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阑珊处》顾名

20、第十九章：睹物思人

　　北城有一习俗，凡是公主出嫁，达半年携夫君返乡，意为回门。
　　当初楚惜茗要求仍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和亲，理应与北城再无瓜葛。
　　却因出嫁时他曾说要让她公主之名和亲，君王怎可戏言。
　　不了几日，便是半年期限。
　　上官瑞霖负手站着，不发一言。
　　他的书房本就背光，现下像是快要下雨似的阴云密布，房中只有宫女点的几根烛火，摇曳的烛光使人勉强的看清房中的情形。
　　书房内还有人。
　　像是发生了争吵，现下都陷入了沉默。
　　“既然她执意，你又何必多管闲事！”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绾着高高的发髻，作凤凰展翅状的发簪戴于发间，上衣用金丝绣满了凤凰，领口也用金丝银线绣满了祥云图案，彰显其高贵的地位。她便是上官瑞霖的生母，北城当今太后，司马青大将军的亲姐姐，司马晴。
　　如今皇帝提出传信朝城，遵守北城习俗，于半年期满回城。她本就不喜欢楚惜茗，罪臣之女还妄想能够嫁与皇帝，飞上枝头。好不容易将她送走，上官瑞霖又提出这等要求，她自然是不会同意。
　　太后身旁站着手持羽扇的少女，身着上好的冰蓝色丝绸，看到太后发怒的征兆也不害怕，微微一笑，“母后，可是这天气不好，让您也郁闷起来了？”说着便一下一下的轻柔的摇动着手中的扇子，还不时的用手拍拍太后的背，她便是上官瑞霖的亲妹妹，上官乐。
　　听到女儿善解人意开导，本面露难色的太后也渐渐缓和下来。
　　上官瑞霖这才转过身，看了太后一眼，随后便将视线放在一直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的司马青身上。
　　幽暗深邃的眼眸，整个人发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但有时却力不从心。
　　明明有些是可以自己掌握的事情，却总要听这位大将军的意见，身处高位，也身不由己。
　　但这次，他坚持到底。
　　“司马将军觉得如何？”上官瑞霖看着司马青缓缓起身，恭敬的走到他身前，随后说道：“皇上乃是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当初诏令天下的是以公主之名和亲，理应守祖制。”
　　话一出，显然出乎太后意料。正欲说些什么，怎料上官瑞霖先她一步开口，“好！朕立即遣人送旨，既然司马将军也赞成，母后就不要劝了！”他向前扶起司马青，又转身看着太后，“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乐儿，送母后回宫吧。”
　　事已至此，看他心意已决，太后也不便多说什么，在上官乐的搀扶下出了书房。
　　司马青也拱手退下。
　　随身伺候的太监李公公问上官瑞霖是否需要传膳，他摇摇头，看向门外，“陪朕走走。”说着便出了书房，朝一处走去。
　　他穿着明黄色的衣袍站在园内，袍内露出银色梨花的镶边。
　　衣袖因风而高高扬起，可他却丝毫不在意。
　　上官瑞霖一步步的走到梨花树下，因花期已过，早已没有花瓣落下。他微微抬头，不知道看什么入了迷，竟就这样仰头过了许久。
　　这里曾是她出嫁前在宫中的住所，这棵树曾是他们亲手所植。
　　那年正值灾荒，宫里大肆削减吃穿用度，将银子省下赈济灾民。
　　正是长身体的上官瑞霖因为突如其来的减食而溜进御膳房，却差点被当成刺客。
　　先皇为了惩戒他，便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那时他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因为赌气，竟真的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正是初春，虽渐渐回暖，但到了夜里仍有些许凉意。
　　上官瑞霖闭着眼睛，准备和饥饿作斗争，却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年少的他以为是有鬼怪作祟。
　　他听见有人在夜里亲唤上官哥哥。
　　从音色分辨出是从小和自己长大的楚惜茗。
　　她一手端着一盘糕点，在黑暗中用另一手伸着向前探路，眉头紧锁的慢慢的移动着。
　　直到摸到上官瑞霖的手臂，她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扬起一抹笑。
　　她将那盘糕点送到他面前，“这是我让南宫娘给我做的，放心，我没说是给你的。”像是邀功似的，说出自己的秘密。
　　看到上官瑞霖丝毫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她轻轻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他嘴边，“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皇帝爹爹的。”说着还向他保证般的用力点着头。
　　他鬼使神差的张开嘴，就着她的手慢慢咀嚼着。随即又看到她将一整盘交到他手中，“都给你！”
　　她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他，丝毫不觉得害羞。
　　本就忍不住饥饿，现在吃了一块更是胃口大开，渐渐的开始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
　　“好吃吗？”楚惜茗已经脱了鞋盘着腿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吃的这么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上官瑞霖只是点点头，随后抬起头问她：“你说这是南宫娘娘做的？”期间有花的味道，甜甜的，但却不腻，仿佛说话间都有一股花香。
　　“嗯，这是南宫娘在小厨房做的，你要是喜欢我让她天天做给我吃，我再带过来给你好不好？”她似询问般的歪着头，又像是想到什么，大叫了一声，吓得上官瑞霖立即捂住她的嘴，要是被人发现他偷吃，告到父皇那里，怕是又要受罚了。
　　“小点声，你叫什么！”楚惜茗将他的手拿下来，随后凑近他，慢慢的开口，“不如我们自己种树自己做，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了！”她眨眨眼，用手捏住他的一衣角，轻轻摆动，似撒娇般的询问。
　　他明明记得他拒绝了，只是事后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了种子，问她是什么花，她也说不上来，只说这是她随便拿来的。
　　之后便无可奈何的与她一起将种子埋下，几年后待开花后才得知是梨树。
　　那就像是连接两人的一根线，那几年他们在这棵树下嬉闹，尝着梨花蜜，憧憬着宫外的小玩意儿。
　　那时她说，希望能一直陪着这棵树，永远留在宫里。
　　她张开手臂拥抱着树干，扭过头对着坐在树下读书的上官瑞霖说：“上官哥哥，等到我抱不了它了，是不是我就长大了？”
　　上官瑞霖抬起头，看着趴在树上的少女，“代表树也长大了。”随后轻笑一声，便又将视线放在手中的书上，“况且你现在就已经抱不了了。”
　　“谁说的！”尽最大限度张开手臂，试了无果之后，她便放弃了。随后想到什么，叫了他一声，看到那人没有回应，才走到他身边，将他拉起。
　　上官瑞霖无奈的跟在她身后，随后看到楚惜茗张开手臂，“上官哥哥，我们一起抱！”像是做表率般的先一步趴在树上，看到她殷切的眼神，上官瑞霖无奈的摇摇头，随即上前，像她那般的张开手臂，但也只是象征性的抱着大树。因为他时刻谨记母后对他的教诲，身为皇室，理应注重仪表，切不可沾染半丝污垢。
　　“还是不行。”他不在意的嘟囔出口，正欲离开的他在下一刻被对面的人抓住了手，那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触碰。
　　上官瑞霖愣在原地，看到树后有一颗小脑袋露出来，俏皮的眨了眨眼，“看，这下就可以了！”她抓着他的手，因为能够抱住树干而兴奋的摇晃着，不知是因为震荡还是那春风，朵朵花瓣从上飘落，有一片落在她的前额，她撅起嘴将它吹落后朝他莞尔一笑，手却仍不曾放开。
　　他想，许是那时候起，便有一个女孩住进心里，日后想起，就如同那日的花瓣一般，纯洁，美好，芬芳。
　　脸颊有丝丝凉意，他收回思绪，才发现有雨滴落下。
　　“皇上，下雨了，是否起驾回宫？”李公公在旁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若是平常他是万万不会打扰的，只是若是淋雨受寒，龙体有恙，自己的小命怕也不保。
　　以为上官瑞霖没有听到，李公公正欲再次开口，就看见他转过身，朝寝殿走去。李公公松了一口气，忙挥手让人替皇上遮雨。
　　不久便能见到她，想必也是唯一的机会了。传闻她过得很好，但他想亲眼看见，听她亲口说，或者说他仍是不相信，不相信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够照顾好她。
　　楚惜茗坐在院中，看着那棵梨树，不由得想到魏叔曾说王爷时常在此练剑。可进府数月，却从未见过。脑海里竟不自主的想着他的身姿。
　　以至于莫轩尘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着实吓了一跳。
　　“想什么，这么入神？”今日既没上朝，也没有去军中，莫轩尘只是随意的穿着常服，蓝色长袍间配着透光镂空的美玉，乌黑的发丝也只是随意的用丝带系着，一只玉钗横插着固定。
　　莫轩尘看了一眼她书上的内容，书页停在梨花的药用上，又看到她专注的看着那棵树，随即轻甩衣角坐在她身旁，“你喜欢梨花？”
　　楚惜茗以为他只是随口问问，却没想到对方坐在那里，一双眼盯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