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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更 镜花水月,虚无之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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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滴露水滚下河岸边青草叶的时候,梦醒了。
小船被卡在河中心两块石头里,天边模糊的天际线在晨光里渐渐清晰。他们沿着淡水河不知行了多久,河岸边的风景如旧,与昨晚所见到的大致相同,只是在船体的左侧,有条几乎被野草遮盖的石子小路,好像通往某个地方,无奈路被掩在乱草丛间,不过可以猜的出,应该是通向不远处那片密林。
船被水流推着来回晃在石块间,撞击着石壁,梦稍稍踩住船底,稳住身子,她还处于迷糊的阶段。四周的景色苍翠细腻,流水的声音清脆如玉击,一切都让梦惊的透不过气来。
“我怎么会在这?!”她记得,是一个陌生男子带走了她。脚底的船板起伏晃动,船里的男子披着的赤红色的衣袍渐渐随着男子的起身,滑落在腰间。
“醒了?”发倾弯腰跨出篷子,一边抓起滑落的衣袍,重新披在自己的肩上。
“海倾?!你怎么会在这!”少女看清了男子的脸,她的记忆里,他应该在香原,而他们昨天夜里才刚刚拜过堂。
“自然是游玩,这边的风光怕是你从未见过的。”雪白的云纹靴稳稳的踩着船底的木板,一步步朝梦靠近。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梦看着走近的海倾,有点怀疑,再怎么样,她都不可能连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梦,你是睡糊涂了吧!~”发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细长洁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梦的额头,唇边是止不住的荡漾开的笑意。
梦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缩了缩脖子,接着就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拽着一起跃上了岸。一落地,那些及膝的野草便无情的扎刺着皮肤,带着露水的湿意慢慢透进纱裙。
“海倾,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不知道。”梦忍着小腿传来的刺痛感,一边踩着野草前进,一边不忘问海倾,她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如果沿着淡水河,大大小小的地方早应在五年间被他们踏了个遍,如果海倾认识路,那为何她不记得有到过这个地方呢?
发倾簌簌的穿行在草丛间,赤色的袍子垂在身后,他走的并不算太快,但比起梦,他却似乎感觉不到脚上的刺痛感,一步步,走的很利落,很轻快,一点也不像身后的梦。
“是个很多人都想来逛一逛的地方。你也一定不会失望的。”发倾转头朝梦做了个鬼脸,带着一丝神秘的说,脚下的速度还是没有要减缓的意思。
“你不是海倾……你究竟是谁!”梦被强有力地死死箍着手腕,脚下的步子开始不受控制的踉跄起来。她吓得大声质问,努力想要挣脱那一双可怖的,充满了力量的手。
身前的男子没有马上做出回答,但他终于停下了疯狂前进的步伐,缓缓地,带着一丝诡异微笑的,回头看了眼梦。
他的眼神好比午夜里幽深而又漆黑的深潭,散发出着薄薄的迷人的,诱人迈向的地狱的一缕清光。
“你不是要找最后的尘埃吗?”发倾身体的热度与冰冷的声音同时传来,刺激着梦的神经。
“这里便是梦境真正的入口,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怎么?害怕了?”还没有等梦反应过来,发倾又继续说道。
他一刻都不松懈的将梦的手紧紧箍在身侧,飘逸的黑发一下又一下的没有规律的拍打着赤色的衣袍,零星的铃音夹着忽起的风声避过浓密的枝叶,一直往密林的深处飘去。
“你不是海倾,你究竟是谁?”梦的目光几乎要穿透眼前这个男子的躯体,直达最深处。
“只要你找到了最后的尘埃,你自然会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多不胜数的细长的浅褐色枝丫遮盖着头顶一方斑驳的蓝天,和煦的阳光穿透缝隙,欢快的洒落在梦的前方。那些细碎的光点就像是被掐着的烛火,经由梦的脚掌,下一秒又顽强地亮起在梦的脚跟后。
发倾和梦两个人顺着石子小路延伸的方向,并肩穿梭在重重叠叠的树影间。
这片林子应该说不算特别大,但其过于繁茂,细长纠缠的褐色枝干横斜交错,织出巨大的蛛网般的褐色空间,好像要将每一个擅闯领地的大胆者从头到脚的包裹住,压榨到一口气不剩才心满意足。
离清澈波动的淡水河岸越来越远,林子的寂寞的叶片也开始骚动起来,连最虚弱的风也能使其兴奋地狂舞不已。它们如同黏在蛛网上的忧伤寂寞的猎物,为着早已绝望的自己和即将受难的新猎物而悲泣,狂笑。
梦境的入口被写在一本从未有人翻看过的书上,所以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也不会有任何人企图闯入梦境这个虚无的地方。
林子的尽头,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也许并不能算的上是条小路,至少它能通过一辆足够豪华的马车。
林子的尽头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便是那路,另一样便是挤着路的黑瓦白墙的苏式民房。绿色的汪洋到这立刻隐没的悄无声息,没有什么象征性的招呼,它消失的快,不亚于划过繁星满盛的夜空的流星。
流星划过星空的时候,总记得要许个愿望,而当绿色断绝,脚底初贴石板的时候,谁也没有记起要许个愿。
青石板小路的两边,黑白分明的砖瓦似要破墙而出,紧挨着石面的,堆叠在半空的,那些习惯了独占小路空间的家伙,在外来人面前也毫不客气的,更加霸道的占据着两侧,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余力的,想要将小路挤扁,挤到一条缝隙也不留,挤到两边的砖墙相互融合。
房子一墙贴着一墙,一直绵延到梦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黑灰色的粗线条上下起伏,却又绵延不断。
“是…………”梦停下脚步,发倾的肩膀轻轻擦过她轻薄的蓝色罩衫,三秒后,停在了离梦两步前的地方。
发倾以为她要问,问这里是何处。他不耐烦的沉下脸,就好比是被三岁的顽童缠着,被问及的每个问题,都是那么无知且平常。他刚想撑开唇,说些什么的时候,梦却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姿态,抚上紧挨身侧的白色粉墙。
“我一直以为,香原的村子才是我曾经踏足过的地方。”她的脸跟着柔柔的贴在墙面上,轻轻摩挲着。
“我回来了~梦境!”梦的话语似因突如其来的记忆之流的猛烈冲击,呜咽着。
记忆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贴着黑白交替的墙面,源源不断的涌向梦。记忆中,那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可爱的羊角辫,如葵花向日般笑得灿烂无比。小女孩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奔跑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飞快奔过一个又一个的弯道,天真可爱的身影在背后拉出一道浅浅的蔷薇色的暖阳。
残缺的记忆一块块拼凑,拼凑出了一幅完整的画。
现实的家,如镜的湖,单纯的少年,雪白的皇子,黑夜的百鬼,……
还有……自己的故乡——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