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你点的那瓶啤酒，她不会陪你勇闯天涯》罗小卜

1、第 1 章

　　手机响了，接通却没有人做声，喂了好久忽然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轻轻的哭声，渐渐地哭声越来越清晰，由远及近，感觉整个房间到处都是那个女人的哭声。

　　春子从梦中惊醒。使劲睁开了双眼。

　　黑洞洞的房间里，一道忽闪忽闪的光打在天花板上，幽幽的，像深夜里的幽灵，有节奏的震动像女人的哭声。原来不是做梦，见鬼了，手机真的响了。

　　春子极不情愿地掀开被窝，爬起来的时候没关好的窗户钻进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春子打了个寒颤，把武汉的鬼天气骂了个底朝天，顺带着把深更半夜吵醒他的骚扰电话的祖宗七八十代也给骂了。

　　春子看到手机上的名字时手僵了一下，不是因为冰冷的夜刺骨的风。接起电话，那边是沉默，如同夜一般的沉默，如同梦里那个电话的开始。

　　“喂？”春子轻声地试探了一下，恐惧和担忧占据了他的心，他显然有些慌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春子，春子……”声音似乎在微微啜泣，“过几天吧，我来见你。”说完又陷入夜一般的沉默。

　　“好，随时，我都在。”春子努力使自己在冰冷的夜里，无尽的担忧里保持镇定，虽然如冰锥一般擦过每一寸皮肤的寒风让他一直在哆嗦，牙齿也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颤，但是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暖，温暖如花，温暖着夜，温暖着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

　　“嗯，好…”

　　寒夜再次陷入深深的沉默，沉沉的压抑，静默的可怕。春子手里还举着冰冷的电话，愣在那里，电话传来突兀的嘟嘟声，就像冬夜的脉搏，春子的心跳。

　　又是一股摧枯拉朽像冰刀一样的风贴着每一寸肌肤掠过，春子立马冻得回了神，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1点37分。

　　春子跑去哐好破旧的窗户，赶紧钻上床裹紧被子，却再也睡不着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刚刚没敢问，现在却在心里问了一千遍一万遍，可是没有回答，静谧的夜没有回答，静谧的夜包裹的那个人，没有回答。

　　深夜的召唤多半是因为分手。

　　于是，春子在反复练习到时候跟小颖见面的第一句该问什么时，抵不过像魔一样困意的纠缠，终于在凌晨5点钟沉沉睡去。

　　又一道幽幽的光闪瞎了春子的狗眼，手机又响了。还能不能让老子睡个觉了。昨晚接完小颖的电话他就把手机扔在枕头边。

　　“开门。”小颖在电话里显得异常的冷静，冷静得就像凌晨的街道，深夜时啜泣的声音里深深的孤独与绝望，无助与脆弱，轰然消失，消失在凌晨的街道。此时此刻小颖的声音里有的只是平静，平静的就像山谷的冰湖。

　　春子跳了起来，顺便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8点56。春子不知道昨晚小颖是在车站打给他的。

　　春子连外套都没披，穿着破了洞的秋衣秋裤就去给小颖开了门。

　　小颖手里提着一个大包，里面却没有装多少东西，裹着薄薄的大衣站在门口。精致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绝望，没有无助，有的是面无表情和大大的黑眼圈，蓬乱的头发。

　　小颖一只脚踏进门的时候说:“武汉真他妈冷。”径直往沙发走去，春子跟在她的后面。

　　小颖裹紧沙发上的毯子，说:“给我一支烟。”

　　春子知道小颖以前是讨厌抽烟的，现在她要抽一定是有非抽不可的理由。

　　在春子转身回卧室穿衣服拿烟的时候，小颖裹着毯子蹲在沙发前的茶几旁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古老碟片里找碟看，边找边对正在穿衣服的春子说:“你这乱的跟垃圾场似的。”

　　春子边往头上套毛衣边说:“就等着你来收拾呢！”对于小颖为什么深夜打电话，为什么啜泣，为什么一句话不说突然出现在自己门口，她发生了什么，春子只字不提。

　　她不提，我缄口不言，她要讲，从全世界路过聆听者我做最虔诚的那一个。

　　两个人分别窝在沙发的两头，看着之前一起看过很多遍的碟。小颖手指间的烟均匀地燃烧着生命，如同小颖牺牲的爱情。

　　电影里说，那人好像一只狗啊。
　　这真是一篇伟大的悼词。

　　没有抽一口，烟灰却落满裤子。
　　没有哭一声，眼泪却沾湿衣裳。

　　小颖缓缓欠起身，从沙发自己的这一头挪到春子的那一头，裹着毯子靠在小颖的肩膀上。太累了，小颖感觉太累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落到春子的衣服上很快被吸干。

　　人一旦悲伤，连眼泪都是这么廉价可耻。

　　房子是上半年春子在学校旁边租的，当时说是为了有一个更好更安静的环境写稿子，其实是为了有一个地儿，跟朋友吃着火锅唱着歌，喝着小酒疯着乐，完全忍受不了学校晚上11点半就断电断网，太变态了。房子很小，但五脏俱全。租的时候一群哥们儿争着要送红包，春子笑着说老子终于有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小颖扔给春子一个一千五的红包说要入股。还说房子是小了点儿，但是必须有一张好的床和好的沙发，不然怎么安慰生活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的我们和晚安的梦。当时春子翻出两个鹌鹑蛋似的白眼儿，骂了一句你真矫情。

　　于是，床和沙发几乎花掉了春子交完房租所剩的所有积蓄。小颖在的时候，春子睡沙发，小颖不在的时候，春子睡床。

　　一次一群朋友在春子租的房子吃火锅喝啤酒的时候，春子看到小颖从客厅到房间到处走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春子把她拉到一边问她在找什么，小颖显得有些激动，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杯子，说:“好看吧，斑点狗的耶！”

　　春子说:“一般般好看吧。”

　　小颖说:“这个房子我也入了股，所以这里得有什么是专属于我的东西，只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他们喝酒都喜欢乱拿杯子，所以这个斑点狗的杯子只能我一个人用，我要把它藏好。”说完她继续去藏杯子了。

　　春子一直不明白小颖为什么不丢钱包不丢手机不丢人却偏偏喜欢丢钥匙，已经给她配了第八把钥匙了。

　　“我饿了。”小颖靠在春子肩膀上说，一直闭着眼睛。

　　“我去煮面吧。”春子捧着小颖的脑袋将她靠在沙发上，替她揶好毯子，转身去厨房煮面。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出来的时候，春子看到小颖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小宠物狗一样睡着了，睡姿孤独而无助。她太累了。

　　我宁愿看着你睡得如此宁静，好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春子蹲下来捋了捋小颖脸上凌乱的头发，手指划过她憔悴而精致的脸颊的时候却有一种微末的悲哀。

　　起身的时候春子摇头笑了笑，转身钻进卧室打游戏去了，背后的桌上是两碗渐渐冷了的面。他不想吵醒睡着的小颖。
　　小颖模糊听到有人在大吼大叫:“……放大招啊呆逼……就你这张毛豆炒仔鸡的脸！……我蛋饼你个苦瓜！……去你酸奶的提子干！……”小颖听着听着就饿了，饿着饿着就醒了。

　　“春子春子，我操你大爷，说好的面呢！”小颖冲着正在物我两忘地打游戏的春子喊。小颖每次喊春子都是“春子，春子”的重复两次，不论是高兴还是生气。

　　春子听到小颖的喊叫立刻摘下耳麦跑了出来，游戏中的队友不停在耳麦里骂春子你个坏逼个坑货你是猪吗卧槽人呢他妈死啦……

　　春子笑着说面冷了我再去热热吧。“不用了，凑合吃吧。”

　　小颖往嘴里扒拉第三口的时候终于眼泪又流了出来，滴在冷了的面里。

　　“怎么哭了？你还好吧？”春子慌张地给小颖递纸巾。

　　“谁他妈哭了，是你煮的面太难吃了，辣的。”可是面里明明没有放辣椒啊。

　　如果你过得好，可为什么会哭呢。
　　如果你开心，可是为什么会累呢。

　　“有酒吗？”小颖放下筷子也不等春子回答，自己就去厨房拿。结果她把厨房所有的酒都拿出来了。

　　春子看着小颖一口气吹完一听啤酒的时候想劝她慢点儿喝少喝点儿，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伸出的手却缩了回去。

　　饿了拿酒充饥，如同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拿孤独与绝望安眠。

　　小颖又吹完了一瓶，将瓶子哒在桌上的时候，说:“我分手了。”春子并没有显得很惊讶，反而是意料之中。什么是傻逼的爱情，看看小颖就知道了。

　　小颖昨天晚上分手了，跟大她八岁的大叔。分手后的小颖就像跌进了深渊下的寒潭，无助到绝望，绝望到无法呼吸。
　　在这个当初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来到的城市，如今却丢了爱情，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找谁。只想迅速逃离那座城市，那座有他的城市。突然想吃你煮的面了，所以来到你的城市，来到那个我入了股的小房子里，吃一碗你煮的面，喝一瓶你冰箱里的酒。

　　以前你告诉我你喜欢大叔型。可我长的也并不小清新。你如愿以偿地爱上了一个大叔，并且爱的死去活来，可是你并没有找到你所心心念念的安全感，难道不是吗？不然你怎么会经常向我抱怨你很累，不然你的笑容怎么会比以前疲惫。如果你过得好，可为什么会哭呢。如果你很开心，可为什么会累呢。

　　你寻求爱的安全感，却爱上一个最没安全感的人。对待爱情都彬彬有礼的人，怎么可能拿出全部力气去爱。所以，注定从一开始你就是拿全部的筹码押在一个必输的赌局，赔上了一生的情动。

　　“你怎么会是他的幸福，你竟如此的麻木。”春子喝了口酒。

　　“他妈妈要他娶同事的博士生女儿。”小颖说。

　　春子暴跳拍案而起，却什么也没说。

　　继而坐下看向窗外，不再看小颖，他不想让小颖看到他眼角的亮光。“小颖，我操你大爷。”这句声音却小了很多，小到刚刚好小颖能听到。然后缓缓坐下，不停地喝酒。

　　骂归骂，酒还得喝。爱一双鞋就早出晚归把它穿旧，爱一个人就不言不语陪她喝酒。

　　春子没有去上课，春子已经好久没去上课了。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看碟，饿了就煮面喝酒，吃完继续看。上一次这样整天看碟是什么时候呢。

　　那天小颖过来找春子玩，结果武汉下雨，什么也玩不了。小颖说我们随便上一辆公交吧，然后随便在哪一站下。结果在一个夜市口下了车，在一个卖打口CD的摊子停了下来，现在卖打口CD的已经不多了。挑了好几张，回去两个人通宵看完了。虽然故事大多很无聊。

　　两个人把桌上的酒全喝完了。结果春子醉了，小颖没醉。悲伤到绝望的人怎么会醉呢。
　　春子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狗一样，睡姿孤独而凄凉。小颖一直在看以前跟春子一起看过的碟，音量调至静音，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

　　桌上的烟头比春子一个星期抽的还多。那些熟悉的电影画面在黑暗中小颖的脸上一闪而过，那些开心的悲伤的肮脏的不朽的难忘的遗忘的记忆在小颖心里渐渐清晰。

　　其实想想自己跟大叔的爱情，从一开始自己就应该是知道答案的吧。无论自己开心还是生气还是难过，一看到大叔那张永远平静的脸跟斯文的笑容，再开心的笑脸也会疲惫，生再大的气也会消逝，再大的难过也会更难过。

　　是什么让你哭成傻逼？因为你问了知道答案的问题。

　　也许春子说的对，连对待爱情都彬彬有礼的人，怎么会拿全部力气去爱。所以他会娶那个女博士。所以去他大爷。

　　转头看向身旁睡得像狗一样的春子，小颖疲惫的脸上有了安心的笑容。对于自己，春子一直是一个温暖的存在，温暖着那个哪怕是跌跌撞撞遍体鳞伤的自己，那个傻逼二逼苦逼的自己，那个每次险些陷入泥沼的自己。温暖镌刻在心。

　　穿江，渡河，过整片海。夜路，冒雨，翻所有山。惊蛰，霜降，春去秋来。不用转身，知道你一直在，大概就是所谓的安全感。

　　“春子，春子，你真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呢，可我不想失去你，因为既然是等待，那必然有离开啊。我不想我们的感情演变成那样无力的爱情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都叫你开门吗，其实你给我的那些钥匙我都留着。因为我想每次一开门就能看到你，就像家人一样，这样你会一直都在。我自己开门，首先看到的是冰冷的房间，冰冷的家具，会很孤独啊。”

　　我依赖大海，并信仰高山，最好你经过我身旁，你也喜欢我这一种简单。

　　春子醉了，可是意志还是清醒的，小颖说的这些话他听到了。所以小颖说完并轻轻吻了他说了声晚安后，他假装翻了个身，害怕小颖看到自己个大男人眼泪流的像个傻逼，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把心深深埋进沉默里。

　　是什么让你哭成傻逼呢？因为你问了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不是你点的那瓶啤酒，她不会陪你勇闯天涯。

　　半夜春子口渴的要命，于是爬起来喝水。经过卧室门口的时候，依稀听到了小颖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声。

　　来到阳台抽烟，深夜的风扫过大街，仿佛要卷走这个冰冷的世界。春子背靠着阳台，看着屋里还在播放的电影。电影里说，那人好像一只狗啊，只是没有声音。

　　月亮升起，挂在春子身后的夜空，像一轮巨大的备用胎。

　　如此在吃面，喝酒，看碟中度过了好几天。期间小颖也见了其他的朋友，只是没有告诉他们分手了。既然已经够狼狈的了，何必让更多的人见证自己失败肮脏的爱情。

　　一天中午春子醒来的时候发现小颖走了，桌子上有一串钥匙，数了数，有八把。

　　小颖总是不打招呼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然后不打招呼地离开，所以这次不告而别春子也以为是习以为常的不诉离殇。

　　三个月过去了，小颖再也没有半夜召唤自己了，再也没有在自己熟睡的时候打电话说开门了，再也没有吃自己煮的面了，再也没有向自己要烟抽了，再也没有一起看那些台词都能背下来的古老电影了。

　　于是，这次小颖真的不告而别了，不诉离殇，不唠话长。其实他在看到那串钥匙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你从哪里学会了这种本领，既可以伤人又不伤自己，你有我不能的绝情，带着我一步又一步向失控中走去，那些爱的禁忌，让心一碰就碎，然后看谁会先拂袖而去。

　　一次春子收拾屋子，因为实在是没什么落脚的地方了。却在衣柜里翻出了那只斑点狗的杯子。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从未跟我并肩站在一起。

　　我丢了你，就算吃了一个煎饼加两个鸡蛋，但还是很难过。

　　跟胖子他们一群基友吃夜宵喝酒。喝到兴起，提到了小颖，春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喊到:“去他大爷的小颖！老子像狗一样地爱着她，她却像傻逼一样的爱着别人！还玩失踪！什么条件敢跟老子玩失踪！好，不联系老子还不爱搭理你个傻逼呢！”骂完就趴在桌子上。基友们推着攘着春子起来继续喝，春子嗯了几声继续趴着，他们说春子喝醉了，真没用。
　　谁也没发现春子趴在桌子上哭了。真他妈没用。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春子懒得搭理，却一直不停得响。拿出手机在桌子下面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春子站了起来。基友们停下了推杯换盏。

　　接通之后那边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突然春子大喊一句“我操他大爷！”接着就往外跑。

　　基友们以为是要跟谁打架，正准备提起凳子追出去的时候，听到外面春子说:“小鱼怎么样了现在？”声音里满是担忧。春子的背影被初春的夜色包裹，剩下胖子他们在那里发愣。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尾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中间总是这样，爱的越深越有冲突，走的越近越要绝望。

　　我生命中的温暖就这么多，全部给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对别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