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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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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江水寒这个人,虽然在秦赏烟看来一向喜欢说话阴阳怪气的,但也从不否认他是一个明帝,就像后人凭借史实所评价的那样——低调内敛,懂得进退。
他虽然嘴上对秦赏烟带回来的消息表示不屑,然而转头便让禁军中专司情报的影卫前去打探。
对此,秦赏烟只是笑笑,挥手打发了来报信的手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搞情报的向来懂这个道理。
而江水寒作为耳闻八方的一国帝王,自然是个中翘楚。
更何况,他向来是信任秦赏烟的。
摘下了束发的白玉冠,换上繁复的宫装,罗裙薄纱,娉婷曼妙。
当秦子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一直觉得,比起身着重甲的冲锋将领,这般才是获封熙宁公主的秦赏烟该有的姿态。
“公主,夫人在前厅等你。”
秦赏烟抬头,看向含笑站在门口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弯了眉眼:“阿姐,我回来了。”
“两年不见,公主又长高了不少。”
“整天跟着一群糙汉子胡吃海喝,怎么能不长?”
秦子书在棋、书、画三兄妹中排行老二,只长秦赏烟两岁,所以自小便是与之最亲近的一个。四年前更是得秦夫人提拔,帮忙管理府内大小事务,不过也因此,近些年,都未能陪在秦赏烟身畔远赴边外。
再一次抚平了华衫上的褶皱,秦赏烟深呼吸一口气,才有些僵硬地迈出步子。
秦夫人作为名门贵女,后又嫁于异姓王爷秦左晟,自是有一派礼仪作态,得她亲传的秦子书也毫不逊色。身姿婀娜,挺直而不张扬,一走一顿,却并没有搔首弄姿之感,只觉如蜻蜓点水,优雅温柔。
秦赏烟自叹弗如,只庆幸这裙摆够大够长,她走得再是豪放也看不出来。
正所谓外表人模狗样,内里……
内里其实也是人走的步子。
出神间,已不知不觉三拐五拐拐到了正厅,一入门便被烫金的四字牌匾“正气凛然”给闪了一闪。匾下正对着门口是一套紫檀木桌椅,其中一个上铺了绒布软垫,端坐着一位华贵的妇人。
那种华贵,并不是指穿戴上,而是一种周身的气质。
雍容,高贵。
秦赏烟忍不住思绪跑偏,想着坊间称赞秦王妃“风韵犹存”是不太对的,这哪是犹存,这明明是越发的红润有光泽啊!
“烟儿。”
“在!”秦赏烟猛地回神。
秦夫人白芷兰眉峰一挑,呷了口茶:“我早说军营里都是些粗俗莽汉,不适宜你,你偏不听,看看这一年回不了家一次,连该守的礼节都忘了。”
她话音才落,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秦子画就愤愤然反驳:“夫人这哪里的话,军营里的兵哥做派是豪放了些,但都是些好儿郎,哪里粗俗了!”
“大胆!子画,谁让你这么和夫人讲话的!”秦子书杏目一瞪,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秦子画背上,虽然没有拍在脸上的清脆声,但从秦子画一声闷哼便知道也不怎么好受。
白芷兰倒是没说什么,缓缓拨了拨茶水,待其凉了凉,才又呷了第二口。
秦赏烟心里不觉冷了一分,面上却哈哈大笑一声:“母亲教训的是,赏烟离京多年,忘了些规矩。不过赏烟觉得母亲有一句可要再斟酌,毕竟爹爹不也是军营里摸爬出来的。”
“你总有理。”白芷兰放下茶盏,看了眼秦子画,“不过还是收敛下的好,省得又带坏了别人。”
“哈哈,母亲真爱说笑,赏烟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舟车劳顿,你们先下去歇息吧,待过几日王爷回京,再安排家宴。”
……
回到自己的院子,秦赏烟二话不说地就把外衫连带着内裙给掀了,秦子画刚要说她哥还在这呢,就发现秦赏烟竟然在里面套了身短打……
秦子棋自始至终淡定从容,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呼,终于舒坦了。”秦赏烟扇了扇脸颊,“好了,回京最痛苦的一件事过去了,等会我们出去转转。”
“还有家宴。”秦子棋提醒。
“没关系,到时候我爹就回来了。”
将长发用宽带束起来,挂好佩剑,秦赏烟瞅了瞅钱袋:“画儿,我的钱袋呢?”
“在你手上呢。”
“不是,我是说装了钱的钱袋。”
“……”
秦子画觉得,有必要好好地和这个半路把他们两人三马丢下、如今却来找她要钱的人好好谈谈了。
想想就来气,于是秦子画没好气道:“公主,你要钱干嘛?”
秦赏烟愣愣地看着她:“我还没想好。”
“……”
“不过我看今天京师这般热闹,上街走一趟,定会有个去处。”说着,便迈步出去,进了院子,几个起落,便翻出府去。
棋画两人沉默一瞬,秦子画恨恨地跺了跺脚,也跟着跑了出去。秦子棋转身看了看桌上的钱袋,揣上,一闪身飞了出去。
世上最简单的一件事,莫过于寻找一个可以贪欢的去处,醉生梦死,一晌欢愉。即使是身无分文,一表人才也能赚得芳心暗许。
难怪总有人说,英雄冢,若不在万骨枯,便只有温柔乡。
不过这么多人涌到戏楼子,也是挺奇怪的一件事。秦赏烟倚靠在椽梁,目光从底下的大厅中扫过。
她刚才在街上打听了了下这秋茶戏院,平日里也是达官显贵、商界大贾才来得起的地方,今日却拒绝贵客,广邀京城百姓,也不说是卖的什么关子,只道是为国宴将至,普天同庆。
门窗紧闭,罗缎红绸将整个大厅笼在一种神秘的氛围中,只台子上白色的莲花灯照出一方明亮的天地。秦赏烟坏心的想:不会是哪个戏子平日里入不了贵人们的眼,便只能靠这种手段“鱼肉”一下百姓吧?
幸好她没带钱,只能偷偷翻进来,要不然一不小心花了这冤枉钱,画儿非得唠叨上好多日不可。
秦赏烟兀自想的开心,却听得厅里一静,台上胡琴忽的响起。
寻声看去,下一刻,却生生愣住。
红幔垂落,莲灯微微,三四个琴师靠后围成半个圈,一时间胡琴声将整个空间笼罩。
古人曾形容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秦赏烟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过,真正吸引她目光的,却并非是这精彩绝伦的琴音。
秦赏烟视线紧锁着红缦中那白色的身影,儒扇儒冠儒衫,然而红丈映衬下,却硬是多了几分柔情与肆意。明明是男角,可顾盼之间却自有一份惊艳轰击人心。大厅里的看客其实是看不清人的,可秦赏烟却能从帷幔的缝隙间俯瞰见那人精致的容颜。
倘若世间有万千峰峦,他只一眼,便能平淡山川。
倘若世间有汹涌河海,他只一笑,便能宁静湖潭。
秦赏烟实际上并没有多高的雅致,然而总有些时候,让人震颤得搜肠刮肚也想要去形容。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很夸张,惊艳只是一刹之间,然而心底的愉悦却能停留很久很久。
她蓦地想起坊间流传的一句话——
南祁皇子祈清,北冥戏子无情。
秦赏烟想:不知那南祁的祈清,又该是如何的……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