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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10章 ...

  •   今年秋天来得很早,仿佛连老天也看腻了我沉醉在夏夜回忆里忧伤的废物姿态,用阵阵猛烈干燥的冷风企图把我扇醒。一夜之间乌云密布,狂风四起,冷得人们猝不及防,哆哆嗦嗦地在寒风里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捉襟见肘。秋天像个悍妇般,拿着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地把夏天姑娘吓跑了,再也没敢回来。她气场十足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天上,一会儿往星城吹吹冷风,一会儿抓一把沙子洒下来搞得天干物燥,她抬手抽取植物的活力,满城的绿色迅速枯萎变黄。
      我素来体寒,比一般人更不怕冷,倒也还好。公司里的同事相互传染,病倒了一片,我去楼下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吸鼻子和咳嗽的声音。幸好我大多数时间呆在楼上,整一层楼一共才五个人,大大降低了交叉感染的几率。明日周庭宇要在一个会议上讲话,自我与他分手以后,这种材料向来是他和虞良忆准备的,今天我左等右等,到我快下班时他们仍然没有出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周庭宇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虞良忆的声音:“杜若吗?他发烧了,我正在照顾他,有什么事?”
      我心里一沉:“我想问下,明天会议的材料你们准备好了吗?周总能否出席?”
      “不一定……”她顿了顿,“做二手准备吧,你过来取一下材料给弟弟,然后通知他一下。”
      “好,我马上来。”挂断电话,我抓了件外套急匆匆赶去周庭宇家。
      半年未至。站在楼下,我看见周庭宇卧室的窗帘紧闭,也没有灯光透出,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添了好几盆,主人病倒了它们也缺乏呵护,被秋风硬扯下了许多碧绿的叶子。我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发僵的脸颊,整了整凌乱的头发,按下门铃。
      等了半分钟门才被拉开,虞良忆穿戴整齐、拎着包侧身走了出来,神色奇怪到无法形容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与我擦身而过,干脆地下了楼。
      她就这样走了?我目送她离开,竟有点不敢进屋。照正常的剧情,不应该是她像主母一样客客气气、大大方方地把我请进去交代事宜吗?她就这么走了,放心我和她男朋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材料放在哪儿……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我脱了外衣和靴子,把包也留在门口,趿着拖鞋轻轻走进。屋子里飘散着虞良忆身上清淡温柔的香水味,这是常年累月积攒出来的味道,看来她确实在这里住了很久。我原以为周庭宇是要玩请君入瓮,可当我蹑手蹑脚地进他卧室,发现他像个饺子一般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昏睡,面色热得潮红,嘴里模糊地嘀咕着什么,应该是在做梦。我尝试着喊了他两声,周庭宇毫无反应,我不忍心把他叫醒便退了出去。
      我回忆着虞良忆刚才的态度,还是不要打电话问她了……既然她把我留在这里,那么文件一定放在家里。我望向书房桌子上的一大叠文件,这些打印稿只是一份份地被简单装订并无归类,乱糟糟地堆在桌子上,我瞄了一眼打印机旁快满出来的废纸篓,虞良忆也真是的,怎么不帮着整理下。我找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会议材料,从老地方拿了个文件夹装好,帮周庭宇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整齐,打算马上回公司找周宏迹。可我在收拾文件的时候,发现最下面有一个单独的文件袋,仿佛上面乱七八糟的纸张都是欲盖弥彰,是为了隐藏这个文件袋才故意堆得这么乱一般。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碰这个袋子,这上面堆的所有文件不是用回形针就是拿夹子简易固定,唯有它这样郑重神秘,周庭宇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里面的东西。可是既然看见了根本阻止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我听周庭宇卧室没有动静,于是悄悄关上书房的门,就算这是潘多拉的盒子,我也要打开它一探究竟。
      拆开时我特意记下了绕线的方法,伸手将其中的文件一并取出。我站在书桌前,在看到第一张的内容时我便红了眼眶,坐在他的椅子上抱着文件袋细细翻看。
      最上面的正是我被倪家雇来的杀手行凶的记录。但是……我之前全然不知的是,事实并非像警察告诉我的那样,是他们被混混调虎离山后折回才恰好救下了我。而是因为周庭宇一直在注意着倪家的动静,早早发现了他们的企图,事先与警方联系。所谓的混混根本就是其他杀手,倪父实际上一共派了三拨人来杀我,却没有告知他们其他两拨人的存在,每一组都以为只有自己接了这个任务。因为警方事先便得知了这些人的身份,在他们行动前就把他们抓了起来,只留了我碰见的那个来造成犯罪的既定事实,方便把倪家定罪。
      原来我根本就没有危险,原来我一直被他保护着……我心中颤动,喉咙里凝聚了一股热流。星城的警察根本就是一帮废物!我也根本没自己想的那么幸运,如果不是周庭宇,我早被乱刀砍死了……他一定是不想让我知道才让警方那样告诉我的。
      第二份文件是我在法庭时张律师拿出的意外证据,我就知道,那个迂腐的糟老头子怎么可能想出这么坏的主意!周庭宇还在背面用红笔画了个圈,像与我对话般写着,“你真幸运,运营商没有录音,也无人监听倪芙雨的手机”。
      我继续往后看,春天我收买人获取倪父的情报时,也有他的暗中帮助;我生病老不去上班的那段时间,他不知压下了多少份请求辞退我的弹劾;甚至徐依搬回旧医院后,也得到了他的照顾。我热泪盈眶,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他像神明,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保护着我却从不要求什么,我受了皮毛的伤便大呼小叫满腹委屈,却不知他张开双臂在背后帮我抵挡了多少风浪。看到这里,我已原谅了他大半,可是虞良忆……
      我抹了抹眼眶,捂着滚烫的心口颤抖着拧开卧室的把手。一片黑暗之中,他的呼吸很不均匀,似乎烫得难受。我打开床头灯,见他眉头紧锁,依然昏昏沉沉虚弱着连睁眼看看我的力气也没有;被子被他热得踢下了床,额头上冷敷的毛巾也掉在枕头边。
      “周庭宇……”我轻轻叫他,“周庭宇,你醒着吗?”
      他没反应,似乎耳朵也不好使了。
      我替他换了条薄被子重新盖好,捡起被他捂热了的毛巾,在冷水里拧了两把后,从冰箱里取了几块冰块包在其中搁在他额头上。这家伙竟不领情,一感觉头上有东西就吃力地动动脑袋把它甩下去,反复几次皆是如此。我帮他按着,他就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把我的手打掉,明明虚弱得眼睛睁不开话也讲不出,还一边反抗一边神志不清。我无奈又微恼,干脆脱了鞋坐在枕头边帮他按着,打算跟他耗上了。我使了力,他虚弱无力的手怎么也拍不掉我了,这家伙眉头蹙得更深了,努力转过身来想要干什么,却在凑过来的一瞬间停住了,像小狗一样迷茫地嗅了嗅,然后居然一手搂住我的大腿,脸贴在我的裙子上睡了过去……
      我呆住了,他刚刚那么不配合,是因为把我当成虞良忆了吗?我心里五味杂陈,又想哭又想笑,惦记着要把会议材料拿给周宏迹,看着紧紧抱着我的周庭宇又根本不忍心离开他。哎,算了……我伸手关了灯,倚在床头任由他抱着,静静抚摸他的耳廓,在他的呼吸声里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陷在松软的被子里,一个人躺在大床的正中央。窗帘被拉开了半边,白色纱帘后的世界一片明亮。床头柜上的闹钟恰好显示七点,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躺在周庭宇的床上,撑着床坐起来,掀开被子发现衣裙完整,只是被他脱了袜子,整齐地叠在床脚的矮凳上。
      我怎么就睡着了呢……我回忆着昨日文件袋里的内容,又想想马上要操刀子来砍我的虞良忆,纠结得简直不想起床面对周庭宇。
      不对!糟了,会议的材料我还没有给周宏迹,现在都七点了……想到这个,我连滚带爬地下床,刚醒来头脑昏沉,我双脚刚落地就摔了一下,膝盖立马磕出了块淤青。顾不上伤,我摇摇晃晃拉开门,恰好撞上端着早饭准备进来的周庭宇。
      他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回床上,吸着鼻涕温柔地问:“怎么了?”
      “你要开会!你去不去?不去就赶紧叫你弟弟来取材料。”
      他不慌不忙递给我一碗南瓜粥,拿了个靠垫塞在我背后让我靠得更舒服些:“放心,我刚让Linda帮忙延后了。你饿不饿?想吃培根芦笋卷还是焗番薯?”
      “……芦笋卷吧。”我望着他大病初愈惨兮兮的脸色和真诚的眼神,指了指装了两个培根卷的盘子。
      他把吃食放在床头,在我肚子上放了张餐巾,端着他的早餐去了书房。我边吃边听他快速吃东西和打电话办公的声音,竟产生了一种时间倒流回一年之前的错觉,恍如隔世,好像一切都没变。我不知道一会儿该和他说什么、怎么说,也不知道他会给我怎样的答复,却一点儿也不担心。结果是好是坏已经无所谓了,他瞒着我做的那些事给了我人生中莫大的感动,我已觉得安心圆满。
      周庭宇从书房出来后并没有直接过来。我透过开着的门看他走到厨房,利落地切洗水果,烧了水煮我以前常喝的水果茶。他倒还记得我的喜好。果香四溢,我像个主母时代的老太太一样窝在被子里,接过他递来的水晶杯,低眉垂眼只顾喝茶。
      “你真是从头到尾一个脾气,初次见面和久别重逢,都低着脑袋不敢看我。”他搬了个椅子在床边,面对我眼睛弯弯,玩味地笑。
      我被他说得只好正眼瞧他。不是不敢看,而是我怕在这种气氛下单独见他就得和理智彻底说再见了。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他魅蓝的眼睛和以前一样好看。
      “不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还在你这里赖了一晚。”我不好意思道。
      “不……”他没把原本想说的话说完,转而道,“是你帮我整理的书桌吗?”
      我抿着嘴点头,紧张得不断拨弄头发:“那个文件袋,我看见了。”昨日我激动得情难自已,所有的东西肯定照原样摊在桌子上,他一进房间便能发现。
      “你全知道了?”他喝了口茶,拿着杯子的手在轻轻颤抖。
      “嗯。”
      他长叹了一口气,眉宇舒展又飘渺,倚在靠背上,像站在山巅望月般遥远而倾慕地望着我:“我一直关注着你,你的事情我全知道。唯有你杀倪芙雨的那一日,我没能及时拦住你。”
      是啊,他全都知道。我心里一暖,不自觉地热泪盈眶,但嘴上还说:“其实你不必这么照顾我,倪家被我整倒后我拿到一大笔钱,现在算个小富婆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想了想,眼光清澈,“我原以为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是因为愧疚,直到冒着万一被查出来牵连公司声誉的风险,依然帮你做了假证据时我才意识到我有可能是爱上你了。再后来倪家打算除掉你,得知消息后我心急如焚,虽然做好了准备,还是很害怕警方会一时失手令你夭亡。”
      “我认为自己做的事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不知道你的感情是否与我同步,更没脸问你。对不起,毕竟从头到尾都是我不好,所以这些事没告诉你。”
      我假装镇定,喉咙哽咽,声音都在发抖:“那虞良忆呢?”
      “她……她很合适,听话、安静、顺从,聪明独立,挑不出错。家境修养、样貌气质,无论哪样都与我相配,我父母也很喜欢她。我当初接受她除了我父母的原因,还因为我只是很喜欢你,并不爱你,各方面的舆论也并不是对我毫无影响。”
      “虞良忆真的挺好,你们都很聪明,但你们的聪明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她把她的智慧规规矩矩地用在她家人或是我想用的地方,善良而绝无恶意,她在束缚里活得很自由。而你则是个危险的女人,好像一有机会你就会从我手里逃走似的,又阴险又多疑,会算计甚至会杀人,我不害怕你,但你聪明得令人害怕,你与我在一起总有些猜忌和困扰……再后来我想明白了,你就是你,再完美的女人也替代不了。”
      我的心好像又活过来了。我笑着抬手碰碰鼻子,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有钱还忍着虞良忆和公司里的流言蜚语天天来找虐受了,因为你在我附近我就很有安全感,所以我喜欢上班。还有那天我差点去见阎王,第二天却根本不想请假休息,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地睡了两三个小时便按时起床上班原来是因为你在那里。我刚与你分开时不顾资金的压力偏执地搬到昂贵却靠近你的新租间,想来也是因为在拥抱过最喜欢最温暖的人以后再没办法委屈自己,愚蠢而一厢情愿地想尽量接近你的气息。”
      周庭宇也红了眼眶,坐到床沿拉着我的手道:“你回来吧。”
      “虞良忆怎么办?她可什么也没做错。”我轻轻推开他的手。
      “她那么好,我到最后天天念着的反而是你,我也没有办法。”
      听到这样的话我怎么能不动容?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你们有没有?”
      他专注地凝视着我,很认真地回答:“她家教很严,结婚以前是不可以留宿的,我每天光顾着给她当司机了。”
      我怀疑地瞄着他:“这段时间你?”
      周庭宇像被欺负了的小猫一样委屈地望着我,看得我心都快化了。我牵过他的手,往床中间挪了挪让他有地方躺上来,靠在失而复得的爱人的胸口。
      我抱着他一直躺到下午,中间我睡睡醒醒,迷糊时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总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周庭宇感冒着,嗓音不如平时好听,他咳嗽了两声,试探地问我:“有句话我还是想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我是算好了你会发现文件袋,故意让你看到,料定你会回来的?”
      “我相信你。何况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如果你想,只要告诉我就可以了,反正我从来都拒绝不了你。像你早上说的,你都不惜冒着牵连公司声誉的风险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即便你真的是引我入局我也不会怪你。”我完成了多年以来的梦想,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让我放下戒心无条件地信任他,不计较是否有计谋和心机,我深刻地明白他心里有我,无论做什么都绝不会对我不利。
      “谢谢……我的确没有算计你,我不知道虞良忆会让你过来,你给我敷冷毛巾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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