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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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04 小甜葱油饼
1．
比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睁开眼睛。
他睁开了，又闭上。睁开了，闭上。
睁开，闭上。
睁开，闭上。
睁开，闭上。
你一定觉得他十分无聊。人遇见不可思议的突发事件总会用些方法来表达情绪，如果你前一天晚上在自己的床上安稳地睡着，第二天却发现自己醒来在另一个世界，你的表现也一定不会有聊到哪里去。他只是没有惊叫着从床上跳起来罢了。
比利终于停止了这个无聊的游戏——准确来说是对于现实与梦境的小小试探——愚蠢的试探。比起一个一睁眼就大呼小叫，把自己置于巨大的震惊、新奇甚至恐惧中的人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相信自己的的表现。
但是在经过这样长时间的试探后。他终于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他所看到的确然是它所忠诚地呈现的了。
他于是惊叫着从床上跳了起来。
如果他的眼睛是可以信赖的，而他的脑子也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无疑此时此刻面前的一切都正提醒他，他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了。
因为他眼前的、他自己所处的地方，绝非他自己的房间，他身下躺着的，也绝不是他自己的床。镜子也不是他的镜子，书桌也不是他的书桌，床头柜也不是他的床头柜，水杯和吊灯也不是他的水杯和吊灯——他的水杯是蓝色的玻璃杯而且他根本没有吊灯。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还好自己还是自己。
这真是一件怪事，难不成还有人绑架了他吗——从他狭窄阴暗的小房子里，绑到这样宽大豪华的大屋子里？他睁大眼睛看了起来。
他不是一个太有耐心去面对疑惑的人，在他下定决心下床去开开这屋子的门去探索一个新世界的时候，门自己开了起来。门当然不会自己开起来，一定是有人打开了它。
脚步声从门外进来。
比利愣愣地看着门口——他已经从床上跳起来了，再没有办法从别的地方再跳起来一次。
脚步声又进来些，比利的眼睛也正跟着脚步声的主人。那主人冲他露出一个礼貌地微笑。
比利愣愣地在床上跳了一下。
他失控的大脑已经实在没办法替他想出什么新花样去表达震惊了，他此刻只想收回前面的一个念头——门当然不会自己开起来，一定是有人打开了它。
原来能打开门的不一定只有人。
可也不至于连个生物也不是吧。
这东西居然也他妈算是个生物。
“您大清早就已经在进行身体锻炼了吗？”它开口说话了。
比利看着那个东西，这一次他没再跳起来，也没有用其他方式表达震惊。
他已经认命了，他只恨自己没再多试探几次现实与梦境。
好了，既然如此，让我们顺着比利的目光来试着描述一下这种新型生物吧。简单来说，无论从身体构造或是外貌形态，甚至于气味，眼前这位穿着极为正式的绅士都无疑是个……面包。就是那种，法式面包，法式长棍面包。
是的，你没看错，当然你也可以试着把眼睛闭上再睁开，闭上再睁开，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复多次以试图试探梦境与真实。但即使如此，你现在看到还是这么一回事，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一块面包从外头打开门自己进来，站在那里微笑了一下，然后他说：“您大清早就已经在进行身体锻炼了吗？”
“是……是呀。”比利一脸抽搐地笑起来。
“那么请先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布莱德，是这里的总管。”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礼貌地倾身，“您昨晚睡得还好吗，先生。”
“好……呀。”
布莱德微笑，“那真是太好了。”
“可是，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比利终于清醒过来，他着急地问。毕竟这块叫做布莱德的面包看起来不像是会伤害他的样子——他总不可能被一块面包给咬死吧。
布莱德依旧露出他的惯有的礼貌笑容：“别着急，我马上就会告诉您的。”
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对于这世间的奇妙事件也所知寥寥，但他的忠诚使他事无巨细地透露出以下信息。
首先，比利确如我们所想是穿越了。
其次，他不幸来到的是一个面食的世界。
再次，没有再次的了。
最后，在布莱德的讲解期间，比利有幸得到了这个世界的首脑——国王黑森林先生与他的夫人蓝莓女士的亲切慰问与探望。噢，不好意思，这是个病句，探望应该放在慰问前面。
这是首领与此间惟一一个被叫做人类的异世界生物的会面，我们甚至可以把这种会面称之为“会晤”。这可是个好词，我从没听说谁谁会晤了他的小学同学或是隔壁一条街卖咸鱼的小贩会晤了卖青菜的。这是只有在大人物碰面时才会用到的词汇，但比利显然不关心这些。
显而易见，面包蛋糕界的领袖们要比人类有见识得多，至少他们看到人类时可没从床上跳起来。这并不仅仅因为他们当时没有待在床上。但比利的注意力很快从国王夫妇高雅的气质举止转移到了他们本身。
这说明他实在有些饿了。
这真令人难过。
他怎么可能在食物面前说出自己肚子饿这种话。
他叹了口气。
“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黑森林先生突然亲切地问道。
比利瞪大眼睛看着他。
2．
比利边咀嚼食物边愧疚地看着布莱德。他正站在他面前，脸上依然带着礼貌地微笑，手被白纱布包着。
他的手断了。
他的手正在比利的嘴里，在牙齿与牙齿之间，混合了一些唾液正处于整个消化程序的第一次分解过程中。
“你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来了。”蓝莓夫人安慰他道。
这也正是之于一个神奇的世界而更神奇的一点，他们在受伤后伤口竟会很快愈合，且缺哪儿长哪儿。所以以至于布莱德手上的纱布也只是走个过场，手臂的生长速度甚至比比利吃得快，这当然也有比利出于愧疚的慢速为因，但这生长速度还是让比利安心了下来。
布莱德的新手看起来也一样香甜可口。
整整一个星期，国王热情地招待了比利，比利尝到了各式各样的面包。
一个星期后，他被扫地出门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会很快长出来，但谁愿意一直断手断脚得被人吃呢。不过传言中关于比利被赶出来的轶事倒不少，有两则最为引人注目，一则是说，他被赶出来是因为在吃一位蔓越莓饼干夫人时差点一口气就把她吞到肚子里——手断了可以长出一只新的手来，脚断了可以长出一只新的脚来，但如果整个被吃下去了，要怎么平白无故再变出一个来呢。此事造成了整个皇室的恐慌。
二则是，据说比利已经开始觊觎黑森林先生与蓝莓夫人了。如果第一则传言的真实度可信，那么有蔓越莓夫人的先例，皇室怎么能冒这样的险呢。再则黑先生与蓝夫人是皇室的最高权威，是整个国家崇高尊严的象征，是不容侵犯的。
比利虽然在这件事上是过分了些，但这也是难以避免的，毕竟据说黑先生与蓝夫人是大陆上仅有的两块蛋糕，谁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呢。
但无论如何，要紧的是，他被赶出来了，他要想法子在这个世界重新生活了。
皇宫的大门被打开，外头春光明媚，倒有些刚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美感与舒适。刚被无情抛弃的比利忍不住为这春光折服，简直想唱起歌来。而他的肚子比他的嘴先一步唱出声来。
白云小姐把太阳先生藏了起来，春光顿时荡然无存。
比利抬头望了一眼，白小姐与日先生在上面倒是春意盎然，可下面怎么办呢。
下面怎么办呢，外头的面包们愿意被自己吃掉吗，他们好糊弄吗，如果回不去又弄不到吃的，难道要死在这里吗。话说回来，现在又该去哪儿呢？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白小姐突然离开了太阳先生，停止了这短暂的缠绵，阳光又明媚地照在春天的脸上，掉进比利眼睛里的那些带来了一小阵刺激，他闭上眼睛以适应这突然其来的光亮。
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微小声音的主人。
他并不太高，站在比利面前就像一个小孩子。当然，比利在这里见过的最高的长棍面包总管布莱德先生也不过到他的胸口高度。而眼前的小东西，除却身高外，他的脸圆圆的，带着一个笑——不同于布莱德挂在脸上的礼节性笑容，这是一个腼腆而羞涩的笑，两只眼睛大大的，同他的脸一样圆，里头闪烁着天真的光芒，这些都使他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十分平易近人。
他脸蛋红红的，实在可爱极了，还有他周身遍布的精体状砂糖小颗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还有那随风飘散的香气。
比利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请问我可以吃你吗？”但这种混账话谁说得出口。
“当然。”这句话他倒是开得了口得多，算是作为对方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的回复。比利说时还笑了笑，他本身想展现的是一个和蔼而绅士的笑容，至于实际效果不得而知。但想来应该不差，因为那可爱的小宝贝看到他的笑容显得十分愉快。
“请问……”小可爱抬头看比利，他的羞涩更甚了，这使他说起话来有些迟疑。
比利慈爱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看着来问自己周末能否和朋友出去玩的小儿子，而心里却做着他会说出“请问你可以把我吃掉吗”的痴梦。
“请问你是人类吗？”小可爱带着一脸期待的表情开口问他。这问题让比利失望中带着点讶异——他问的不是自己可不可以吃掉它。他居然知道人类这种东西。
“是呀。”比利微笑回答。
小可爱脸涨得通红，“我知道的，是你们创造了我……我们。”
比利愣了一下。
若不是肚子警醒得惊叫起来提醒了他，他可得在那儿站上一会儿。
“你是要去罗兰卡林吗？”小可爱问。
“嗯？”
“那是我们的圣街，大家总是去那儿。我猜你也一定是要去那里吧，那里有许多人类的雕像呢。你要是不认识路，我可以带你过去呢。”
“好呀。”
他们于是踏上了路途。
“对了，你刚才说有我能帮忙的，那是什么呢？”
“就是这个呀，带我去圣街。”
3．
阳光懒懒的挂在天上，临近下午了，他很有些惬意。
比利和小甜葱油饼在下面并排走着。比利本想走在他后面跟着，这样至少可以时刻看着他鲜美的身影，但小甜葱油饼却不愿意，只要比利落后了些，他就会转过身来等他，直到他们的脚尖在同一直线上他才会把身子转回去继续走下去。
他就像怕把他弄丢似的。
什么？噢，对，没错，我们提到过的那个小东西就是小甜葱油饼。
他就是我们的小甜葱油饼。
比利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回答的。虽然比利这样问他的确是仅仅只因为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的诚实还是令比利吓了一跳“名字呢，我的意思是，”比利低头看他，“你的名字是什么呀？”小甜葱油饼，听起来好像也很好吃呀，不过比利不太喜欢吃葱。
小甜葱油饼仰起脑袋看比利，眼神里带着些些疑惑，“名字？”，他低头想了想，好一会儿终于领悟到这个词的意思，抬头望比利时脸上又露出了他惯有的羞涩，还有困窘，“那个呀，那个，只有皇室还有贵族才能有呢。”
是呀，怎么可能每一块面包或是其他糕点都会有名字呢，这在哪里都是不可能的。
比利笑了笑，这回是为了缓解小甜葱油饼的窘困。他摸摸小甜葱油饼的脑袋，“那你想要名字吗，你想要的话我就给你起一个吧。”他把手伸回来，舔了舔手指头。
小甜葱油饼摇摇头，“贵族才有那样的被人称呼的名字呢，我们是不需要的，也不能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是人类呀，如果是人类的话，无论是什么都一定可以办到的。
“没什么。”小甜葱油饼摆摆手。
一路上的景致出人意料地并未令比利感到惊讶，一切就像是人类世界那样，比利走在哪里，与那里的景色都毫不违和。这一点他在皇宫里就该感觉出来，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他们甚至并不需要那么大的窗户，那么高的门，无疑这一切都是按人类世界的一切照搬的。这多像我们的地球，这简直就是我们的地球，只不过她现在被一群面包占领了。
比利找小甜葱油饼搭话，他总是找他搭话，这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两个走在路上的人本来就该有无数的话要说，何况小甜葱油饼对他说的所有事情都这样感兴趣，何况比利的的肚子已经越来越饿了。
“为什么路上都没什么……呃，面包啊？”
“他们都不在这里呢。”
“那是什么意思，他们去哪里了吗？”
“嗯……没有谁是一直待在这里的，这里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人存在。”
“人？”
“不是说的人类…我们把有生命有思想且能够表达的生物都叫作人。”
就是说，难道这些糕点们其实都认为自己是人吗？比利想着，脑海浮现出布莱德礼貌的笑脸——怪不得遇到诸如“其他人”“别的人”“有人”的表达的时候，他也要犹豫那么一下了。
这样聊着聊着，久而久之，小甜葱油饼也打开了话匣子。他像是藏了许多问题，憋了好久，终于可以迫不及待地一下全倒出来。
“你们的街上有很多人吗？”
“对呀，全都是人，到处都是。”
“都是真的人吗？”
“嗯，都是真的人。”
“那也会有很多面包吗？”
“有的呀，不过他们都待在面包店里，不会去街上溜达。”
“他们都做些什么呀？”
“他们在等待，等着有人去……去带走他们。”
“真的吗？”小甜葱油饼瞪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比利，“真的会有人愿意带走他们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吧。”
太阳先生生了个懒腰，快到晚饭时间了。他要下班了。
小甜葱油饼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递给比利，实际上他还没结束自己对人类世界喋喋不休的探索，但这件事情可得先做了。“天黑了会特别冷，你把手套戴上吧。”他对比利说。
“你不要吗？”
“我不会冷的。”
比利拿着小甜葱油饼的手套，他的手大约像是人的手的样子，但是要小得多，可他的手套却很大，足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的手套。
“这是我在城里的商店里买的，成人手套，是这样子的吧，你应该可以带得进的。”小甜葱油饼脸上一付腼腆的笑，但他实质上有很有些骄傲，因为这是他在城里的商店买的，因为他是成人手套，因为比利正好就是个成人。
他笑着，仔细看的话，甚至还会看到两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现在他站在那里，用眼神温柔地催促着比利趁着寒冷之神到来之前，赶紧先把手套给戴上。
比利开始把手挤进手套里，一面回想着小甜葱油饼带着手套时的样子。
小甜葱油饼则开始兴冲冲地决定着接下来该向比利问些什么。
“可是那个……”比利突然开口说道。
小甜葱油饼看向他，等待着他的继续开口。
“说实话，我可有点……有点饿了。”比利说。
小甜葱油饼愣愣的看着他，仿佛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比利有点紧张，这种紧张一直持续着，直到小甜葱油饼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小甜葱油饼总是在笑的，带着有一点腼腆，羞涩，还有其它这样那样差不多的东西。
“那么，你要吃一些我……我吗？”
当然，比利要是不想吃些他，告诉他这个干嘛。他用眼神给了他肯定答案，这事儿可不能再拖了，比利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于是事情的发展就好像比利肚子饿于是去面包店买了一块面包吃起来这样简单。
小甜葱油饼看着比利吃了第一块，那是他的手和手臂，他有些怯怯，“我不知道好不好吃……”
比利使劲点点头，嘴已经塞得说不出话来。
总是有人边吃着东西边走路，比利也不例外。小甜葱油饼说，我们得快些赶路了，不然晚上可能到不了罗兰卡林了。
比利当然没有异议，他已经吃得乐不思蜀，这种事情就全听小甜葱油饼的就好了。
天凉了起来，天果然凉了。小甜葱油饼在路途中越来越瘦，他的脸愈发小起来了，这倒是个减肥的好法子，若是在人类的世界里也能通用，大概女孩子们是毫不介意被人吃的。
“人类的面包店里，也有小甜葱油饼吗？”小甜葱油饼突然问道。
“这我倒没见过。”不过还挺好吃的，能回去的话该找找看。
“从前有个朋友告诉我，人类世界的面包还有其它糕点都被关在面包店里，等着人类去把他们领走。”他顿了顿，“面包店里很冷，冬天夏天都很冷。”
难道面包真的也会怕冷吗，比利看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手套，上面已经沾了许多食物的碎屑，还有油渍，它不再干净了。他低头去看小甜葱油饼的手，但是小甜葱油饼已经没有手了。
比利舔舔手指，“话说回来，都这么久了，你的伤口怎么还没长出来？”所谓伤口当然指的是被他吃掉的那些。
“长出来吗，”小甜葱油饼睁大眼睛看比利，“只有皇室的面包被吃掉以后才能重新长出来啊。”
比利呆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