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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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4096 Jul.31 16:38
昨天汤姆回去之后没花多长时间就提交了一份长长的试验报告。哈利现在嘴里叼着块腌渍肉干耐心阅读。他咂咂嘴，用来腌渍肉干的酱料调味刚好，肉也不会太硬，阿不思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指尖在滚动球上滑动，眼睛掠过一行又一行文字。
总体来说，试验成功了。尽管那家伙昨天像透了古世纪狂热爱好行为艺术家，之后写的报告却能一板一眼。真会说变就变。
哈利没有感觉到往常每分每秒都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打开从阿不思那边借来的一本书，脑子里想着：即使是模拟魔法，果然还是会累的。
哈利迫切需要更多关于伏地魔的记录，还有传闻他解读了早已失传的，古人类避开那次灭亡危机所采用的改造技术。哈利已经确定汤姆当初说的“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人携带完整旧世代人类遗传基因信息”正如他所猜想，他现在需要做一个准备。
“汤姆。”哈利轻声说。
他正如从混沌中醒来，对自我感到迷惑，对存在感到迷茫，然后他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什么？”声音从哈利的耳饰传出。
“你见过伏地魔吗？”
这是总有一天会问到的问题，无所谓掩藏：“见过。”
哈利托起书脊，一手合上：“无论谁写的书都没有多少关于他的内容，我想从你这里听听。”
没看错的话，汤姆确信哈利手里拿的是原作者赠送邓布利多的手抄本。里面肯定不会像别的书一样只是泛泛而谈，邓布利多也会在内容旁边做上标注，这是他的习惯。
“你问过邓布利多了？”
“上次体检的时候。”
汤姆调整好姿势。无法监视邓布利多住宅内部情况会造成严重的消息滞后，这位拥有福利斯尼尔最高权威的老教授禁止一切通讯设备进入他的私人住所。无论是否知道他的存在，起码邓布利多都有了防范。哈利的体检状况报告只有邓布利多一个人知道，提交国家的汤姆一看就知道他做过修改。但只有这份数据对汤姆来说最需要。
“他需要有信得过的人能协助他盗取信息或者伪造证明、侵入控制其他系统。”
“他在霍格沃兹上学的时候已经为以后的事情做准备。”
“没错，我就是这样诞生的。”汤姆压低声线说，“虽然我是以他为蓝本创造，但是我和他绝不相同。”
“哈利，汤姆·里德尔自身就是他最瞧不起、最厌恶的古人种。”
听到这句话，哈利阖上眼睛，仿佛叹息：“邓布利多也是古人种。”他听到里德尔发出自嘲意味的轻笑。
“他需要的不是智慧，是力量。但你知道，实质上真的能称之为古人种的只有哈利·波特。现今人类寿命长短分异太大。新人类平均寿命可以达到300岁，而古人种才180岁。”
“我和公元两千年的古人类一样，属于平均80岁上下吗？”
汤姆无法理解哈利声音中的情感，他的尝试无果而终。
“是的。所以以一百年的时间为代价，古人种获得了知识和智慧，像邓布利多和伏地魔他们一类，甚至还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所有的记载都指出伏地魔是个种族主义者。即使他拥有了力量，他还要更长久的时间。古人种的身体夺走了本属于他一百年寿命，他一直有研究不老不死，但是没人知道这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获得结果。学生时代的研究意外令他发现古人种的诞生条件。作为一个双亲都是新人类的孩子，自己却是古人种，完全是因为来自父母基因中属于古人类遗传信息的契合。他和我一起得到一个结论，除了拥有高比例古人类遗传信息的新人类夫妻，即使是像他父母一样只是契合就产下古人种婴孩的案例也是存在的，并且古人种和新人类、古人种之间的□□发生多代，后裔返回古人类体质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导致古人类死亡的原因就会通过他们进入我们的社会。只有这点，古人类的死亡原因伏地魔一直没有找到。他势必要排除这个结局。”
哈利内心满腔怒火翻滚：“我是至今最接近古人类的古人种，所以这就是他当年追杀到我们家的理由吗？哈！他还真热衷于扮演救世主。”
“只是这个理由他不会费多少功夫在你们家身上。”汤姆平静的声音让哈利冷静下来，“他最后的目的还是实现不老不死。种族论只是他的一个噱头，排斥古人种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很信服这一套。事实上能配出一个古人类到底需要多长的时间，多少代的□□他自己也没计算出来，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几率相当低。伏地魔想得到的支持他的人的金钱和给予他的权力，为此在世界范围内掀起恐怖狂潮。但到最后，他也只会为自己服务。”
汤姆静静看着镜头外的单薄身影，他只是看着哈利的背影。
“伏地魔是个完全的利己主义者。而波特家只是他为了实现自己目的，被选中来做一场表演的最佳对象。”
汤姆不再说话，他等待那个男孩理解、接受他所说的一切。在伏地魔的问题上，他从不对男孩说谎。但是他需要隐瞒。
大概过了几分钟，哈利压抑情感问：“他用了什么方法谋杀我的家人？”像是疑惑，又像是不甘：“……我对他而言，只有这么点价值？”
汤姆有点迟疑，他不能确定哈利问的是哪一方面，最后他选择先回答后一个问题：“是的。当然，因为我的计算结果他追杀过你们家很多次，波特夫妇都逃掉了。枪械和魔咒他都用过，可最后成功得手的时候，他用的是索命咒。”
又沉默了几分钟，哈利说：“那么，他真的得到了古人类的改造技术？”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包含了不容欺骗和隐瞒的锐利，完全的邓布利多风格。假如伏地魔掌握了这项技术，不管流失何处都是一大隐患。
汤姆知道这个问题他诚实回答也不会出问题，他没有半点犹豫地说：“没有。”
哈利再没跟汤姆说话的机会。为了给他准备生日派对，罗恩、赫敏提前过来。另外，哈利还很惊喜地发现纳威和金妮、罗恩的双胞胎哥哥、卢娜、秋·张、塞德里克他们都来了。
罗恩和赫敏进门后，乔治、弗雷德占据整个门道给了哈利一个用力的熊抱。
“嘿，伙计！真不够意思，你居然不邀请我们？”
“哈利小宝贝，你太伤哥哥们的心了。说好的韦斯莱家第七个儿子呢？”
紧接着，纳威和哈利冲拳一击：“哈利，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们！”
塞德里克放置好帮女孩们提的礼物，对哈利笑笑：“人多才更热闹，不是吗？虽然我已经毕业了，不过我想哈利你应该不会在意？”
哈利对他咧嘴一笑：“完全不，很欢迎你们。”
对卢娜，哈利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打招呼。他一个一个地接下好友们的祝福。赫敏很高兴看到他完全沉浸在这惊喜中。罗恩之前还担心哈利会不会对他们的自作主张生气，不过现在已经跟其他人玩到一块去了。
从客厅的摄像头看到全部的汤姆，在那一刻，脸上充满喜悦的哈利，他第一次产生想参与进人类中去的欲望，想拉起哈利的左手。
哈利曾经问过他的一句话以汤姆·里德尔的手写体覆盖整个空间。
——“你会产生怎样的欲望？”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冲动。
* * *
A.D.XX32 Jul.31
自从成功剥下哈利的笑脸以后，伏地魔发现他即使完全掌握着那个男人的行踪，也总是很巧合地碰上没有空闲的情况，或者暂时没有办法去找他。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哈利给予那次威胁的回复：你能裁决我的生命，但你永远无法掌控我的意志。
直到他们在这个七月再次相遇，伏地魔发现，对他而言不过是短短数载的时间，男人的生命已到奄奄一息的地步。
他睥睨嘲讽哈利：“你还没完成承诺，而你，这脆弱得令我不堪入目的生命，似乎就要吐掉最后一口气了，男孩。”
男人看起来放弃了在他面前的自我压抑和遮掩，伏地魔第一次从他深沉的绿眼睛中读出那足以燃烧整个世界的怒火，而他总是挂在嘴边的“时间的洗炼”修剪掉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毛躁、易怒本性，那令他学会不再随意发泄自己的脾气——尽管伏地魔从未领教过，但也或许一直在领教。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我还未老到那个地步，虽然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伏地魔看出了夹在他鬓发中的零星几条银丝。“一般来说，古人类也不会在五十多岁就衰老得行动不便，我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而我也绝对不会透露你一个字。我只会告诉你，直到我死去我都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当然，你必须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以弥补你对我的家庭犯下的罪过。我尊重你的意志。你可以拒绝，但是你将永远不会再见到我，直至地球毁灭。”
伏地魔随之深呼吸，压下折磨得额角隐隐作疼的怒气：“这是你对我的威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男人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我猜测你还想看到我关于你愚蠢、自大和短见的论证。”
伏地魔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没有收紧力度，只微微眯眼：“我可不记得我必须被你论证的还有自大这一项。男孩，我可以告诉你，别再试图挑战我的忍耐底限。”然而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他。伏地魔的看着男人沉静的绿眼睛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挤压整个胸腔的怒气渐渐平息。他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家客厅。
“你爱待哪儿就到哪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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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4096 Aug.05 12:17
邓布利多家出人意外地，其实一点特征也没有，可以说放在一座乡村里，谁也不会想到那是哪位大名鼎鼎人物的住处。唯有屋子前种了一棵引人注目的梧桐树，从主干直径看想必树龄也有数百。每当屋主人在家长住时，邻里经常看到一只漂亮的红色鸟儿在枝干上小憩。
哈利正蜷缩在小时候最爱赖着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蜂蜜红茶。他想起阿不思多番强调自己不是咖啡派而是红茶派，红茶必须加蜂蜜。只不过哈利觉得他更应该补充自己并非偏爱红茶，而是因为多了红茶调剂的蜂蜜水更美味。
看，交换了一下词序，表达的意思却如此天翻地覆。
室内装饰也多采用格兰芬多学院主色调。个人书桌上一半的面积一如既往被用途难辨的银器占据。
第三次添上装满杯子八成的蜂蜜红茶，哈利终于等到阿不思回来。检查是早上九点开始，十一点半结束。接下来各项化验都是阿不思亲自进行，在邓布利多宅，无人协助。这可以保证所有真实信息都不会外泄。
哈利可以理解，但即使是哈利自己可以进行的检验处理阿不思也拒绝让他帮忙。最近检查身体的时间间隔逐渐变短，哈利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被什么人发现问题。
邓布利多将报告递给哈利。他放下瓷杯，双手接过，开始阅读。
“恶化越来越严重，跟那个时候一样。”
哈利翻了一两页就知道症状集中表现在哪几个地方。他放下报告，看到邓布利多露出有点疲惫的笑容，明白问题远比他想象的棘手。
“汤姆确实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学生，这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对不起，哈利——这个领域无人踏足，你们是最初的实践者。”
现在令哈利困惑的，只有他从来没见过阿不思像这样示弱，在任何问题上。他第一次看到霍格沃兹的校长，这位在伏地魔之上的传奇老人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态度。
“即使是那个人也不会责怪你的，阿不思。”
“不，我不会再认同‘责任应该由负责它们的人来承担’这句话，你知道结果变成什么样子。如果那时候我多坚持一会儿，而不是相信你们能自己解决。”收到伏地魔死讯的当晚，邓布利多第二次感到了后悔，“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哈利轻声说：“对，所以征兆出来之后，也是无法改变的。”
邓布利多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哈利已经不像小时候难以承受这视线，总在这种时候目光闪躲或者憋红了双颊。他知道哈利不会接受，再一次在心里表示歉意。
两人坐的地方正是近光侧，福利斯尼尔正如前身的大不列颠，常年不见好天气。窗外穿过云层的病恹恹的光线懒懒洒在屋内，只要不会下雨，就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桌面的银壶自己倒了杯茶，邓布利多添上多勺蜂蜜。
“这些事不应该由年轻人来承担。”他这样叹息。
哈利觉得自己不是最有资格回应这句话的人，抓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终于等到必须面对的那个问题。
“你确定，他无害？”
哈利花了很多时间才明白，承受阿不思的视线等同承担一份责任，所以他的目光总是那么沉重。哈利用相当一段时间再三确认，以至于现在可以堂堂正正看着阿不思的眼睛回答：“我确定。他不是伏地魔。”
“当然，伏地魔留下的东西危险性不可小觑，但并不是不能控制。归根到底他不是人，没有伏地魔的欲望和野心。”
邓布利多希望哈利能理解他的忧虑：“我原以为你会有分寸，但显然我错了。我担心，你是在怜悯黑魔王的造物吗？”
哈利笑得很愉快，他说：“阿不思，虽然晚了不少，难道你不想看局面完全脱离伏地魔的掌握？‘汤姆’是他制作的，然而现在，‘汤姆’已经不再属于他。何况——”
哈利换上原先的姿势捧起白瓷杯，不久又将它放回桌面。
“汤姆很像伏地魔，他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从诞生起初，他就已经能够独立思考行动。他们拥有同样的才华。所以我在想，伏地魔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走向错误的人生，结果于他而言太可惜也太浪费，我想在汤姆身上，能不能看到其他的未来。”
当天，哈利在邓布利多家吃了晚饭才离开，两人的对话是以这样作为结尾：
“我猜测，只有你们会在这个年纪开始关于死亡的思考。”
“你知道的，阿不思。我们理由不同，而死亡的背后是生存。”
* * *
A.D.XX36 Oct.02 16:34
伏地魔回到家之后，没有看到本应呆在自己房间里的男人。自从对方倒下之后，身体又衰弱了很多，现在甚至连出门都办不到。伏地魔皱眉，即使是血统天赋，他也感应不到屋内有活人的温度。那个男孩，哈利·波特住到他家待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之后，很久不曾出现的无法如愿掌控事情的烦躁感重新捕捉了他。
卧室、书房、茶室、瞭望台、浴堂、餐室，一扇扇门被推开，最后，他打开了一楼后门通向露台的门。
秋天沁脾的凉意以及黄昏尚存温暖的霞光一同侵入屋内。伏地魔看见右手侧，一头巨大健壮的牡鹿静静躺趴在木地板上。它周边的空气被体温和阳光蒸得暖暖的。大概是感觉到有其他活物侵入这片空间，它抖了抖耳朵，但是头并没有为此抬起来。
伏地魔向前踏出一步。
——牡鹿的双角非常大，比起历史曾经存在的大角鹿，它像展开的两片花瓣向上托起的角却要更为纤细。
他的身体从脚开始下身渐渐并拢抽长，攀伏爬行。
——那对角足够大，不需要牡鹿转动头部，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欣赏到它的美态。
黝黑的泰坦蟒挺起头，蛇腹贴着牡鹿肌肉厚实的后腿移动。牡鹿皮毛被晒得金灿灿，缠上它的巨蛇鳞片黑亮泛着绿光。
蛇身冰凉的温度终于使得牡鹿抬头。巨蛇爬过鹿背，绕着脖子缠了一圈，蛇尾与交叠的后腿紧紧相贴。泰坦蟒居高临下，俯视牡鹿屈服于晒着太阳睡觉的舒适趴下了头，枕在蛇的其中一截身体上。它用三角形的尖头拱了拱鹿鼻，牡鹿懒洋洋抬起一边脖子，露出毛皮底下被枕暖的木板，蛇头钻进去享受着牡鹿那边传来的温度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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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4097 May.30 19:08
——T……OM……
“汤姆。”
他从愣神中回过来，看向绿眼的同居者。他觉得这称呼很不错。
“汤姆？”
“是的，我听着。”
男孩的头发看着总像刚从被窝爬出来，乱糟糟梳不顺。他现在握着泡了咖啡的马克杯，眉目间完全没有掩饰对汤姆的不满。
“如果是硬件故障我希望你能提出来，但没有别的问题我不想再次被无视。”
男孩的声音令他感到很愉快：“我从来不会无视你，不是吗，哈利？只有你能够让伏地魔随呼随应。”
男孩露出踩中癞蛤蟆的歪瘪表情，啜了口饮料。
“你从来不是伏地魔，不是他。”
“可我也是他的过去。”他很随性地耸肩，对男孩摊开双手。
……TOM——……M……
完全没有过任何征兆，棕褐色的液体从杯口溢出。男孩倒了下去，咖啡渍染污了他的衬衫。
汤姆呆愣着看男孩突然陷入昏迷，身体砸落地毯发出闷响。
“哈利！哈利？！”
他无数次厌恶这个身体不能如愿灵活行动。过去不必和哈利见面，他用不着身体，需要的资料只用他想就会显示在他面前。他总是不习惯不伸出手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这个现实，人类活着的世界，和那个他依存的世界完全不同。
男孩躺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叫喊也没有丝毫动静。
身体接触间感受到的体温不再给他带来甜蜜。
他似乎感觉不到男孩的温度。
——……TOM.
“哈利，你醒了？”
他迅速放下水杯和药，拉开床边的木椅坐下。
自从男孩第一次倒下已经过了六个月，汤姆看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消瘦下去。自从那一天，他不再回到中心电脑，留在这副身体内照看哈利。理所当然地，邓布利多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薄毯下，男孩伸出一只手缓慢摸索着什么。汤姆拉住他的手。也是自从那一天，他也不再能读取哈利的体温信息。冰是冷的，火是热的，但他唯独不再能感受到哈利的体温。
“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过来。”
哈利轻微晃了下脑袋，说：“不。”他张开眼，花费了点时间才看清楚对方的脸。
汤姆很少被哈利这样盯住不说话，但至少他现在能懂得一点点哈利正在想的。
“你在难过吗？”
哈利依然轻声说：“不。”
他收紧了握住哈利的手，那些手指变得麻木僵硬，不像往日有力地回应他。
他是知道的，他已经懂得了。人类会用眼睛说话的艺术。哈利任何一块脸部肌肉都没有运动，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汤姆想理解哈利的情感，他以为不会有回应的。
“一个命题。”
“什么？”
这出乎了汤姆用几秒钟列出的所有可能的范围，傻愣愣的声音甚至不等他思考便跑出嘴巴。
哈利似乎是笑了，因为汤姆难得一见的表情——那被他称之为没有一个可以思考的大脑的人类本能地运动声带和肺部发出声音并同时从脸部表现出来的信号：“一言蔽之，那叫做愚蠢。”无论伏地魔还是汤姆都不会允许有关自身所有思考的信息显露于表情。或许他们觉得自己很聪明，哈利只会嘲笑他们活得太累。
“我想说……我不是那个人。”
汤姆没有反应。
“你可以告诉我，哈利·波特早在……一百五十九年前死亡。”
“我以为你知道。”汤姆双掌包覆哈利的手，“一个说法，人类一生要经历三次死亡才是真的死去。”
“当他停止呼吸，不再能思考，从生物学上说他死去了；当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过往他的人生，在社会和法律上他死了；当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忘掉他，那时候他才永远死去，不再存在于生者的世界里。”*
“伏地魔亲眼看着哈利·波特经历第一次死亡，然后阻止了第二次。”
“哈利·波特生前最后的时间里复原了古人类对人体的研究，改造人体的技术。不，他是个天才，他对那项技术进行了完善，成功率提高到84%。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将足以摧毁现在所有人类的技术交给了伏地魔。这是致命的。”
“伏地魔使用了，对吗？”哈利问。
虽然汤姆没有表露情绪，哈利能懂他并不想说。
“伏地魔使用了，对他自己的身体。来吧，汤姆，告诉我。你需要亲口告诉我。”
“那么你回答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汤姆在生气，哈利很高兴见到这一点。
“当我了解全部之后，我决定要让你来到外面，像个孩子，像个人类，站在大地上生存。记得我生日前，那次检查？为了这一天，我做了准备，写入伪装程序。你不会了解我的全部，汤姆，因为我不让你看见。”
汤姆小声唾骂了他一句蠢蛋。
“伏地魔把之后的事交给邓布利多。哈利·波特死后他才知道当年试图谋杀波特一家的时候魔法出错了，是你的父母，詹姆斯·波特和莉莉·波特事前做好的预防措施。可他们只来得及给予他们的儿子保护。那一道魔法不仅没有杀死哈利·波特，反而分裂了伏地魔的灵魂。他理解到发生什么之后意图收回灵魂碎片，却不知道有一小片进入了你的身体。这才是杀死哈利·波特的真凶，直到最后，伏地魔成功了，他的目的延迟了五十六年才达成。而到那个时候，他却反悔了。”
“是伏地魔的灵魂碎片破坏了哈利·波特身体与灵魂的完整性，他活着的最后几年每一天都忍受着折磨。”
“汤姆……”
哈利闭上眼睛，话语声弱得几乎被呼吸声盖过去。
“他承受疼痛，留在伏地魔身边，是为了完成最早的约定。”
“他需要证明伏地魔的价值观多么愚蠢、自大、自私。”
“他需要伏地魔心甘情愿承认，人的生命正是有限才更美妙。”
“他成功了。”
“汤姆……”
“我也同样。”
“我告诉过你。”
“我会证明给你看。”
“你不是伏地魔，你是活着的，独立的，另一个人。”
哈利重新用那双透彻的绿眼睛注视汤姆，那里面的神采正在缓慢流逝。
“……近一点。”
汤姆低下头，侧向一边脸，耳朵凑到哈利面前。
哈利说出他的愿望，这成了他最后一句话。
* * *
A.D.3938 Jul.31 18:00
他突然放下了全部工作回家。
又一次，他在□□找到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他被迫接受所有关于的男人个人喜恶信息，然后在□□专门为此撑了一把遮阳伞。男人正躺在伞后阴凉处，放下了靠垫的轮椅上。
风吹过这个地方的感觉确实令人享受。用对方年老方至的文艺腔调说，“树会轻吟，草会低歌，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都在和音。”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男人近侧，源自自己的气息和投下的阴影唤醒了对方。
男人问：“带我走走？”
他没说话，收紧轮椅的调节螺扭将靠垫立起来，握住两只把手推动轮椅往前走。事实上他根本没任何目标，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平常不散步，也不会陪伴这个男人。从搬进自己家的第一天起，男人就表示了对和他有任何亲密举动的嫌弃。
轮子滚在青郁的草地上，风卷起了泥土湿润的味道。
他觉得，或许深秋时分，枯黄的草杆和暖融融的落日阳光更合适。正如他等待这个人降生，见证他这一辈子，最后将守着他离世。
“伏地魔……再一会儿，我们回去。”
“随你喜欢。”
哈利·波特对自己的病因守口如瓶，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也得不到任何信息。他看着波特一天比一天衰弱，偶尔会露出被绞痛折磨的神情，昏过去后好几天才会醒过来。
伏地魔曾经怀疑过，这会不会就是夺走古人类性命的病。只是在哈利·波特面前一时不慎，流露出这样的怀疑，他就被嘲笑了。直至今天，他依旧束手无策。
又一股风吹过。
——在书桌。
“回去吗？”他问，看到哈利的头轻轻点了点。橘红色的余晖涂抹在哈利的两肩，显得他的影子那么单薄。
他推着轮椅从鹅卵石小路回到□□。太阳就快完全沉没，那时温度会下降很多，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于哈利·波特可不会好受。
他们停在正对露台后门的位置，从木板阶梯下来就是□□。
伏地魔想起哈利身体尚算可以的时候，这个时间点他已经做好了双人份的晚餐。哈利非常喜欢将他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混在一起料理，然后带着十足的笑意看他将盘子上两种菜彻底分开来的行为。而他自己也习惯了接受这种并无大碍的恶意。
哈利的头垂到一边，看来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伏地魔上去开了门，之后再下来背哈利进去。他拉过哈利的双手搭在自己胸前，托起哈利的身体。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对劲。
哈利没有醒过来扶住他的肩膀，或者用手臂环绕他的脖子。伏地魔直起身的时候，哈利的身体径直滑落右侧。鼻翼擦过伏地魔后颈那刻，他才发觉哈利没有了呼吸。
伏地魔的身体僵滞不动，片刻才收拢哈利的双臂至自己脖间，背着他回到他的房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伏地魔安置好哈利，给他盖上被子。深红色的眼睛盯着翩然落至窗台的火红大鸟，伏地魔面无表情说：
“回去告诉邓布利多，他死了。”
凤凰轻柔地叫了一声，扇起翅膀来到哈利脑袋旁边，鸟嘴拱了拱他冰冷的脸颊。
伏地魔第一次看到凤凰流泪。
对死人来说，能治百病伤痛的凤凰泪水又有什么用。
凤凰对他低啼，伏地魔才注意到那滴泪液从哈利的脸滚落，却并没有渗入床单。他取出小试管把眼泪装起来，凤凰才消失在一簇火花里。
夕阳完全沉没山下，暗蓝色布幕迅速袭上夜空，月球稀薄的身影愈发清晰。晚风灌入室内，白纱窗帘习习作响，用镇纸压着的一叠文件最上面的几张被吹起尖角。
现在还不需要照明。又或者伏地魔不想。
左手掌心滑过桌面，他移开镇纸。一封信压在正下方。
信封口潦草折了下，里面的信纸也只是对折过一次就塞了进去。
他摊开信，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如果你依旧追求不死，这会是你梦寐以求的知识。
在爱以及祝福中降生，为人生迷茫过、痛苦过，最后用全部生命自由追求我的答案。我终于找到了它：
——“我不恨你，汤姆·里德尔。”
现在轮到你了。
微小焰光从信纸底部开始舔舐。伏地魔松手的时候，他的手中只剩下灰烬。
风绕过他的身体盘旋于整个卧室，然后直驱客厅。
他的眼睛在夜色渲染下似乎因深色沉淀而变黑。
“可笑的是，你的一生也没能得到过自由。”不管是因为我还是这个世界。“你赢了，哈利·波特。”
门房外，客厅壁炉亮起绿色的火光。霍格沃兹校长邓布利多接获讣告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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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4099 Dec.31 23:59
老者因为撼动心神的预感而来。黑发青年已经苏醒，并且刚刚换好上干净衣服。黑眼瞥向这位活了长久岁月的校长，他放松整理衣襟的双手。
“你醒了，汤姆。”
“托你的福，总算不比哈利晚。”
“啊——因为前期手续，我们都清楚，他办好了。”
汤姆真真正正用肉身站在地上，呼吸，生存。
“还习惯吗？”
他发现无论是自己的创造者还是自己都相当不喜欢的邓布利多眉间的现出忧虑。他本想开口讽刺。邓布利多却打断了他：
“只有你活下来，汤姆。这已经足够了。”
他无法再说话。
“伏地魔的身体，用哈利复原的技术改造之后还给哈利最后的灵魂碎片，现在哈利又将它还给你。”
“伏地魔的灵魂脱离身体，他死去的那一刻，汤姆·里德尔和哈利·波特都不复存在了。”
“……福克斯的眼泪温养了哈利的灵魂碎片，所以他的记忆最后才能恢复不是吗？”汤姆反问。
他读出邓布利多湛蓝眼睛中的悲哀。
“哈利不是哈利。记忆能承载生命，但回忆才能酿造人生。当他醒来，再次来到霍格沃兹上学，结识你、韦斯莱先生小姐们、格兰杰小姐、隆巴顿先生……这些回忆塑造出另一个哈利·波特，那是只有你介入了人生的哈利·波特，而不是另一个汤姆——伏地魔。”
那又怎样。汤姆扯动嘴角假笑。
“波特先生的朋友们说过他很自私吗？”
邓布利多沉默。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有生之年，邓布利多。”
老人叹息，以他相配的年迈之音。
“汤姆，我能理解，你要求成为一名独立的人，同时包括你接受人类有限、短暂的生命，并且珍惜它？”
汤姆露出一个非常伏地魔的，唇线优美的笑容。
“你真的很愚蠢，邓布利多。”
他走出哈利二度度过童年，他最讨厌的人的宅邸，门板撞上门框时发出响亮的声音。
离开院子，梧桐树挡不住的明媚阳光投在汤姆身上，天空就像他第一次和哈利见面那么蓝。
他深深记得，并将会一辈子陪伴他，哈利最后的话。
——“Keep on living.”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下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