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莲(GL)》唐戾

67、番外三

　　“戾，你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白色的病房内，长发的女子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布娃娃说道。
　　“你累了吗？那就睡吧，妈妈唱歌给你听哦！”女子笑着说道，然后就轻声唱了起来，
　　“我最疼爱的娃娃啊~
　　我要为你穿上最美的衣服
　　闪闪发亮的金色发簪
　　将为你带来幸福

　　我最疼爱的娃娃啊~
　　我要为你系上美丽的腰带
　　点缀著茜色珊瑚
　　美丽眩目的腰带

　　深受恩惠的丰饶之国啊~
　　花开四散遍满地
　　大街小巷里听啊
　　传来高唱幸福的喜悦歌声

　　我最疼爱的娃娃啊~
　　我要给你最温柔的拥抱
　　鲜艳的红色嘴唇
　　似乎永不褪色

　　深受恩惠的丰饶之国啊~
　　风儿轻吹过
　　大街小巷里听啊~
　　传来祈愿永远幸福的声音”
　　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的声音异常温柔，她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布娃娃，初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使她全身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看着这一幕，一直站在门外的中年男子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芳……芳……”，他看着门内神态安详的妻子，捂住了脸，将头靠在门上，慢慢地跪了下去，“芳……”
　　模糊的泪眼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往事……

　　那一年初春的时候，G市西区的一个公园里，年轻英俊的新人探员唐哲在飘落的樱花中遇见了美丽的音乐学院的学生赵芳。

　　几年后的夏天，G市西区警署重案组的组员唐哲的妻子赵芳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取名叫唐戾，妹妹取名叫唐薇。那个时候，夫妻俩只是对她们的出生感到由衷的欣喜，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之后他们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六年后，在赵芳朋友所开的乐器店里，两姐妹分别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独自弹奏了《小星星》。之后，唐家的两姐妹展露出了她们惊人的音乐才华，特别是妹妹唐薇，简直可以被称为天才，十二岁时，就能在听过几次之后，演奏那首历来被各国钢琴演奏家视为是难度最高的一首钢琴曲《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曲一乐章》。
　　“她是天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钢琴天才！”
　　当教授她们钢琴的那位老师扶着唐薇的肩膀兴奋地这么说时，唐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站在世界的顶峰！
　　唐哲是个一旦下顶了决心就绝不会更改主意的人，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决定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他同样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在那一刻缓缓地转动起来……

　　人是如此自私的动物，自私得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自私得甚至连神所赐予到其手中的宠爱都要进行挑选……

　　洋洋自得的人类微笑着，以为自己得到了神最棒的宠爱，却听不见，命运女神轻轻的叹息……

　　七年后，当唐哲被妻子的尖叫声惊醒后，他看见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小女儿和站在楼梯顶端面色苍白的大女儿。

　　两年半后，他看见自己的大女儿背对着他们，将双手伸向了已经昏迷了两年半的小女儿……
　　当他们所有人都为那个漂亮的女孩子的苏醒而高兴时，没有人发现，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双绝望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要她的命的……

　　所以，那个下午，当他接到上司的电话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女儿唐薇非法拘禁他人，自己吸毒的同时强迫他人吸毒，并且还多次对非法拘禁的对象实施暴力，而她非法拘禁的对象竟然是已经离家好几年的大女儿唐戾！

　　案子很快被定了性：恶性案件。
　　如果追究起刑事责任，恐怕唐薇会被判刑几十年！妻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就昏了过去。唐哲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作为一名警察，他清楚地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她被判刑！绝对不可以让她的前途被毁掉！她是应该站在世界顶端的人，绝对不可以被阻挡在这里！她不应该被滞留在这里！她不应该……被那个杀人凶手把她的前程毁掉！
　　唐哲抱着没有知觉的妻子，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大女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不对自己的亲妹妹提起控诉。
　　但是有一个条件，“不要让我再看见她！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要看见她了！我可以……不计较这次的事，但是你们记住！从今往后，我唐戾和你们，再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们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我就撤消控诉！”
　　当浑身伤痕累累，面色惨白的大女儿看着他们，用沙哑却坚决的声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唐哲不能否认，那一刻，自己的心里的确有愧疚一闪而逝。
　　平心而论，对这个女儿，他始终没有像对另一个女儿一样，给予过她足够的爱。她太沉默，太内向，又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相对于活泼外向，又长相甜美的小女儿来说她实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总是会让人忽视她的存在。而她的眼睛里，又总是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所以，当他后来在电视上看到那个浑身散发出光芒的年轻天后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谁？！这个人，这个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光中的人是谁？！
　　他瞒着妻子，偷偷看完了唐戾所有的MV和演唱会的碟，然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些关于她的评价那么贴切。
　　当他听着那个纯净而清澈，低沉中带着凛然，却又并不沙哑的声音时，他感觉自己仿佛正身处海底，而这歌声好似一道明亮的光，穿透了海底，照在他的脸上，直击他的心灵。
　　这是他的女儿啊！这个被称为是“上帝之声”的“真正的灵魂歌者”的人，是他的女儿啊！
　　可是为什么……

　　三年后，当他再次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术后麻醉还未清醒的小女儿时，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那个叫宋杰的年轻男子站在他面前，冷冷地说出他的要求后，他只能木然地点头。
　　他不是看不到对方眼中的冰冷，蔑视与仇恨，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在得到他的答复后，就转身离开了，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
　　妻子只知道哭，什么也做不了。他突然觉得莫名的烦躁，不禁冲着她大喊起来，当看到他深爱的那张脸上的震惊与泪水时，他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只能道歉，搂着哭泣的妻子的那一刻，唐哲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那晚，妻子回家取生活用品，他拜托护士帮他照看一下唐薇，自己到对面的便利店买烟，就在他回来后走进医院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个叫宋青岚的少年。不，他已经不能再被称为是少年了，那张脸，是属于一个真正的男人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英俊的脸上，冷若冰霜，深沉的眼中，是满满的恨意。而他周围的几个男子也是如此，唐哲以为他们一定会扑过来，狠狠地揍他一顿，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只是站在大厅的另一侧，冷冷地看着自己，看得他几乎无地自容，然后转身从侧门离开了。
　　那一刻，唐哲站在那里，心里真的希望他们能狠狠地揍他一顿。
　　可是，他们没有。

　　之后，为了小女儿的医疗费，他叫妻子去找大女儿，虽然妻子有些不情愿，但是她最后还是同意了。当妻子表示怀疑的时候，其实唐哲自己的心里也在怀疑：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一直以来，我所追求的，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但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当泣不成声的妻子将那个信封交给他的时候，他在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原来……原来一直以来，我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幻象，原来一直以来，我都误会她了，原来一直以来，我都在伤害着她，一直一直，伤害着那个最不应该受到伤害的人……
　　神啊，我是多么的残忍啊！

　　再后来的事，不说也罢……
　　只是，从来都没想过，原来一直以来，自己以为是正确的事情却原来都是错的，自己以为是明智的抉择却原来都是愚蠢的……

　　神将自己最宠爱的孩子送给了人类，却被人类送上了高高的十字架……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听到那些消息的时候，自己几乎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小女儿在疗养院里自己咬开了动脉自杀，大女儿被指控杀人进了看守所……全国上下被这些消息炒得沸沸扬扬，可是没有人知道，当他们从电视上看到那个犹如行尸走肉般的女孩时，心中的担忧……没人能明白，当他们看到那个一直被自己宠爱的女孩倒在血泊中时的心情……
　　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得到幸福，可是为什么……
　　小女儿被送进焚化炉中的那一刻，妻子几乎要疯了，而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

　　大女儿一审前，被特别派来的同行们开始对他进行审查。当自己被冰冷的手铐铐住的那一刻，心里没有慌乱，竟然异常的平静跟安心：终于……可以赎清自己所犯下的所有罪过了吧？
　　没有隐瞒，也没有欺骗，自己所干过的所有事，自己所犯下的所有的错误，全部都交代了，没有一点遗漏，也没有一点隐瞒。
　　当全部说完后，那个叫叶行的年轻的刑警鄙视地看着自己，冷冷地说道：“作为警察，我为你的行为觉得羞耻，你让警察这个神圣的职业蒙羞！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为唐戾有你这样的父亲觉得悲哀！因为你们根本就不配做别人的父母！”
　　是啊，无论是谁都会这样觉得吧？外人尚且如此，身处这桩悲剧漩涡中心的她们又会怎么想呢？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悔恨过……自己曾经对那个渴望得到自己关怀的孩子做过多么残酷的事啊？明明可以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残酷存在着的现实。

　　之后的几年，妻子的精神越来越差，每天只有看着唐戾的视频或是照片时才能露出一点笑容，自己被撤了职，不过也好，刚好可以照顾她。
　　本来也许能一直像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那件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她被枪击中的那一刻，自己跟妻子其实都在台下，眼睁睁地看着她停在了那里，看着鲜血沾满她的手，看着她慢慢地倒了下去，然后在那个叫宋青岚的男人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妻子当场就疯了，自己只能拼命地抱住她，周围的歌迷像潮水一般，自己抱着妻子，心里无比绝望，脸上却再没有了泪水……

　　那年年前，陈季礼来到家中，告诉自己调职的消息。
　　这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提着行李，站在那里，看着墙上姐妹俩的照片，脸上笑着，眼中却下着雨。

　　陈季礼离开后，自己也提出了辞职申请，照顾着在精神病院中疗养的妻子。
　　妻子就像是回到了刚当母亲的那个时候，整天抱着一个布娃娃，唱着童谣，拍着它，照顾着它，可是她的口中永远只有一个名字：“戾……”
　　是的，她的心中，只记得那个曾经被他们抛弃过的孩子——唐戾。
　　曾经没有给过她的关爱，曾经没有给过她的亲情，现在，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保留的，全部都给了那个孩子。没有自己，没有唐薇，只有唐戾……
　　戾，现在，你高兴了吗？
　　戾，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