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辞（上）：故剑情深》卿询

68、第十二章：爱恨情仇是非间（7）

　　“混账东西！就这么点小事也给办砸了！”霍禹脸色倏忽一沉，便愤然地给了冯子都一记响亮的耳光。
　　冯子都捂着滚烫的面颊，想要申辩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霍禹手背在身后，狂躁地将漆木地板跺得嘟嘟直响。“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怎么就没找着人呢！”霍禹阴沉着脸喃喃自语，心中竟是一时郁闷难解。
　　“会不会常千嘉念及姐妹情谊，根本就没迷昏沈芊辰……”冯子都见势，小心翼翼地回道。
　　“她敢！”霍禹突兀抬高了嗓音，“除非她想让常惠死无葬身之地！”他顿了顿，思忖一番便对冯子都吩咐道：“去！找机会向常千嘉一探究竟！我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和本公子作对！”
　　冯子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正待转身离去；不想，却见霍光满脸煞气地迎面走了过来。“贱奴拜见大将军！”冯子都本能地双膝一屈，便在霍光跟前跪了下来。
　　霍光一双阴鸷的黑眸看也没看冯子都，却顺势一脚狠狠地将他踹翻在地。继而，又指着霍禹大声呵斥，“大胆逆子！给我跪下！”
　　霍禹向来畏惧父亲的威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便蔫了，脑袋耷拉着竟是一句话也不敢顶撞。
　　“你自己看！”说着，霍光便将一卷竹简扔在了地上。
　　霍禹从地上拾起竹简目光飞快地看完，额头早已是涔涔地冒出了冷汗。原来，这竹简乃是常千嘉从宫中传出的密信，备细说了沈芊辰如何被刘询救走的经过以及后续请示。本来这是要秘密转送给霍禹的，谁知信使疏忽大意竟是送到了霍光那里。
　　“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沈芊辰是皇帝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也敢去亵渎！”霍光气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常千嘉身负何职？你也不知道是吧！竟想到让她帮你拐骗沈芊辰！亏你想得出来！”说着，霍光便狠狠地踹了霍禹一脚，“身为霍家嫡长子不知求学奋进，整日里净想这些歪门邪道！霍氏的根基迟早要被你败光！”霍光越想越气，便朝殿外侍卫大声命令道：“来人！将公子拖出门外杖责八十！”
　　霍禹吓得一阵哆嗦，眼泪便簌簌地滚落了下来，匍匐在霍光跟前拽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道：“父亲，孩儿知错了！还望父亲饶恕孩儿！八十棍会打死孩儿的！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是长不起记性的！”说着，霍光便一脚踢开霍禹，“来人！将冯子都这个贱奴一并拖下去杖责！”
　　“嗨！”四名彪形大汉一声应诺，便两人一对将霍禹、冯子都给拖了出去。
　　正待行刑之际，霍显偏又闻声赶了过来，扑通便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求起情来，“君侯，您就禹儿一个亲生儿子。八十军棍会打死他的！他可是妾的心窝窝，您要打死他，那妾也不要活了……”说着，站起身来便作撞墙的架势。
　　只要霍显一闹，霍光的心便会立即软下来。霍显自是深谙夫君这一弱点，倒也每每屡试不爽，倒真叫霍光全然没有辙了。
　　“好啦！都听你的……”霍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朝侍卫摆了摆手。又走到霍禹跟前，以一种训诫的口吻叮嘱道：“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打沈芊辰主意！也不准再让常千嘉做任何事情。若有违犯，为父便除去你贵胄身份。听清楚没有？！”
　　“孩儿知道了！”霍禹额头猛地磕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应声回道。
　　霍光又将视线落在了冯子都身上，大声呵斥道：“你这贱奴三番五次惹事，老夫也是一忍再忍。这次姑且再饶你一命，若再撺掇公子做坏事，老夫必定斩不赦！”
　　“贱奴明白！贱奴敢不从命！”冯子都浑身颤栗、额头贴面地应诺了下来。
　　“去！往宫里递个消息，叫常千嘉想办法让沈芊辰苏醒过来。”
　　“诺！”冯子都应了一声，便灰溜溜地办事去了。

　　未央宫。
　　巍峨的殿宇，在皑皑白雪地映衬下散射出冷冷的寒光。
　　许平君、上官凤儿、张彭祖以及常千嘉闻讯都赶了过来，而床榻上的沈芊辰却依旧昏迷不醒。惨白的面色虽已恢复地温润如初，但额角却始终在冒着冷汗，耳鬓的发丝也被浸得湿漉漉的。
　　许平君看得一阵揪心便从侍女手中接过汗巾，坐到榻前不停地为芊辰擦拭着汗渍。
　　“哀家记得昨夜芊辰并无异样，如何人到了寒香殿？当真有些匪夷所思！”上官凤儿眉头紧蹙，思绪百转试图搜寻点什么有用讯息。倏尔，她灵光一闪便将视线落在常千嘉身上问道：“千嘉，哀家记得你到过芊辰的闺阁，可曾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之处？”
　　常千嘉丝毫不动声色，信步走上前来欠身一礼，“昨夜本想去找芊辰谈心的，可当我去敲门时并没有回应。我以为芊辰歇息了，便也没有打搅了。并不曾听到有什么异常。”
　　“现在谈论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张彭祖心疼地瞅了一眼依然昏睡的沈芊辰，焦虑地向刘询问道：“陛下，芊辰现在究竟怎样了？”
　　刘询亦怜惜地瞥了一眼芊辰，沉重地叹了口气，欷歔地说道：“朕让御医诊治过了，并无大碍。只是奈何一直沉睡不醒，御医们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也着实束手无策了。”
　　殿内的气氛骤然肃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常千嘉先开了口，“我流落莲勺时，认得一个女医名叫淳于衍，此人擅长各种疑难杂症。我的意思是何不让她来试一试，或许会有成效。”
　　“此人可靠吗？毕竟我们对她一无所知……”上官凤儿警惕地问了一句。
　　突然，沈芊辰嘴唇发白、浑身也瑟瑟颤抖了起来，额头的冷汗亦涔涔地流淌不止。许平君赶紧叫侍女打来了一盆热水，然后便不停地用汗巾蘸着热水拧干再敷到芊辰的额头。如此这般反复数次，沈芊辰浑身颤栗的状况终于消减了些。“陛下，还是让试一试吧……”许平君秋水般明眸觑向刘询，无可奈何地点出了困局，“毕竟我们现在别无他法了……”
　　刘询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那千嘉就麻烦你去走一趟，将淳于衍请来。”说着，又对贴身内侍金策吩咐道：“快！去将朕的御驾摆上，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淳于衍接来。”
　　“诺！”金策昂昂应了一声，便疾步出了宫门。
　　不消片刻功夫，一辆轻便而不失威仪的快马安车便载着常千嘉朝长安南郊的莲勺方向飞奔出去了。
　　事实上，这淳于衍并非是什么莲勺女医，只不过是与霍府有些私交的巫医罢了。有一次，常千嘉卧病在床好些时日不能下榻走动。霍光担忧这样下去会误了监视计划，便暗地里叫淳于衍前去诊治。说来也是稀奇，淳于衍只给常千嘉扎了一针便让她活动自如了。从那时起，常千嘉便同淳于衍开始有了交情。
　　“你这不是害我嘛！”一听常千嘉的来意，淳于衍便犯起难来，“你也知道我只会一些针灸调养的旁门左道。至于什么救死扶伤，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常千嘉扯了扯淳于衍的衣袖，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瓶递到她手中，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将此瓶中的药粉混进汤药中再给沈芊辰灌下去，保准让她醒过来。”
　　“这……靠谱吗？”淳于衍满腹狐疑地觑了一眼常千嘉，终究还是道出了心中的困惑，“既然你有此神药，为何不直接献上去呢？”
　　“你没必要知道这么多！”常千嘉冷冷地回了一句，“我这是给你建功显名的天赐良机。既然你如此怀疑，那就算了！”说着，便作势要夺回陶瓶。
　　淳于衍心想为皇帝的红颜诊治，若侥幸真让她给治好了，那荣华富贵可真是会享用不尽；再者说了，她想常千嘉也没必要陷害自己。既然常千嘉不愿直接献药而要迂回通过她，其中必是有难言之隐。既如此，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又能获取功名利禄，何乐而不为。“好！我便进宫去诊治……”淳于衍终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我要事先申明！”常千嘉目光闪烁地盯着淳于衍，一字一顿地连恐带吓道：“献药之事，不要向任何人说、哪怕皇帝问起，你也要守口如瓶！随机编造，想必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你若胆敢有半点泄露，最后会出什么事，我也是不敢保证的。”
　　淳于衍本非纯良之人，心中自然也是深谙个中利害，“我懂！我只求荣华富贵！其他的呀，我一概不问也不说。”常千嘉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在日暮时分，两人乘坐着快马安车赶回了未央宫。

　　淳于衍遵照常千嘉先前指示，偷偷地往汤药里掺入了芸苗粉末，只一碗灌了下去便让沈芊辰醒了过来。
　　“芊辰阿姊，感觉如何？”许平君凑到榻前，满是欣慰地替她撩去贴在额前的发丝。
　　沈芊辰轻轻点了点头，眸子也终于明媚了起来，只是人似乎仍有些恍惚，她浅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大家怎么都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芊辰阿姊，你昨夜被发现于寒香殿。幸而得遇陛下救了你，不然呀你可要冻死在那呢。”许平君犹自心有余悸地说道。
　　沈芊辰眨巴着明眸，一副茫然的神情，“你是说我昨夜去了寒香殿？可是我连寒香殿在哪都不知道，我去那干嘛……”显然，她对许平君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刘询一听芊辰如此说来，再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似乎明白了过来。他走到沈芊辰跟前，认真地问道：“你在昨夜临睡前是不是喝过什么？”
　　“喝了一杯茶水……”芊辰满眼困惑地望着刘询，“怎么了？陛下……”
　　“又是霍成君捣的鬼！”刘询暗自嘟哝了一句。不过，他想不明白地是霍成君为何要对沈芊辰下手？
　　常千嘉见情势不妙，迅速地给淳于衍递了个眼色。淳于衍立马心领神会地上前禀道：“回陛下，据我所知，沈姑娘是误饮了一种名叫芸苗的□□物。此药无色无味，掺于茶水中可令饮者失去知觉而昏迷不醒。此药因产自西域，我汉朝医家自然闻所未闻……”
　　“那你如何知晓此药解法？”刘询打断淳于衍滔滔不绝地说辞，目光慧炬地瞅向她。
　　淳于衍毕竟老辣，沉着在胸地回道：“草民在莲勺行医那时，曾医治过一个西域番商。那番商感念于我，便赠送草民一些芸苗。草民本想以此芸苗在诊治患者时减轻他们的痛楚，不想今日却是派上了此等用场。想来也是上苍感念陛下之深情厚意，让沈姑娘不受昏迷之劫。”
　　凭着淳于衍巧舌如簧的说辞，竟是将在场的众人都给蒙混了过去。
　　沈芊辰听了以后，心中便豁然明朗了起来，“我知道此事是谁所为了……”
　　“是谁？”张彭祖义愤填膺地脱口问道，大有豁出去为芊辰打抱不平地冲动。
　　“此事必为霍禹授意冯子都所为。霍禹一直垂青于我，冯子都亦曾胁迫于我。想不到他现在竟会行此卑劣手段……”沈芊辰愤然说道。
　　张彭祖双手一拱，豁然上前请示，“陛下！请准予微臣带羽林军抓捕冯子都！”
　　然而，刘询却是沉默了。纵然知道此事为霍禹所为，又能如何呢？如今空口无凭，凭什么去抓捕赫赫大将军的公子。到时，弄巧成拙反咬你一口却又奈何！说到底，皇权还依旧太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默默隐忍等待时机。
　　沈芊辰瞅刘询面有难色便心知肚明，便善解人意地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因我这微薄之事而得罪于霍氏。只要我们加强提防，量他们也下不了手。”
　　刘询朝沈芊辰投来赞许的目光，他点了点头便吩咐道：“从即日起，芊辰、千嘉你们搬入椒房殿，平君、奭儿就拜托你们了！彭祖，你领一千羽林军加强长乐宫戍卫。”
　　“诺！”张彭祖三人应声回道。
　　刘询目光炯然地觑了一眼许平君，转身又对淳于衍说道：“朕擢你为太医院首席女医官，从今日起负责皇后妊娠调养事宜。”
　　“诺！淳于衍谢过陛下天恩！”淳于衍欢欣鼓舞地跪地领命。
　　安排好这一切，刘询便匆匆赶往承明殿，准备为即将来临的冬日大朝部署一应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