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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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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从面包店里出来的木橙右手环抱着放三明治的纸袋,左手拎着装咖啡的纸袋。途中路过一幢老旧房屋,一大面白漆粉刷过的墙壁上布满爬山虎,木橙停下脚步,定定地注视着这满墙的藤蔓。
掌状绿叶沿着灰褐色粗壮的老枝蔓延了整面墙的三分之二,每根茎叶的末尾均是卷须依附,剩余三分之一的墙壁被爬山虎的果浆霸占,深蓝色的小点似墨水泼画般层染着偌大白墙。
木橙在墙前伫立许久,低头看着被一只手紧抱在怀里的,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提着的纸袋。
也许,如爬山虎般不停地被攀附的,是我的心壁。
木橙用了10分钟飞速回到酒店,木橙小跑着进电梯,按下21楼,身子斜靠在电梯扶栏上,三明治的温度隔着纸袋传递到胸腔,手臂,和手掌心,咖啡清香弥漫整个电梯。木橙的眉梢下垂,嘴角一片温柔不堪。
楼层到达,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木橙怔住,整个人像被突然扔进深海般顿觉冰冷。威武雄壮的保安一如前夜地排布满整条走廊。可是,这一次,木橙却没能像上一次那样淡定自若又懂事地说“我不上去”,她紧紧地攒着手里的纸袋,深呼一口气,一步跨出了电梯门。
门口的保安见状马上上前来拦住她,虽礼貌,却无不带着万分警戒,“请问你是住在这一层的房客吗?如果不是的话不能上来,十分抱歉。”
木橙浅笑,“恩,我住这一层。”
保安虽有些半信半疑,但看木橙并无任何疯狂和过分的举动,还是迟疑地放下了拦住木橙去路的胳膊。
木橙径直朝走廊尽头走去,最后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停下。
早餐,还要送给他吗?
不对,应该是,还能送给他吗?
自己周围的保安就像无时无刻不在防御和准备攻击的作战战士一样,个个都睁大着眼睛审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可能靠近那扇伫立在自己身后的房门。
自己甚至连按铃的机会都没有。
犹豫再三,斟酌百遍,还是转身。
棕黄色房门前的两个壮硕保安立刻跨步向前,气势压人地问向木橙,“请问你是哪位?抱歉,如果是房客的话请不要随意在走廊长时间停留。”
原本想开口试试看的想法被打消得一干二净。
是啊,我是哪位呢,他的粉丝,世界上与他毫无血亲关系的人里最在意他的人,却也是最不被允许靠近他的人。
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比右手袋子里的咖啡散发出的香味还苦涩。
想见你,想把自己亲自买的早餐送到你的手中,而我却没有这个能力。
那是木橙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存在这样一种形式——想见一个人,不取决于自己想或不想,而取决于自己能或不能。
回转身,开门,进屋,两个袋子被搁放在进门的木台上,渐渐失温。
木橙正坐在软椅沙发里发呆,突然电话响起。
“木橙,你现在快来地下停车场。”聂儿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怎么了,聂儿?”一头雾水里夹杂着些许挥之不去的低落。
“纪郁岑待会会从这里走,你要再不过来他就马上走了,之后就都见不到他了,快点来!”
木橙听到”马上走了“这四个字后,立马从软椅沙发里起身,拿起桌上的白色帆布包,飞奔出门。
地下停车场。
不知道大家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地下停车场里已经聚集了一小部分的粉丝。
木橙随意搭在白色布包上的手,在突然而下的电梯里的那个人走出来的一瞬间失去了知觉,悄然落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纪郁岑戴着墨镜,眼睛顺着直冲到自己面前的一排人扫了过去,原本就要收回的视线在扫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愣住——木橙站在一面灰色水泥墙前呆呆不动,出神地盯着他。
公司的车子在木橙的后方,郁岑朝着她的方向疾步前去,木橙看着眼前的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大脑系统瞬间开始瘫痪。就在他快要离自己半米不到的距离时,木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他说过,不喜欢别人有意地离他太近。
他跨近一步,她后退一步。
墨镜后的眼睛惊讶地越睁越大,边走边摘下墨镜,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木橙死命地从思绪里的抓回最后一丝意识,朝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觉得这样一直退后好像会比较奇怪,木橙朝斜后方跨了一大步,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的身旁经过,一米的距离,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茶绿色织针衫的质感。
郁岑看着她跨步退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手拿墨镜,准备进车,在弯腰进车前的最后一秒,眼神不自觉地朝站在灰色墙壁前的木橙瞟了一眼。
郁岑坐在车里,手拖着下巴,手肘撑在车窗上,眼睛望向车窗外的后视镜。车子发动,车灯亮起,木橙身边的女生开始跳脚,大喊着纪郁岑的名字。
车子缓缓移动向前,郁岑看着后视镜里一群女生跑着追了过来,而木橙一直伫立在灰色墙壁前,嘴巴张了张,好像在说着什么,可是郁岑分辨不出她的口型。
看着后视镜里的她,站在车库里偌大的灰色墙壁前一动不动,虽然无法分辨出她在说什么,却总觉得,她站成了一种难过,郁岑觉得这种难过,似曾相识,就像自己曾在江边看到过的一个女生的背影。
一周前的某个凌晨,郁岑开车来到珠江边,停靠在离江有着些许距离的茂密灌木丛旁,无力地靠在驾驶座背靠上,闭着眼,呼出沉重的气。
花费了两年的心血作的曲子好不容易得到了收录进专辑的机会,公司却以将曲风略加改编,以适应当前潮流为前提条件。
解释,请求,抵抗,都像是海边的浪花,在打到礁石上的那一刻,就碎成沫。
别人眼中不可一世的地位,却只是局中棋子,连黑白色都无法自己选择的棋子。郁岑的嘴角挂起深深的自嘲。
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声的安静,被一个略带怒气的男声惊醒,郁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短袖的女孩和一个穿着牛仔衬衫的男孩朝江边走去,女孩一脸怔愣地停在了郁岑斜前方的长石凳边。
因为怕被人发现,郁岑没有开灯,车里暗成一片,旁边又有灌木丛遮挡,他放心地坐在车里继续观望着车窗外的两个人。
不过说来也怪,郁岑心里隐隐地觉得这个女孩有一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女孩缓缓移动,双手抱膝坐在石凳上,头抵膝盖,怔怔地望着江面。浅棕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能望见背影的郁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背影看起来好难过,难过得他明明坐在温暖的车里,却好像感受到了那个背影里倾盆的悲伤。
他伸出手,微微调亮了车里的灯,尽管知道这样有可能会被人发现,但,就是想给她的背影,一些温暖,好让她看起来不再这么难过。
半晌,衬衫男将自己外面穿着的牛仔衬衫脱下,轻轻地披在了女孩肩上,女孩没有拒绝,衬衫男低头看了女孩几眼后,安静地站在她身旁。
很奇怪,车里的郁岑看着这个场景,莫名地心里不舒服,那种自己只不过是他们场景里的路人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原本很差的心情现在变得更差,他看了一眼坐在石凳上女孩的背影,倒车,转动方向盘,离去。
酒店地下停车场的横梁上,些许残留的水渍低落在水泥地上,滴答,滴答,寂寞成伤。
木橙看着前方缓缓离去的黑色轿车,微微抿唇,握在布包带子上的手也越来越紧。
纪郁岑,再见。
一年不见。
车子飞驰在去机场的路上,经纪人有些奇怪地瞟了瞟车后座上的人。平常每次都戴着耳机坐在车椅中央,靠着座椅闭着眼睛听歌的人,现在却坐在窗边,而且眼神的焦点一直落在车外的什么上,好像是后视镜。
他望着后视镜做什么?经纪人不解地回头。
郁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昨天在电梯里,走廊上,早晨在酒店,刚刚在地下停车场,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样的自己,太过反常。
侧过头,静静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精致铁盒和黑色单反。
就是……突然……有点想认识她。
后视镜里一幕幕倒退的车景,除了不断绵延的公路,一闪而过的车辆,公路旁郁郁葱葱的树木,别无他物。
平常那么讨厌追车的自己,此刻居然有那么些期待,她会追来。
车子开过矗立的高楼,快要拐入机场vip车道,就在郁岑垂眸想要放弃的时候,一辆灰色轿车急速驶来,与车子擦身而过,郁岑飞快地抬眸——一位妈妈温柔地怀抱着婴儿,慈爱满面。
不禁低头轻嘲。
只是有缘,何求多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