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们说好不回头》王宥熄

4、第一回02

　　“深深深深，我装木头人装得像不像？像不像？”我站在灶台前面煮面条的时候，长生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乱晃，而且还不停的问我问题。
　　“像，很像，这世界上就你装木头人装得最像了！”
　　我随口敷衍着，只希望长生可以快一些出去，这个厨房本来就狭小而拥挤，我一个人忙活都够呛了，他却还喜欢看我做饭，这让我非常的烦躁恼怒。
　　“……深深深深，你之前在梦到了什么啊，为什么你那么害怕呢？？”
　　“梦到了怪兽。--”
　　“深深深深，那怪兽长什么样子？？？”
　　“就你这样子。”
　　“真的吗？！那深深为什么看见我就那么害怕呢”
　　“我没有看见你就害怕，只是梦里面有很多怪兽罢了。”
　　“梦里面有很多我吗？深深为什么梦里面会有很多我？？”
　　我黑脸，在这种时候他就丝毫不像个智商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为什么关于“怪兽”这个话题，他的脑子就转得那么快？！
　　“深深深深……”
　　“长生。”我截住他。
　　“恩？”他低头来看我，一脸疑惑与无辜的神情。
　　“你老是这样转来转去问来问去的，不累吗？”
　　“不累！跟深深在一起长生就不累！”
　　“呃……难道你不困吗？之前你不是等了我一晚等我回家做饭的？”
　　“不困哦~~跟深深在一起长生就不困~~~”
　　这孩子，还不是一般的难磨，虽然我早就知道了是没错……
　　“长生，你过来。”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牵着长生出了厨房，直接把他按在客厅的沙发上。
　　打开电视机，把遥控板塞给他。
　　“你坐在这里看会儿电视，面马上就好。你要是再跟来的话我就不给你的面条里面加煎蛋和火腿肠了哦。”
　　长生看了我一眼，瘪了瘪嘴装作不满的样子，不再看我，转过头去看电视了。
　　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一动不动的，我也总算是放心下来，走进了厨房。
　　好像是赌气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似的，长生故意把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调得很大，我暗自笑了笑，这个许长生，果然还是个孩子。
　　只是可悲的是，每每想到这里，我总是既难过又心酸，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我会欣喜于他这样单纯无邪的孩童举措，但是也会很难受，我不希望他是这样的，我不希望许长生因为我而变成这样痴痴傻傻的样子，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会推卸责任，我说过会照顾他一生一世的。我仍然记得当初自己信誓旦旦地对许妈妈打包票说：“我养，许长生，今后由我来照顾。”
　　我不会推卸责任，我只不过是有些累了而已，我是有时候想过要放弃，但我清楚的明白，我这一生，都早已和长生成为了生长在一根藤上的双生花，我们都不可能离开彼此了。
　　只是，许长生啊许长生，为什么那个时候偏偏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到我的身边？

　　[3]
　　电视里面好像在放着煽情的亲子连续剧，我在厨房里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不停的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然后有两个幼童的声音不断重复的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说实话，这些电视剧早就已经感动不了我，因为难道比起连续剧，我的生活不是更加的波澜起伏以及有看头吗？如果你们也曾像我一样经历过这些那些，你们就会明白那些无聊的连续剧是真的没有什么看头。
　　因为那里面演的，都没有你的生活来得更加真实，更加有意义，更加让你痛彻心扉。
　　“深深……”
　　正在我因为胡思乱想而和面条君做着殊死搏斗的时候，客厅里面却突然传来长生的声音。
　　“怎么了？”我继续手里的动作。
　　“深深，我没有妈妈，你有吗？”
　　我正在切着火腿肠片的两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动作。
　　“我也没有。”
　　“这样啊，那我和深深一样诶，长生好开心！”
　　隐隐约约听见他的笑声传来，知道他又恢复了原样在继续认真的看电视，我也就稍微安心，但是我却又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更加沉重了起来。
　　长生，我好想告诉你，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是有妈妈的，长生。
　　你和我是不同的啊，长生。

　　[4]
　　等我煮好面条之后，细心的把切好的火腿片和煎蛋放到长生的碗里，然后把它们端到了客厅。
　　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长生又不听话的从沙发上滑了下来，直接坐到了地上。可能是这时候的电视节目着实提不起他的兴趣，所以长生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脚，头埋在膝盖里面，头发柔顺的耷拉下来。
　　因为长生低着头，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隐约能够猜测到他此时睡意朦胧的样子，很是可爱，脑袋还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他总是这样，每次看电视的时候都不规矩。喜欢坐在地上，像个真真正正的小孩子一样，一边摆弄着楼上的李阿姨送给他的小孩子不要的积木，一边也不知道是专心还是不专心的看着电视机。
　　每次看到这样的许长生，看着这样安静却痴痴傻傻的许长生，我心里都说不出来的难受。那种难受就像是心里压着一块巨大的加了酵母粉的面团，然后它们就丝毫不受我的控制似的，不断的疯狂的发胀，把我的整个身体都堵塞住，就连每个血管和毛孔都不肯放过，好像是希望这种疼痛把我活活的憋死一样。
　　感觉有些冷，我看着窗户外面依然漆黑一片的黑暗，感觉自己就像是活在一个黑色的墨水瓶里，完全看不到前路，更别说是未来和远方。
　　如果，如果这里，这个房间里面没有光，如果没有长生轻微的呼吸声，我几乎都会怀疑我其实早就死了，我早就独自存活在一个黑暗腐烂枯死的深渊了。
　　如果没有长生，如果没有许长生的话。
　　我可能早就不存在了吧。

　　[5]
　　“长生，醒一醒，长生，去屋里睡吧。”我轻轻的推了推长生的肩膀，他微微的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看着我，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是蒙了一层大雾。
　　“深深……”
　　“长生，要不要到里面去睡？”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揉了揉眼睛从光溜溜的地板上站起来，脑袋四处转着，也不知道在看哪里，“面条煮好了吗？”
　　“恩，长生要吃吗？”
　　他总算是看到了茶几上的那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高兴的转过头来冲着我笑，孩子气的说：“恩，长生要吃大碗！”
　　“好好好，长生吃大碗，深深吃小碗好不好？”我笑着把他推到茶几前面，和他一样坐在地上，身体就靠在背后的沙发上，一边大口大口的吃面，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盯着电视机是在看些什么，也许只是看着它发呆罢了。看着时间随着电视机的光影变幻逐渐流逝，这就是我的一生了，我注定悲苦并为之赎罪的一生。
　　“深深，你为什么不吃煎蛋和火腿肠呢？”长生含着面条模模糊糊的冲我说。
　　“因为深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啊，所以就留给长生吃。”
　　其实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如今我和长生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长生是年轻力壮的男孩子，吃的东西自然也比较多，且更加的需要营养，可惜他不能出去工作，就算可以我也决不允许，我怕他太傻被人骗，所以这三年来，我们两个人的生活重担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虽然我说过我也会有很累的时候，我也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但我从来都不会否认这样简单的生活给我的快乐。至少较之以前，和长生在一起，我真的要快乐许多。
　　我没有告诉长生，就算告诉了他他也一定不会懂，我之前当家教的那个小孩毕业了，所以不再需要我了，换言之，我丢了一份可以维系我们生活的工作。所以昨天我在外面跑了一天，四处找兼职，但是都不尽如人意，最后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很晚才回来。
　　只是没想到，那么晚回家的我，看见的是，长生依旧坐在地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我回家。
　　我那时候一边换鞋一边问他：“长生，你吃饭了吗？”
　　他早在听见我的开门声时就激动的从地上跳了起来，跑到了门口，又是帮我接过外套挂在墙上，又是帮我拿拖鞋的。
　　“还没有哦，长生在等着深深回家。”
　　我面露苦涩，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以后我回来晚了就别等我了，冰箱里有饭菜，自己热一热吃知道了吗？对了，上次我教了你微波炉怎么用的，你学会了吗？”
　　长生低着头绞着手指头，并不看我：“长生会，但是长生只想和深深一起吃饭。”
　　我那时候很没出息的红了眼，但是又不想被长生看见，否则他又会问东问西了，于是干脆就飞快的走去厨房做饭去了，样子有点像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