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向荣》半厘米天空

3、我不想恨你，但是，我恨你

　　3.我不想恨你,可是,我恨你
　　几天后,陈荣荣最终还是说出来高考失利的事实。
　　她说的时候,声音轻轻的,像是耗来河的流水,不小心投下一颗石头都会阻断它的继续流动。
　　陈妈听闻,做家务的手顿了顿,“怎么会呢荣荣你是不是弄错了”
　　“什么叫我弄错了!是你们一直自以为是,一直都没有问过我!”陈荣荣几乎是吼着说出口的,她扭头离开,把房门“啪”的一声关上。
　　空气里剩下了陈爸陈妈惊愕而又猝不及防的表情。沉默,许久的沉默,仿佛可以听到空气里尘埃落下的声音。沉默过后,是两个人深沉的叹息。
　　此时,太阳正一点点的偏西,晚霞的色彩将天空染得红彤彤的。夕阳没有传说中的无限好。这一刻,它变得如此刺眼而触目惊心,血腥而又不忍直视。很快,夕阳西沉,天幕变成了墨蓝色。仿佛是见证了杀人现场之后害怕的慌张而逃的孩子。
　　陈荣荣躺着半蜷在床上,被子一角被她紧紧的握着,牙齿咬着嘴唇,任眼泪滑过眼角在天空蓝的被子上渲染开来,形成一片深蓝的海洋。
　　陈欣欣轻轻打开了荣荣房间的门,随手开了灯,看了一眼颓废的妹妹,走到床边,正对妹妹的脸颊,然后蹲下,把自己的海拔保持的与床同高。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人字拖在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通过空气的介质一声声的传入陈荣荣的耳朵。
　　陈荣荣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厌烦,她随手拿起床上的一个枕头,用手臂夹住捂在了耳朵上,试图减弱生源传播过来的响度。直到人字拖声音停止了,她冒出来一句:“如果你是来同情我这个妹妹的,你可以走了。”话语听起来闷闷的,因为哭过的缘故,可语气里的生疏感与距离感依然清晰无比。
　　陈欣欣显然没有多想,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粉唇轻起:“我听爸妈说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想哭就哭吧,姐会一直在你旁边的,没事的。”喃喃细语,温和澄澈,像一杯37度的白开水,明明是应该可以起暖化作用的。
　　可是,当时陈荣荣,因为现实和理想的落差,心,已经冷却到了极点,陈欣欣37度般的温柔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全都变换成了灼热灼热的羞辱和滚烫滚烫的得瑟。多日压抑的情绪找到了一根导火线,导致了一场歇斯底里的情感爆发。
　　“你会一直在我旁边呵!姐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是,你考上了,一本重点,我没考上,所以我以后去本三,去专科,去复读,你都陪着我吗做不到的话就别假惺惺的说出口!如果想得瑟,想显摆,你还是去你们文科班那些同学面前显摆去吧!”
　　陈荣荣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一段话,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声音打在墙壁上被撞回的声音。陈欣欣看着眼前那个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冲带他面前的妹妹,看着那个头发凌乱,面色通红,眼睛浮肿,神情激动的妹妹,一下子慌了神。
　　“荣荣,姐姐只是担心你......我......我只是想让你别那么难过,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我......”
　　“你什么担心我呵呵......”陈荣荣把头转过去,面向窗户,夜已经黑的很彻底了,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和姐姐的背影,都是那么瘦弱而又无力。窗玻璃上映衬得两个人隔着一米都不到的距离,可是,心与心的距离却隔着一整个大洋。
　　“姐,你今天一天都在干嘛和陆阳约会吧,沉静在你考场得意之后甜甜蜜蜜的爱情里面吧。你担心我你会没看到我前两天一言不发的样子你担心我你会没想过你怎样跑到位面前得瑟我会有多难堪你担心我你会不知道和你生活了十九年的妹妹也喜欢陆阳!”
　　终于说出口了,还是说出口了,那个陈荣荣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的秘密,就这样轻易的说出口了,最后的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陈荣荣自己也吓到了。
　　后悔吗,看着陈欣欣一瞬间苍白而又不可思议的脸,应该是后悔的吧,但是在深沉的后悔,也被更深沉的嫉妒埋没的无影无踪。一种报复的快感一涌而上,直接化成了陈荣荣更为刻薄的措辞。
　　“陈欣欣,你好好看看,我们那里想双胞胎了,你那么清新脱俗,卓尔不群,而我呢,从来不知道打扮,整天只做你的绿叶,不仔细看,别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双胞胎。高一那年,我喜欢陆阳,我熬了许多个晚上折了520个爱心准备和他告白。可是你们......呵呵......你们却在一起了,学校里你们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过吗可你呢,你还在我面前秀着恩爱,告诉我陆阳和你说了什么,送了你什么,带你去了哪些地方!如果你还是个姐姐,你就应该知道你这样有多伤人!”
　　记忆的阀门被打开,陈荣荣刚做完一套物理模拟题,钟表店指针快要指向12点了,刚要准备睡觉,手机屏幕亮起,顺手花开屏幕锁,是陈欣欣熟悉的声音:“妹妹,帮姐开开门,我没带钥匙,唉对了,开门的时候千万别被爸妈看到啊,被他们知道我这么晚回来非杀了我不可。”
　　“姐,怎么这么晚回来啊”开门的瞬间,陈荣荣问着。
　　“嘘......”陈欣欣把十指放在嘴唇上,“走,去房间说。”
　　“嘘个屁!爸妈应酬去了,还没回来呢。”陈荣荣像陈欣欣翻了个白眼,一脸我看你做贼心虚的表情,“老实说,干嘛去了!是不是做坏事去了哈”说那个“哈”字的时候,陈荣荣眉毛上挑,眼神里带着八卦的色彩,表情特别的猥琐。
　　“哎呀,也没干什么,陆阳打的带我去郊区。”
　　“啊他喜欢打野战啊”
　　“喂!陈荣荣,你一个女孩子脑子里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他说带我去抓萤火虫。他说前几天回郊区爷爷家晚上出来玩发现那里有好多萤火虫,就决定带我去,那里真的好美啊,就是蚊子多,唉,还好我穿的长裙,不然肯定腿上全是蚊子块。”虽然是抱怨,可眼角弯下的弧度和嘴角45度上扬的弧度出卖了她内心的高兴。
　　洋溢在自己小小幸福世界里的陈欣欣自然不知道陈荣荣倒水的手在陈欣欣告诉她陆阳带他去做抓萤火虫怎么浪漫的事情的时候,倏然抖了一下,刚才做模拟卷的好成绩给她带来的愉悦在一瞬间消逝不见。
　　胸腔像万箭穿心般的疼痛,汹涌的疼痛感,弥漫开来,扩散在整个身体里,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积满了疼痛因子。那种疼痛,是一种叫做悲伤或者悲剧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诸如此类的种种记忆一快进的方式在姐妹俩的脑海里一帧一桢的呈现。导致了她们之间久久的沉默。今天又是一个爸妈应酬的晚上,又是一个姐妹独处的晚上,氛围心情却都不同了。
　　气氛压抑的沉闷,让人感觉窒息。陈欣欣轻轻咳了一声,“荣荣,姐姐一直都不知道你也喜欢陆阳,对不起,是姐疏忽了,如果姐一开始就知道,姐一定会拒绝他的。真的,你相信姐。荣荣......你......你真的别怪姐行吗”她自己说着也觉得没底气,只能慢慢合上了嘴,等待妹妹不确定的情绪。
　　“如果到现在你还和我说什么如果,有意思吗你应该说,你现在就能和陆阳一刀两断!”
　　“不行!荣荣,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而且是快三年了,这是有真感情的好吗你.....你不能这么逼姐姐呀......”
　　“呵!真感情,那我和你呢十几年的姐妹之情,比不上你在一起快三年的男朋友姐,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可以轮到你头上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贱!陈欣欣,你真恶心!”
　　陈欣欣,你真恶心!你真恶心,真恶心......最后的一句话像是加了回音不断地在陈欣欣耳边徘徊,蓦地一下,陈欣欣一阵眩晕。
　　陈欣欣虽然性格温婉,但是不代表懦弱不抵抗,看到陈荣荣今天把高考失利不甘和自己高考操场发挥的嫉妒全部发泄在自己身上,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刚才手足无措的样子,恢复往常沉稳从容的形象;
　　“陈荣荣,你难过我理解,但是你要是这么无理取闹的话,等你平静了再来找我吧。你高考失利,你暗恋痛苦,这都不是我带给你的,请你用你聪明的理科生大脑想清楚中间的因果关系和逻辑顺序,不要跟个疯子一样!”语气平静,不起任何涟漪,不带任何情感。
　　陈欣欣转身开门,门锁转动的一瞬间,陈荣荣开了口:“我不想恨你,但是,我恨你。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讲话了。”
　　手在门锁转动到尽头的时候停住了,几秒钟的停顿后,一个淡淡的“好”字从陈欣欣的口中吐出,融进了空气里,飘向远处。人字拖轻轻触碰地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陈荣荣的耳畔渐渐减弱,然后终止。
　　空气再一次陷入沉寂,灯光在开关按下的瞬间熄灭,冗长而又浓稠的夜,覆盖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