　　后来，厂子里成立了“小斌志愿者服务队”，队员由原来的6个人，慢慢发展到20多人，他们不定期到小斌家里，帮着小斌娘灌煤气、买菜、买药、打扫卫生，给小斌翻身、擦洗、按摩、用药。每次看到这些生龙活虎的闺女小伙，老人又高兴又伤心，常常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老人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在不停的劳作、呼唤和歌声中，老人头上的白发更多了，脸上的皱纹更密了，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慢慢弯曲了。

　　时间飞快过去了两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小斌娘在给小斌唱《学习雷锋好榜样》时，看到小斌的眼角挤出两颗泪滴。小斌娘欣喜若狂，拉着小斌的手喊他的名字，小斌的手好像动了动。次日，当小斌的工友们得知小斌好像正在恢复知觉的消息后，立马赶到小斌家里，大家围坐在小斌的床边，集体合唱《学习雷锋行榜样》，小斌的眼角再次滚落泪滴。工友们建议立即将小斌送往江远市人民医院。

　　经过专家的认真鉴定，确认小斌大脑意识正在恢复，上肢也有明显的感知功能。那一刻，工友们和小斌娘抱成一团，一个个喜极而悲，抱头痛哭。

　　4

　　天高云谈，菊花飘香的一个早晨，小斌娘来到小斌床前准备喂小斌进早餐时，小斌整整紧闭了两年多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小斌娘赶紧放下手中的汤碗，拉着小斌的手，喊着小斌的名字。小斌的眼睛眨了两下，手也微微动了动。孩子，你醒了，你醒了？小斌娘又惊又喜。小斌的双眼滚落两颗晶莹的泪滴。

　　小斌爱心服务队队长小张当天就发了一条微博，标题是：花甲母亲用爱唤醒“长睡”两年多的儿子。短短两天时间，这条微博就被网友转发5000多次，成千上万的人为小斌母亲平凡而伟大的母爱所感动，一些市民还纷纷到小斌家里献爱心。就在微博发出的第三天，《江远晨报》记者慕名到小斌家里进行了采访。次日的《江远晨报》在头版头题配发照片详细报道了小斌娘含辛茹苦、坚持不懈护理照顾小斌的感人事迹。在随后的几天里，该报还在其它版面，对小斌舍己救人以及“小斌爱心服务队”的故事进行了跟踪报道。几天后，《中原日报》、中原电视台也先后对小斌及小斌母亲的事迹进行报道。

　　报道在全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响。江远市委市政府的看领导来了，市总工会、共青团、妇联会、民政局的领导来了，社会上的爱心人士也来了。赞美、问候、鲜花、捐款全来了。小斌母亲一时间成了当地的名人。

　　有了全社会的关注、关心、帮助，小斌娘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信心。不久，江远市委、市政府派专人来对小斌两年前舍己救人事迹进行核实后，授予他“舍己救人英雄”称号。共青团江远市委、江远市总工会联合授予小斌“当代优秀青年”荣誉称号。同时，小斌的母亲还收到了政府奖励的20000元奖金。

　　这一年的年底，小斌母亲还有幸带着已经完全苏醒的小斌远赴省城中州，参加当年举办的“感动中原十大人物”颁奖典礼。

　　人们在为小斌母亲感动的同时，还不忘谴责另一个人——那就是小斌的妻子花莲。没有良心、没有人性，没有担当，甚至还被冠以猪狗不如的恶名。左邻右舍对小斌家情况了解的人据此感叹：母爱才是永远的，夫妻之间的爱就像露水，不经风雨晶亮美丽，一经风雨狗屁没有。

　　花莲在离开小斌后，就来到省会一家合资企业打工。两年多来，她常常做噩梦，梦见许多人围着她，一个个凶神恶煞，用手指着她，骂她，唾她。她常常在恶梦中惊醒，她的哭声还常常弄醒同室的姐妹。她觉得愧疚，对不起小斌，也对不起小斌的父母，但是她没有办法，她不愿意一辈子守活寡，更经受不起刚刚结婚就成了大债主的巨大压力，她选择了逃避。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卑鄙的小人懦弱的逃兵狼心狗肺的毒妇。她不愿意把这些不光彩的东西嘟噜出去，这样，她在姐妹们中间就没法做人了，她选择了一个人独自承受，就在这样的煎熬中痛苦度日。

　　5

　　两年多时间里，花莲连一次老家都没敢回过，她害怕面对自己的父母，更害怕面对小斌的父母，她还害怕左邻右舍戳她的脊梁骨。这期间，她只给自己的父母打过两三次电话，用的还是电话亭的固定电话。她不敢用手机，她害怕别人知道她的手机号。她在电话里问了父母的身体，还问起了小斌父母的身体以及小斌的状况。她知道小斌爹的死，也知道小斌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的情况。从上一次给家里打电话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半年多时间了。此时正值年关，厂子已经放假，同室的姐妹都打起行李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飞回了老窝。花莲却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孤苦伶仃一个人寄宿在这个偌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整日以泡面为生。白天，她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燕子，在这个到处都弥漫着浓浓年味儿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看车流汹涌，人流匆匆。晚上，她失魂落魄，望着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她又像一只无枝可依的麻雀，迷茫而惆怅。

　　花莲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熬过了春节。一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在宿舍里看电视打发难熬的时光。那晚，她收看的是中原电视台播出的2012年度感动中原十大人物颁奖典礼。看了一会儿，花莲有些困，就蒙蒙瞪瞪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电视节目在她的脑海里飘忽游弋，忽隐忽现。就在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好像听到女主持人激情洋溢地说，下面有请用母爱唤醒长睡两年多的儿子的伟大母亲丁秀英和他的儿子刘志斌上场。听到这句话，花莲的耳膜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她一激灵，从梦中回到了现实，急忙把惺忪的双眼聚焦到电视屏幕上。屏幕上，推着轮椅款款走来的正是她的婆婆。婆婆的头发已经全白，背也驼了。而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她的丈夫小斌。

　　看着看着，花莲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汹涌而下，她再也不能自禁，竟然号啕大哭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哭得很伤心。她不知道是激

　　动感动，还是内疚羞愧。她拿纸巾擦了擦模糊的双眼，边抽泣边看屏幕上的小斌。小斌的眼睛很灵活，双手扶着轮椅扶手。特别是当主持人问小斌，你这个时候最想给母亲说什么时，小斌稍显吃力地对着麦克风说，妈妈，我永远爱您！赢得了全场观众的一片掌声，许多人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看完颁奖典礼之后，花莲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踏实。她在影影忽忽中，回到了她的家中，亲爹亲娘骂她，婆婆不理睬她，小斌更是对她嗤之以鼻，邻居们都在对她指指戳戳，她羞愧难当，从一幢高楼上坠落下去，坠入万丈深渊……她再次被一场噩梦惊醒。

　　第二天，花莲用手机给父母打了个电话。父母在电话里证实了她在电视里所看到的一切之后，埋怨她为啥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其实父母在几个月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小斌家里所发生的一切。由于女儿不辞而别的原因，花莲父母一直不敢到亲家家里探望，他们很想把这一切都告诉花莲，但苦于没有联系方式。

　　6

　　花莲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还沉浸在元宵节狂欢中的江远市家里。事先并没有通知爹娘的花莲的到来，让爹娘感到非常意外，三个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妈说你个死闺女，一出去这两年多，也不留个联系方式，叫我和你爹成天提心吊胆。爹说，当初你就不该悄悄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这叫落井下石，背良心，不仁义。花莲说，我当时也是不知所措，走投无路，一时脑子发昏，才不辞而别的。您二老可知道我这两年是咋熬过来的吗？我每天都在自责和内疚中挣扎，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我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悔恨，几次想回来，可是又没有勇气。前天晚上我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了我的婆婆和小斌，我觉得我如果再逃避我就不算个人。不管你们理解不理解，也不管我婆婆和小斌接受不接受我，更不管左邻右舍怎么看我，我都要毅然决然地回来帮他们一把，这两年多我真的对不起他们，欠了他们很多，包括已经不在人世的公公，我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弥补过去的过失。娘说，那你可咋回去呀？你婆婆肯定非常恨你。爹说，都啥时候了还顾这顾那，啥都不说了，我和你娘一起陪着你回去，我给你婆婆解释，你婆婆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我想她也不会太为难你的吧。

　　在家里稍作休息，在父母的开导下，花莲调整好了心态，她特意到鲜花店里买了鲜花，在爹娘的陪同下，她忐忑不安地来带阔别两年半的家中。正在抱着小斌往轮椅上放的小斌娘听到有人进来，她放好小斌，一抬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小斌娘定形了一下，难为情地、淡淡的说，亲家、亲家母，你们来啦？小斌娘好像根本就没有拿正眼看花莲一眼，又好像根本就没有花莲的存在，又自顾自的做起了手边需要做的活计。她先是往脸盆里倒上了凉水，再掺入一些热水，用手试一试热凉，最后放入毛巾，在水中摆了摆，拧了拧，就去给小斌擦脸和手。花莲等一行三人站在那里很不自在。花莲爹首先打破尴尬说，亲家母，我知道你在为花莲的事生气，不说你，搁给我我也照样生气。花莲娘赶紧跟进，就是就是，你生她的气是对的，就怪她太不懂事。轮椅上的小斌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花莲和岳父岳母，说，花莲，是你么？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我问咱妈，妈说你出远门儿了，我好想你！爹、娘，你们咋也这么长时间没有来过，你们也出差了吗？

　　听到小斌一席话，花莲一下跪在了小斌跟前。眼泪哗哗的往下流。花莲把鲜花放在了小斌的胸前，双手紧紧握着小斌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小斌，小斌，花莲对不住你，更对不住爹娘。小斌说，你到底去哪了，是不是不要我了？花莲说，

　　我回来了，我没有不要你，没有，我还要你。我出去给咱挣钱去了，挣钱给你治病。说完，花莲转身拉着婆婆的手说，妈，对不起您，这两年您受苦了，在电视上看您老了许多，我真的很自责很后悔，这是我这两年攒下的五万块钱，全部交给您。小斌娘说这钱我不能要。小斌急了说，娘，咋不能要，这是您儿媳妇花莲给您的，接住。小斌娘为难地看看两位亲家。亲家说，这是孩子的心意，你就接下吧，这样孩子心里会好受些。花莲几乎是哭求，妈您就收下吧，要不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小斌娘勉强接下了华莲的银联卡。她扶起跪在地上的花莲。她完全被华莲的真诚打动了，刚见到花莲时的愤怒和不满一下子一扫而光。

　　花莲爹娘拉着亲家母的人手，泪水在眼里直打转转。花莲爹说，亲家母，这两年我跟老伴儿一直想过来看看您和小斌，可是我们没脸见你们，希望您能原谅。花莲娘说就是就是，来了怕你生气，所以就……

　　好啦好啦，啥都别说啦，小斌娘说，我一直觉得花莲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孩子，我的直觉给我说她一定会回来，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坐坐，亲家，花莲，都坐。

　　一家人重新又围坐在一起。花莲爹叫花莲把小斌推出去溜达溜达，花莲欣然同意。一个多小时后，当花莲推着小斌回到家里时，小斌娘正在用纸巾擦眼泪。小斌娘说，花莲，这两年你在外边也没少遭罪。花莲说，娘，您遭得罪比我更大，我年轻，这不算啥。

　　7

　　春天的江远，大街小巷枝头蘸绿，花团锦簇。在这个三线城市里，以小斌命名的志愿者爱心服务队也如这春天的花烂漫绽放。这些爱心服务团队进街道进社区进爱老公寓，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花莲推着轮椅上的小斌，小斌娘跟随在左右。他们来到莲湖公园，在一处长条椅上坐下。小斌娘说，花莲啊，有件事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花莲说，娘，有啥您只管说。小斌娘说，不是别的，就是前一阵子社会上的好心人给咱们捐的款，不少哩，咱也用不完，我想留一些给小斌用，其余的全部捐献出去，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花莲说，娘，我没意见，你问过小斌没有？小斌娘说，问过了，他也没意见。花莲说，那我还有啥意见，这是好事，咱们有困难的时候，社会上有那么多的好心人帮过咱，这钱咱用不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再捐献给更需要他的人，让这份爱心继续在社会上发挥作用，这个我一万个赞成。

　　小斌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听着娘和媳妇的对话，幸福而喜悦，他插嘴说，娘，我就知道花莲会同意，花莲她不是坏人，是个大好人。花莲的脸上飞上一袭红晕，不好意思地说，小斌，花莲不好，花莲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咱娘。小斌说，你那两年出远门儿，全是为了咱这个家，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挣了那么多的钱，你是好人，娘也是这么说的。花莲深情的望着满头白发的婆婆，她说，娘，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说着，花莲的眼窝里已是泪水涟涟。小斌娘说，孩子，娘永远是你们的娘，做啥都是应该的，只要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我死而无憾，死也瞑目了。花莲说，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的。小斌娘高兴地点点头，拿纸巾去擦眼泪。小斌看到娘和媳妇都在流泪，就着急地说，咋了咋了，好好地咋说哭就哭了呢？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又惹你们生气了。小斌娘和花莲急忙擦干眼泪，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哪里是你，没有没有，我们这是高兴。

　　3月5日，是全民学雷锋日。这天，小斌娘代表他们一家三口，把20万元作为小斌爱心基金捐献给“小斌志愿者爱心服务队”。在鲜花和掌声中，小斌娘说，这20万元凝聚着千千万万人的爱心，希望这份爱心能够源源不断的去温暖更多需要温暖的人，愿这份爱心在全社会继续发扬光大。

　　从这个春天开始，小斌娘终于可以卸下身上肩负的照顾小斌的重担，由媳妇花莲接过接力棒，尽心竭力地为小斌的生活起居忙碌着。

　　又是一年春草绿，还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还是在莲湖公园，还是小斌娘、花莲和小斌，景物和人还是和以前一个样，然而，不一样的是，原来坐在轮椅上的小斌如今已经站立起来，在娘和花莲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正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蹒跚学步。小斌娘说，斌儿，一定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花莲说，小斌，你是最棒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站起来。小斌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娘，媳妇，你们放心，我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没有好好孝敬娘哩，等我好利索了，我一定好好让娘享享福，还有花莲，再也不让你跟着我受苦受累了。小斌娘说，我争取活他个100岁，好好享享我儿的福。花莲说，妈，你一定能。小斌娘开心地笑了，小斌也笑了，花莲笑成了一朵花，惹得四周的人都向他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