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知道》安安不喝养乐多

3、人生何处不尴尬

　　早上闹铃响完五遍，一旁的张落落仍撅着屁股，不慌不忙地贴假睫毛。眉笔，眼线笔散落在桌上，眼花缭乱。迄今为止，这是她化妆最艰难的一个环节。
　　林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都说女生化妆的样子不忍直视，要是沈安然看到她化妆的样子，该是怎样的惊恐啊！
　　“林暖，你快去，帮我占座位。”她表情狰狞地催促。
　　“知道了。”林暖抄起书，跑出一阵风。
　　第一节课是心理课，心理老师是姓王，中年妇女，她还有另一重身份，他们班主任。这么些年，除了李殊月她们都逃过不少课，唯独心理课不敢缺席。
　　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和隔壁老王一样的姓，也不是因为她是班主任，而是她有个特殊的本事，每次站在讲台左右看一眼，立马就可以说出缺席同学的名字，准确无误，然后大大的记上一笔，超过三次，视为挂科。
　　作为班主任，老王的铁面无□□处得以发挥，比如，毕业证书延迟发放，急死那些等着找工作糊口的俊男靓女，作为心理老师，她甚至将一个学生送进过精神病院。
　　总之，在上课这件事情上，作为学生，欺软怕硬的本性暴露无遗。
　　哈哈，要……点名了......吧。上课前两分钟，抢先老王一步急奔而来的张落落大喘粗气在旁边幸灾乐祸。
　　林暖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过来，正争分夺秒地埋头打游戏。
　　“余凡么来哇。”坐在她手边眼珠乱转的张落落突然凑近林暖，用从沈安然那里学来的方言语气说。
　　林暖故意屏蔽她，虚伪如她，其实希望有人能把余凡和她联系在一起，在这方面，张落落甚得她心。
　　“林暖，你真是没救了。“见她依然打游戏，张落落恨铁不成钢。
　　一局刚结束，老王正好开始点名，“除了请假的顾轻言，还有，余凡，沈正泽没来，记。”老王扫了一眼讲台下面，像算命先生一样说道，然后示意班长记下。
　　老王那个“记”字还没说完，一路小跑过来的余凡和跟在后面的沈正泽到了教室门口，走得太急，差点绊倒，余凡扶住墙，快速站稳，还不忘呻吟了一声。
　　窗户外的这一幕，被班主任看到了，她翻了个白眼，“幼稚”。上老王的课像回到了死读书的时代，多了几分刺激。
　　似乎是幻听，她突然觉得余凡踏进教室门，自带bgm，庄严激进。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现场。”
　　“噗……”
　　“林暖，林暖，耳机没插好！”她一下子回神，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拉她入伙打排位，她下意识点了进去。
　　更激进的是老王，她五官都皱在一起了，直接一个粉笔飞到她面前，果然，像回到了高中啊。
　　“老师，我们先上课吧。”林暖低着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
　　“你们先进来！”老王依然阴沉着脸，脸上的脂肪都耷拉下来，看起来更加严肃。
　　余凡和沈正泽小跑坐到林暖前面的空位上，气氛刚刚恢复一片祥和，沈正泽转过身猫着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朝林暖做了个作揖的动作，然后手心朝上，朝林暖招招手。林暖也对着他眨了下眼，很自然地从包里拿出多余的黑色水笔丢给他。
　　“男闺蜜就是不一样。”张落落也撑着头，顺手戳了戳林暖的手肘。
　　张落落说的自然是沈正泽，男闺蜜嘛，顾名思义。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沈正泽说话的场景，那时候她正在图书馆借书，只觉得突然面前一个黑影，这直接导致了林暖对他的第一印象，黑！他还故意摆了个很妖娆的姿势，龇着一排洁白的牙齿，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和她打招呼，“同学。唔，你在看书啊”。
　　林暖一看她就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呢？”他自己也笑了，语气依然平和轻柔。
　　“你，长得，好，黑啊。”林暖盯着他，脱口而出。
　　“我，你，这，你，你说什么？”他换了个站姿，嘴角微微抽动，脸上突然写满惊讶。
　　林暖不是口不择言的人，但她真的是故意的，谁让他这么奇怪呢。
　　沈正泽和她打了好久哑迷，那些请，麻烦，谢谢的礼貌用语时刻带着，言行举止都有点藏不住的老派。
　　“大哥，你能不能别逼叨了，有什么废话赶紧说！”
　　沈正泽然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坐到林暖对面，似乎他俩更熟了，“你早说啊，我自己都绕得烦。”
　　“娭，我室友周楚阳，你知道吧？”他眼睛朝林暖挤了一下，一副我是贱货我怕谁的表情。
　　“不知道。”
　　“一个班的，你怎么回事。”他扁扁嘴，故作训斥的口气。
　　又说了几句，林暖才明白他是替他室友表白来着。
　　“我没关注他，不过，从今天开始我关注你了。”
　　林暖说完，一甩头发离开了，留下他站在原地挠头。
　　再后来，沈正泽从班级群里加了她□□，时不时就给她发消息，“你好歹去了解一下人家啊，给个机会。”
　　林暖问他干嘛老撺掇她跟他室友，沈正泽说，我们班女生太少了，怎么也得促成一对儿吧。
　　果然有病。
　　沈正泽真是个人才啊，据他说，他家原来是在大西北，后来因为某次全国性的大灾难被政府安排搬迁到现在的城市，他又和林暖讲了很多他自己的情况，什么当年没有参加高考，年龄普遍比我们大一两岁，林暖最初听到，竟有些同情，而过了差不多一年，林暖才醒悟他就是个土生土长的X市人，沈正泽大笑，我刚来上大学，每次这么说，别人都对我客客气气的，还蹭了不少饭。
　　荒谬归荒谬，但他会在林暖担心期末考试的时候和她说，大不了，挂科呗，我陪你，不要太感动；会在知道林暖喜欢余凡的时候，笃定地说，不就是余凡吗？包在哥哥身上了。
　　甚至，余凡在班里群里问问题没人应答的时候，她会让沈正泽去群里回复他。
　　革命的情谊，更多的是说不清啊。
　　不知过了多久，林暖延伸到讲台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前面的余凡身上，林暖回过神只听到老王在讲，“勇气增加又显得胆怯软弱”。
　　鬼打墙，她捕捉到这句话就轻笑了一声，老王以为她因为游戏的事情抱怨，在众人面前又白了她一眼。林暖低下头，不太敢看她的凶光。
　　手机却在低头时候亮了，林暖从楼梯上扑下去的瞬间变成了表情包，旁边一个粗体白色字“啊……”时不时滑稽地在林暖摔倒的时候跳出来。
　　“贱人！”林暖偷偷伸出手去掐给她发消息的余凡，余凡咳了一声，一耸肩将位置向前挪了挪。
　　林暖看着他扭动的身姿埋下头笑了，张落落在一旁起哄，“哟哟哟”，林暖白了她一眼，“你练RAP呢？”
　　空气中弥漫暧昧的气息，她突然想起一件耿耿于怀的事情，让她不确定这暧昧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那是在大一的计算机课上，林暖正在运行老师发过来的新游戏代码，一个手指弹篮球的小游戏。
　　长这么大，她处处不如人，好不容易在游戏上找回了点自信心。
　　她盯着电脑，格外专注，张落落那天却一反常态，她众目睽睽下将凳子搬到林暖旁边，在林暖桌上左摸右摸，林暖的手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到了她手中。
　　等到林暖拿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沈正泽同学发消息问她，你今天吃错药了？
　　她正准备开骂，沈正泽又问她，你刚刚和余凡聊什么了？
　　余凡？聊天列表中并没有那两个字。
　　你没吃药吧？我什么时候和他聊天了？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一张照片，拍的是一个聊天记录，“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她正看得起鸡皮疙瘩，却注意到了名字和头像，是她自己，没错。她脑袋轰地一声响了，捧着手机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她转脸看到了笑得猥琐的张落落，林暖恍然，攥起小拳头，已经想象着撕了她八百遍了。
　　你干嘛？电脑后面的老师突然直起腰板，停下讲解，瞪着眼睛问林暖。
　　“老师，她在教我编那个游戏，你是不知道，林暖对游戏特别有研究。”张落落将林暖拉着坐下，而这一幕，坐在最后面，被层层电脑包围的余凡并没有看到。
　　更让她尴尬的是余凡还给他发来了解释，“你明白吗，我们是伙伴。”
　　伙伴？林暖坐在那愣了几秒，回过神觉得这真是一个高明的词。
　　林暖没有回复，张落落再次明目张胆地抢走手机，她一拍胸脯，好像要奔赴前线一样大义凛然，“解铃还需系令人，我来解决，你最后就说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你输了才发的。”
　　说完，她手指再次在九宫格飞舞，“就不能试着在一起嘛？”
　　“那你他妈又回她这个干嘛？”
　　林暖突然有些绝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如果一部小说里有她在，真的不用担心情节的推动啊。
　　“我们就这样挺好的，大家在一个班级，真的很有难得，其他的还是不要纠结了。”
　　大哥你干嘛这么认真啊，林暖心中如高楼大厦倒塌一般，即羞愧又恼怒，赤裸裸告白这种事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啊。
　　“你有病吧？”林暖尽力地控制住愤怒压低声音，指着张落落，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
　　“余凡还挺自恋的。”张落落身子歪到一边，嬉皮笑脸地说。
　　林暖最后还是反复和余凡解释，刚刚不是我发的，余凡愣了愣回复，嗯，猜到了。
　　猜到了，淡淡的几个字，她删掉了还未发送的“自作多情”，心情骤然失落，只觉得自己好像唱了一场独角戏，变成了最好笑的人。林暖没有继续回复余凡。
　　另一边，沈正泽不断发消息安慰她，“没事，反正人家余凡也没当真。”
　　“当真也没事儿。”死鸭子嘴硬。
　　后来的几分钟过得格外漫长，林暖拼命缓和，拼命忘记，拼命装作没事的样子，却偷偷抹了一把泪，终究敌不过尴尬和失落。
　　针对这件事，林暖很生气地说，真是有失尊严，张落落却认为林暖发飙的原因是余凡不喜欢她，林暖目瞪口呆地追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会觉得余凡应该喜欢我？”
　　“昨天，我们讨论我们班上男生的时候，你还说余凡不错的。”张落落眉飞色舞地解释，就差说，不用谢了。
　　林暖这才想起，昨天张落落逼着大家从本班选个喜欢的男生类型，她自己将全班男生损了个遍，就剩下沈正泽和余凡了，毕竟，沈正泽在她心里已经是磕过头的大哥了，林暖不忍质疑她的审美，就说，余凡吧。
　　一语成谶，林暖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感谢这份冲动的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