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们说好不回头》王宥熄

18、第四回01

　　[1]
　　忙完后回家已经是十点过了，我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长生不肯乖乖吃饭乖乖睡觉，所以几乎是在雨后咖啡厅一忙完，和吕俊明匆匆告别后，就紧赶慢赶地朝着家的方向前进。
　　是的，是家，在我心里，有我和长生在的地方，就是家。是温暖的舒心的快乐的家。
　　我一边在心里感慨着曾经当家教的日子，那钱真是赚得容易得多，现在那孩子毕业了，我一下子丢了工作，这要再找一家，还真是倍感艰辛。一边疲惫地从包里面掏出钥匙来开门。我的动作尽量放得很轻很轻，生怕万一长生睡着了吵醒了他便不好了。
　　长生估计是睡了，因为平时他等我的时候总会在我走上楼，还没有拿出钥匙开门就已经把门打开迎接我了。长生很聪明，即使是现在笨笨的长生，他也有一种智慧的本能，他能够识得我的脚步声，把耳朵放在门上认真仔细的听，待到确认是我之后，欢欢喜喜地打开门来给我一个熊抱，一边说着：“深深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他就是这样的长生，让人无比心疼又不忍心责怪的许长生。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让他变成这样，都是我，让他受尽苦痛，都是我，让他失去他应有的一切。
　　都是我。
　　我是他的罪因。

　　在玄关换好鞋子，把帆布包随意地扔在鞋柜上，我就马不停蹄地四处搜寻长生的身影，果不其然，他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长生很高，显然又窄又短的沙发并不能够满足他，他整个人别扭地蜷缩在沙发里面，脊背深深地弯曲，扭转成看了让我难受的弧度。长生是那样的安静，像是静默的绿色植物，在深夜中暗自幽香。
　　我就跪坐在沙发头，轻轻地拂开他额前的碎发，细细地打量他的睡容。
　　关合的眼睛像是小扇，他的睫毛又翘又长，温柔地覆盖其上。鼻子坚挺，嘴唇微微开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因为常年不见日光的病态的白皙。
　　他的双手胡乱地绞着，好像在奈何桥边苦寻的思人，得不到归宿。
　　我又记起那日的水，那日的挣扎苦痛，我又记起那日的长生，阳光下，他纵身一跃，在我的生命中滑过悠长的弧线。就像是忘川的河岸。是他，阻断了我往生的去路，却赋予了我新的生命。
　　我不能忘记，我无法忘记。他赐予我的恩。而我，也定是要还他果的。

　　不愿再见可怜的长生苦苦在梦中沉沦，我叫醒他，就像是无数个夜晚，他将我从与“水妖”有关的迷梦中唤醒一样。
　　“长生，长生……”
　　长生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这才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可是下一秒，又在接触到灯光后再次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等大概适应了过来，他才又缓缓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诶，深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你快点去洗澡，洗完了到房间里睡吧，睡沙发对身体不好。要我给你放水吗？”
　　长生的眼里稍有迟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深深，你不用管我。”
　　我一边心想着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不管自己也不能不管你啊，一边朝着屋里走：“那我去帮你拿衣服，你快些放水洗，洗完了我也要洗洗睡了。”
　　长生“哦”了一声，就慢吞吞地朝浴室走去了。
　　我还记得长生和我刚来Q城的时候，那时候长生刚刚变成现在傻傻的长生，他还不会洗澡，不会自己搓背。那时候的我与长生的关系并不甚熟稔，我有些尴尬地叫他自己在浴室脱了衣服到满是泡沫的浴缸里面去，等他好了我才敢进去帮他搓背。
　　长生傻傻的，但是倒也可爱，老是说一些让我觉得脸红他自己却什么也不懂的话。他很懂事，所以我给他洗了几次澡后，他觉得好东西要和他人一起分享，所以有一次，他把泡沫甩了我一身，然后对我说：“洗澡好舒服啊，深深你也来跟我一起洗吧！”
　　长生说着就要站起来，我吓了一大跳，赶忙转过身去，把浴巾扔给他，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从此以后都是长生一个人自己洗澡，虽然他对我不帮他洗澡了感到很奇怪，但我也不想解释，所以他也就懂事地不问了。

　　想到这儿我就暗自好笑，帮长生拿了衣服递给他，让他一个人去浴室洗澡了。
　　平时长生自己洗澡都挺快的，这一次却硬是在浴室里磨蹭了好半天，我坐在沙发上都快要睡着了，长生才从浴室出来，叫醒我，然后又一个人默默地回房间打地铺了。
　　我有些奇怪这样沉默又缓慢的长生，但因为自己忙了一天实在是太累了，也就无心多加过问，胡乱地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2]
　　床侧，长生安稳的呼吸声传来，我逐渐如梦，再无法清醒。
　　我做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梦，梦中是那样的苍白与痛苦。
　　日光强烈，几乎洞穿我的皮肤，我一言不发地直直地往前走着，最后，我迎着烈日快步跑了起来。身后，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奋力地蹬着自行车，整个身子都抬了起来。
　　他在我身后不停地大吼着：“简深！简深！”
　　梦中的我也不知道是跑了多久，最后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朝身后地少年同样大吼道：“许长生，别当你自己是救世主！”
　　然后，他原本明亮的神情变得呆滞，自行车掉到了地上，他的人却不见了，只剩下地上的自行车的车轮不停地转动着。梦中的我有些着急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声地呼喊着许长生，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从梦中惊醒，下床到了杯水，咕噜咕噜地喝完，这才又重新回到了床上继续睡觉。身侧，长生依然安稳地身处梦中，从来没有离开过。

　　[3]
　　“阿深，你干嘛？”周雨晴从教室里面挤出来，拉住抬脚就要走的我。
　　“回家啊，好不容易今天上完课又不用去打工，我早点回去陪着长生。”我一边提拉着书包带，一边扭过头去向周雨晴解释道。
　　“就知道你忘了，今天我们文学社不是要和其他社团开会的吗？”周雨晴背靠在墙上，两手抱着书，一副“就知道你会忘记”的表情。
　　我暗自郁闷，皱了皱眉，委屈道：“那个……我今天能不去么？好像就是讨论什么各自社团的地盘问题吧？你们随便说说就成，我没什么意见。”
　　周雨晴听了一下子就不乐意了，用右手食指戳着我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啊，要是你只是一个小社员这还好办，不去一次两次的也没啥，谁叫你简大深有本事，别人社长在看了你写的论文之后就指名道姓地让你丫的当了副社长。你倒好，社里面的大事小事总也不愿参加。别人可都是争着挤着就瞅着你这个位置呢，你倒好，一点儿不上心……”
　　我扶额，虽然早知道周雨晴是有当唐僧的潜质，但是也经不起这样的天天折腾啊，得得得，由着她去吧。
　　我给家里的长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李爷爷家玩儿，我晚些回来。交代好一切后，我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周雨晴朝着他们事先约定的地点去了。
　　没走出几步，我察觉出了些不对劲儿，停下来，朝着周雨晴问：“诶，这不对啊，平时你不也最讨厌参加这些活动，能躲就躲的吗？这次怎么这么热心了？老实交代！”
　　周雨晴一见秘密被我揭穿了，一下子倒是忸怩了起来：“诶，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各个社团一起开会，吕俊明学长就是篮球社的社长嘛^”
　　“吕俊明？你喜欢的那个打篮球的人，就是吕俊明？”
　　“对啊，你认识他？”周雨晴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该要怎样解释我和吕俊明的相识呢？一个人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最后也只能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不熟。”

　　“诶，雨晴，你来啦，渴了吧，喝水喝水。”我和周雨晴两个人刚到约定的地点，一个瘦瘦高高黑黑壮壮的男生就端了一杯水过来给周雨晴，然后一直围着她转。我一人儿在边上看着他们俩人偷乐，俩人倒也般配，看得出来那个男生对周雨晴很是上心的。
　　再仔细一看，我始终觉得这男生挺熟悉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吕俊明他们几个来我打工的冰饮店，我还请他们喝过汽水的，他的外号好像是叫做……猴子？哈哈，是挺实在的。
　　我那时候看着别别扭扭的二人，只当是玩笑，却从未想过，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宿命。
　　长生是我的宿命，我是吕俊明的宿命，吕俊明是周雨晴的宿命，周雨晴是李军的宿命。
　　我们在这个宿命的轮回中跌跌撞撞，不肯罢休，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