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们说好不回头》王宥熄

26、第五回05

　　一路上，总算多出了两个空座位，吕俊明绅士地让我和长生一起坐，他就孤零零地站在我们的旁边。
　　我心里觉得无比的歉疚，这本来是一场我与他之间的私人约会，却因为一个凭空出现的许长生，而破坏了一切。
　　但是我又放心不下长生，他和吕俊明，我谁都不想失去。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是贪心，但是我真的不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车，又走了一小段路，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是到了目的地——游乐园。
　　吕俊明跑着去买了票，然后带着我和长生一起进去了。
　　游乐园里面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长生显得无比的兴奋和激动。望着长生这样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很是愧疚，这三年来，我忙于学习和打工，忙于维持我们的日常生活，竟然从来未带长生来过游乐园。
　　我对长生有着太多太多的亏欠，可能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比如他的微笑，这样的温暖，让我这个心里始终满是冰霜的人，如何赔偿呢？
　　见长生开心得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满足，我和吕俊明也总算是默契地相视一笑，送了一大口气，陪着他玩遍各种各样的游戏设施。
　　从六座旋转升降机，自控飞机到豪华转马；从起伏火车，海盗船到蹦蹦床；从双向液压飞碟，激光战车再到旋转小蜜蜂……
　　从最开始的我们三个人一起玩，到我和长生两个人一起玩，到最后我和吕俊明都累得不行了，只剩下长生一个人仍旧兴致高昂地玩着时代战车。
　　站在底下看着长生一个人笑得那么开心地玩耍，我和吕俊明会心一笑，渐渐开始攀谈起来。
　　“长生，好像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吕俊明小心拿捏着措辞，轻声问我。
　　“恩，三年前发生了一场事故，长生因为溺水导致脑供血不足损坏了脑细胞，现在的智力只相当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我一边远远看着长生灿烂微笑的样子，一边淡淡地回答到。可是谁又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我用了三年的力量才终于在无力抵抗中接受的事实呢？
　　吕俊明双眼柔和的扭头看着我，一瞬间，他的眼中饱含了太多深情而复杂的东西，让我捉摸不透。
　　我讨厌别人的怜悯与假装慷慨，但是吕俊明眼中的怜惜与心疼却让我如此动容的想要流泪。
　　这三年来，再苦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也就不觉得苦了。但是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竟然也会有那种“停歇一会儿吧，就一会儿”的感觉。
　　吕俊明，他是一个胸怀宽广肩膀厚实的人，会让我有想要停靠的感觉的人。
　　恍惚中，他靠近我，紧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我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在我耳边回响：“让我与你一同承受。”
　　我的双眼再也无力抵抗，落下两行泪来，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如同一阵清风。

　　[11]
　　“深深！”
　　不远处，长生的呼喊声打破我的惊惶，我和吕俊明仓促地分开，有些尴尬地看着彼此。
　　“深深！！”长生走近我，没有多说一句话，拽住我的手就走。
　　“你干什么啊长生？！”
　　“……深深，我们一起去坐那个吧！”
　　我顺着长生的目光看去，是摩天轮。
　　转头看了看仍旧站在原地微笑着看我的，他冲我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你去吧。”
　　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任由着长生抓着我的手，跑去陪他一起坐摩天轮了。
　　摩天轮缓缓地升上了空，长生靠近我，捏住我手的那只手越发的紧了，捏得我的手发疼。
　　“长生，你在害怕吗？你捏疼我了。”
　　长生不说话，只是又朝我靠近了一些，我们挤在一起，就像之前我们两人一起相依为命的寒冬，我们两个人裹着被子挤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多数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两个人就窝在沙发里面睡觉，他总是不安地搂住我，好像生怕我走掉似的。
　　“深深，长生不喜欢他。”
　　我愣了好久，才意识到长生说的“他”是指吕俊明。
　　“长生不喜欢他……长生只喜欢深深……”
　　长生一边垂着眼睑低头喃喃，一边用手使劲地擦着我的嘴唇，一下又一下，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他什么都看见了。

　　[12]
　　晚上回家后，长生开始发烧，烧得很厉害。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难受的样子。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所在床上，满脸都是细密的汗水，浑身不住打颤，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睁不开眼睛。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会失去长生，我很害怕。
　　我想送他去医院，但是我一个人根本抬不动他，没办法，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我打电话通知了吕俊明。
　　“喂？”
　　“……俊明吗？长生烧得很厉害，我想送他去医院，可是我一个抬不动他……”因为紧张，我觉得自己的双唇都在打颤，齿关像是合不拢似的，手也在发抖，几乎连一枚小小的手机都无力承受。
　　在我和长生相依为命的这三年来，长生虽然看起来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但其实身体挺好的，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但是像今天这样，他的神智都不再清醒，还从来没有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去游乐园玩水之后没有及时的换掉衣服所以导致了发烧，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因素让他变成这样的。总之我就是那样的不安。
　　脑海中，那个梦境中飞快地骑着脚踏车追赶我的煜煜生辉的许长生，他还在一刻不停在我的回忆中奔跑。
　　我们，本来应该是彼此毫无相关的陌路人，但是他却选择在生死一刻就下了我，却自己食了恶果。
　　许长生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单纯，我不想看见他难受，我不想。
　　也许是我过于慌张，以至于和吕俊明通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同样的，和长生相依为命的这三年以来，我也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紧张不安过。
　　吕俊明在电话那边轻声安慰我：“简深，你不要慌，我马上就过来，你先用冷毛巾给长生敷一下，我马上赶过来。”
　　“好。”
　　挂了电话，我立马打了一盆水，拿了长生的蓝色毛巾帮他冷敷。
　　他的浑身明明是那样的滚烫，但是他却又冷得直发抖，我将家里的被子都盖在了他的身上，他这才好了一些。可是仍旧浑浑噩噩的，抓住我的手怎么也不放，眉头紧皱，眼睛也睁不开，只是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我的名字。
　　“深深，深深……深深，深深……”
　　我察觉出他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用另一只手帮他敷上毛巾，然后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想要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我却在听见后的下一秒落下泪来。
　　他说：“深深，不要离开长生……不要丢下长生……深深……”

　　房间很小，以前我和长生一起住的时候还好，多来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窄小的房间里也没什么下脚的地方，吕俊明来了，我开开门领着他进房间，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把长生扛起来了。然后又陪着我一起打车，送长生去医院，排队挂号……什么都帮我安排好了。
　　我不知道该对吕俊明说些什么是好，在这样孤独无助的晚上，我能够想到的人竟然只有他了。我不敢去打扰周雨晴，因为我知道她遇到事情通常比我还着急混乱，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吕俊明了。
　　我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帮我处理好一切，我根本插不上一句嘴。等到长生好不容易躺在病床上了，吕俊明和我这才出了病房门。
　　“俊明。”我叫住他。
　　“恩？”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是好，真的很谢谢，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安静的楼道内，有人按铃，有人絮絮说话，有人匆匆疾行……微黄灯光下的吕俊明却始终眉眼柔和地看着我，朝着我露出好看的笑容，安慰着我：“傻瓜，我是你男朋友啊，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倒是挺惊喜的，你能够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想到我。”
　　我有些尴尬，跟他僵在门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你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今晚就留在这里陪着长生，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吕俊明淡淡地笑了笑，伸长了手臂过来揉乱我的头发：“你永远都是这样太多的考虑别人。”
　　他叹了口气，放下放在我头顶的左手：“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说着，他还在耳朵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样子很是可爱。
　　我连连点头，将他送走，这才转身进了病房看长生。

　　倒了一杯水喝下，我又搬了根凳子坐在长生的床边。
　　长生还在挂点滴，探了探他的头，也不知道是我之前的冷敷起了作用，还是药效起了作用，长生现在已经不那么的烧了。
　　他睡觉的时候总是不安生，爱踢被子，所以我经常起夜来帮他盖被子。现在他生病了更是难受，不停地动来动去，好像怎么也无法舒服似的。
　　我有些心疼这样的长生，抓住他动来动去不安分的手，细细地查看他的掌纹。
　　他的手心有些微的湿热，手却是很好看的，细细长长的而且白白净净的，是让人看了就会喜欢的一只手。
　　长生给我的感觉总是很特别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某一日我倦了，去远山看芍药。他的美不显山露水，他的单纯善良却是那样的直接。我们的相遇就像是爬过万水千山，走过无数兜兜转转的山路，谁知道彼此一个转身，就那样恰巧地遇见了。
　　我时常会问，那时候问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会是许长生来到我的身边？！
　　但现在我只有感谢，感谢无论过程怎样曲折，许长生来到了我的身边，并且我们相亲相爱相依相偎。也无论现在的生活多么的清苦，我绝无怨言。
　　我就这样握着长生修长的手，他也像是有感应似的，手指动了动，随后用他的大手紧紧包裹住我的。
　　我的眼尾瞥见，他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个弧度，眼角也带着笑。
　　他蹭了蹭我们交握的两只手，总算是寻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安稳了下来，不再胡乱地动弹了。
　　夜是那样的寂静，所以我听清楚了他口中的呢喃。
　　“深深。”
　　即使在梦中，长生也呼喊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