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一个人，爱你到不朽》南烨NY

3、第三章

　　[01]
　　靠点名来留住学生的老师，就像靠孩子来留住男人的女人！严沫沫吐着槽。
　　一早上就不知道林紫佩跑哪儿去了，严沫沫只好独自在教室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来，翻出手机来给顾景越发短信：顾叔叔，今天的课好无聊o(︶︿︶)o 唉
　　彼时顾景越正在给几个部门领导们开会，严沫沫的短信进来，他眼神示意发言的人继续，随手回了一条“好好上课”。
　　严沫沫对他刻板的语调有点儿不满，左思右想怎么引他说话，就被上这堂课的教授点名了。
　　于是，这堂课接下来发生的最有戏剧性的一幕被严沫沫概括进了下一条短信里：“刚才教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说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还说不要看了就是你……于是我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脱了红色外套，结果才发现我里面短袖也是红色的= =|||。”
　　听着部门经理汇报自家情况的顾景越一面盯着手机屏幕，一口咖啡差点儿喷了出来。
　　他的夸张动作引得几位部门经理面面相觑，顾景越也不觉得尴尬，摆了摆手：“没事，你们继续说。”

　　直到下课了也不见林紫佩，严沫沫打电话转入来电提醒。她绕过学校后面的人工湖，沿路就听人说有人投湖。等严沫沫走到湖边凑热闹，拨开人群挤进去，那女同学已经被打捞上来了，正坐在岸上打着哆嗦。
　　严沫沫顿时一拍自己脑门，这背影好生熟悉！
　　那人瑟瑟发抖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花——可不就是林紫佩？！前两天严沫沫还在开着林紫佩跟刘宇的玩笑，昨天晚上睡前还跟林紫佩互道晚安，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出了这档子事儿。严沫沫一直知道自己在跟人交往方面有点儿低能，心脏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一大半留在了仲夏之前陪着那个离开了她的男孩，剩下一小半，使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当然更没有心思顾及别人。所以直到林紫佩出事儿之后她才开始渐渐了解林紫佩的情感生活。
　　严沫沫连走带跑到林紫佩身边，见她浑身湿透，衣服上还沾着水里的浮萍，眼角跳了两跳，没再犹豫，把自己外套脱了就往她身上披。林紫佩这才抬起了头，大而无神的眼睛淡漠地瞧了严沫沫一眼，跟磕了药一样继续哆嗦着。
　　往日俏生脸上现在水渍斑驳，双眼肿的像俩核桃，倒是吓了严沫沫一跳。
　　这货绝对是为情所困！严沫沫打小早熟，认为想不开投湖，都是蠢人才干的。都说男人为了事业想不开，女人为了男人想不开，严沫沫扫了一眼“出水莲花”，咬牙切齿地想，她自己都没想过随宁烨去了呢！
　　严沫沫火速拨通刘宇的电话简要介绍了一下事情梗概。而后，满肚子冷嘲热讽让严沫沫言辞喷涌如火山，直接拿林紫佩当孙子训：“你是家被强拆了还是你被□□了，大早上这么折腾！你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非要往里跳，你都不先试着说出来让我们帮帮忙，你就这么活得不耐烦？”
　　林紫佩不说话，任凭严沫沫怎么骂都不还口，但是怎么拉她也不走，只低着头，下巴搁在自己膝盖上，上下唇白里泛着紫。严沫沫知道到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就闭了嘴，狠狠地想以后就让别人一见林紫佩就指着说，这就是那跳人工湖的姑娘，口号就是人工湖的水，林紫佩的泪！
　　太阳越升越高，林紫佩湿淋淋的头发不再往下滴水了。行人见林紫佩再没轻生的打算了，纷纷散开，刘宇也赶来了。严沫沫往边上挪了挪位子，让出更大的空间给刘宇。刘宇见状蹲下来，扶住她的肩膀：“我们先回去，有事情再慢慢说好不好？”
　　林紫佩跟刘宇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垂下眼睑，两行眼泪顺着脸颊划了下来，刘宇用手帮她擦，却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后来不知道到林紫佩自己又怎么想通了，点了点头。
　　刘宇才将她扶着，三人渐渐顺着小道往回走。
　　林紫佩情绪稳定后，说出的原委跟严沫沫所猜测的差不多。
　　要说林紫佩男友，现在应该称前男友的那个男人，倒也是奇葩。大早上约见面，待林紫佩收拾得花枝招展的一路上还哼着歌儿去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要分手。林紫佩从小根正苗红，人人对她青眼有加，哪儿受过这打击！于是就像无数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拽着男友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为什么不爱我了，是不是你喜欢上了其他人……男友不胜其烦之下开着车扬长而去，留下一时赌了一口气的林紫佩。
　　好在早上这条路上素来行人多，发现有人投湖就将她救了上来，也就是多呛了几口水。
　　总算是有惊无险大难不死，林紫佩支走了刘宇又跟严沫沫一番抱头痛哭。
　　严沫沫也不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拍着她的肩膀，不出声地安慰。终于等林紫佩哭痛快了，推开严沫沫：“害你也多洗一次澡了。”

　　[02]
　　那次抱头痛哭之后，林紫佩感冒一场，躺了两天才好转，又继续回来上课。同学之间倒也没有像严沫沫脑补的那样嘲笑林紫佩，甚至都有默契一般，对此缄口不言。这边严沫沫还在欣慰地感叹，同学们还是挺友好的嘛，就在路上听见有人大喊自己的名字，说严沫沫，有帅哥找！
　　传说中的帅哥穿着白T跟浅蓝色牛仔裤，站在夕阳下朝严沫沫微笑，像极了少女漫画的主角，边上对他行注目礼的女生眼睛里都能冒星星了。
　　然而严沫沫的脸却在一瞬间黑了下去。
　　眼见韩宇轩越走越近，严沫沫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林紫佩的胳膊，冲着韩宇轩咆哮：“上吊都要让人喘口气啊，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我不招惹你了我还鸵鸟不起嘛！
　　不待韩宇轩回答，严沫沫转过身就撒丫子狂奔。严沫沫心知肚明，韩宇轩出现在财大的理由就是自己，而且他一定来兴师问罪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活该，谁让自己当初骗了韩宇轩去报理工大自己又逃之夭夭！以那小男生的鸡肠小肚，不拼个你死我活她严沫沫还有活路吗！
　　严沫沫此刻的心情像是破晓前的天空，云朵一层层地淤积，满是铅灰色的阴霾。
　　然而真正见了面，严沫沫被韩宇轩哈哈哈地嘲笑成了被害妄想症的重症患者。
　　严沫沫起初没理会他，只是怒目看向林紫佩。显然韩宇轩事先对交代过事情经过，林紫佩才会带韩宇轩来他们俩的住处。面对着严沫沫的眼刀，林紫佩打了个哈哈：“我见他长得面善，你们又像是失散很久的亲兄妹，我就带他来了啊。”
　　严沫沫差点儿没把自己牙咬碎了：“长得面善？你直接承认你是个花痴吧！”
　　“哎呀，你们俩慢慢聊，我先出去了。”说罢林紫佩真的自己走了。

　　随着林紫佩的关门声，严沫沫跟韩宇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严沫沫心虚了一瞬，说：“对！不！起！哦！”脸上却是半点抱歉的神色都没有，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样子。
　　韩宇轩颇为不满她这态度：“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啊？”
　　严沫沫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扭头，眼眸精亮，心道反正现在木已成舟了你能耐我何：“那你要我怎么样？”
　　“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么？”
　　她看得出来他的生气是认真、且经过深思熟虑的。至少，在这次以前，韩宇轩从来没有用过如此严厉的口吻责难过自己。
　　然而严沫沫自己却也不是没预料到这样的重逢场合。所以面对着韩宇轩的逼人气势，她在这一刻开始声情并茂：“其实我不是为了躲避你，我只是不想待在家乡。我只是没有你们所想象的那么坚强，在宁烨离开之后还能看着从前我们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而能无动于衷。”
　　毕竟严沫沫也不过是不满十八的少女，宁烨的死、宁家所有人对严沫沫的反应，还有严家的这一系列事情……对她的打击也过于沉重了些。
　　凭着跟严沫沫多年的相知，韩宇轩自然知道严沫沫有多鸵鸟：她以为，离开就能遗忘，就能不再伤心、不再痛。
　　韩宇轩看着咫尺之外的少女忽而皱起的眉头，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严沫沫。心里蓦然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他们整天看她疯疯耍耍，拒人千里之外，原来是只不愿意被人看穿心里的悲伤。
　　而严沫沫，也许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逃避的场所，将自己隔绝在过去的时光之外。严沫沫或许觉得是韩宇轩的到来打碎了她生活的宁静，让她竭尽全力遗忘的记忆纷至沓来……
　　然而她却不知道，能随时裂开的伤口，是因为从来不曾愈合过。
　　眼前的“影后”，真是个……自欺欺人的傻姑娘。
　　单是看见每一处熟悉的风景，都会想起那些永远不会回来的从前。
　　她说：“没有通知你，是因为我临时换了报考志愿，你的分数那么高，报财大就亏了啊。”
　　她犹记得他当初有口无心的调笑，“我可不想拖你的后腿。”不着痕迹，将过错从自己身上推掉。
　　不同的是，韩宇轩却不再开玩笑，他的目光笔直射入严沫沫的双眼：“都被你拖了六年的后腿了，已经习惯了。我觉得我这辈子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你这样吊车尾的青梅竹马了。”
　　严沫沫怔了片刻，他们这么熟，韩宇轩话里的意思她哪里会不明白？他们中间本来也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膜，轻轻一碰就会触破。严沫沫避开了韩宇轩的视线：“可是我累了。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们都劝我说，宁烨的空难跟我没有直接联系，可是，间接联系也是联系对不对？我已经让你们失去了宁烨，我怎么可能还能像从前那样面对你？”
　　严沫沫背过身去，没有让韩宇轩看她此时的脸色。
　　韩宇轩只能听到轻微的吸鼻涕的声音。来的路上他就设想过见面的场景跟台词，没想到到了这个当口，心里的话就像茶壶里的饺子，怎么也倒不出来。
　　半晌无话，气氛空前诡异。
　　韩宇轩见出师不利，深觉不宜久留，起身说回去了。严沫沫也不跟他寒暄，正要关门，韩宇轩却眼疾手快，一把把搁在严沫沫搁在桌子上的一盒药抢了过来，塞进自己口袋。
　　“喂，你干嘛拿我东西……”
　　韩宇轩满面严霜：“安眠药还是不要乱吃吧？”
　　严沫沫伸手就去抢，被韩宇轩一个闪身避开。严沫沫恼了：“又不用你的胃来消化，你管我！”
　　韩宇轩算是发现了，严沫沫现在的口头禅就是“关你什么事”跟“要你管”。
　　宁烨去世后，只要不是泡吧泡到天亮，严沫沫都是靠安眠药入眠的。安眠药是从神经科医生那儿软磨硬泡人家才开的，韩宇轩就这么拿走了她靠什么睡觉啊！来硬的，她的肱二头肌显然不如韩宇轩，只好可怜兮兮地说：“我是遵医嘱的。”
　　韩宇轩依旧将信将疑：“那你拿医嘱来给我看看。”
　　“谁没事儿还把开药的单子留着啊！”
　　“病历总在吧！”
　　“神经病！你要拿去就拿去吧！”严沫沫最后被惹急了，咚地一声合上门，再不理会韩宇轩。

　　[03]
　　周末的百货里人潮涌动，严沫沫跟林紫佩乐此不疲地购物。也没见严沫沫买多少东西，她倒是帮林紫佩参谋衣服参谋得兴高采烈，于是下电梯的时候林紫佩手上大包小包胳膊都拎酸了，严沫沫还两手空空。
　　“你不接电话真的不要紧吗？”林紫佩一面催严沫沫走慢点儿，一面追问。
　　“不接就是不接！你都说了我一路了，能消停会儿嘛！”严沫沫急躁劲儿上来了。头天如果不是林紫佩引“狼”入室，接着又把自己电话号码给了韩宇轩，严沫沫也不至于一早就拉着林紫佩出来逛街。果不其然，出门后韩宇轩就打了电话来找，严沫沫催着林紫佩，两人双双将电话关机。
　　下了电梯，视线开阔不少。卖场上正在进行车展，车模小姐们各有风韵，在名车旁摆着pose。颜控严沫沫正在感叹名车美人啊，忽然被林紫佩拍了一下肩膀：“喂，看女人也能看得眼冒金星，你到底是哪个星球来的生物啊？”
　　“就说你们这些人，审美真狭隘！”严沫沫嘴上不肯服输，但还是扭过头去。
　　林紫佩蓦然拽过严沫沫的手，力道有点儿大，严沫沫被她拽得身体倾斜了一下，脸颊差点儿蹭上了林紫佩的购物袋，忍不住出声抱怨：“哎呀做什么你！一惊一乍的！”
　　林紫佩目光直勾勾地，对严沫沫的抱怨恍若未闻。
　　严沫沫也看了过去。嘉宾席位，靠他们这边儿的圆桌上，俩倍儿帅的男人正在交谈。面朝严沫沫他们这边儿的那人，面向儒雅，笑起来却带着点儿邪气。
　　不就是以前林紫佩手机相册里见过的男人么？神秘EX，好像是叫施方来着！
　　严沫沫从林紫佩面上的僵硬神情确认是那人无误。林紫佩要拉着严沫沫走开，一时没扯住，严沫沫已经当先蹿了出去。
　　严沫沫脑海里闪现出的倒不是林紫佩投湖的事儿，而是林紫佩跟自己抱头痛哭的场景。肾上腺素火速分泌，脑子里某根神经被刺激了一下，激发出了她的原始暴力冲动。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桌前，随手就抄起了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严沫沫跟施方中间还隔着一个男人，但是她已经顾不上了，手里的烟灰缸直接往那人脑袋上抡。
　　总有那么些人，会在你要功成身退的时候出来横插一杠子，活脱脱是电视里面演的那种掐着秒表出场的男主角。
　　比如这个时候的顾景越。
　　严沫沫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腕被捏住了，再不能继续向前的抛物动作，于是玻璃烟灰缸自由落体，砸上了顾景越的脑袋。
　　带着她丢出去的力道，这一下子的重量，只有被砸中的顾景越知道。
　　这……！！！
　　严沫沫看着从顾景越额头上躺下来的血迹，顿时就被吓傻了。施方终于被惊动了，扫了一眼这边的状况，莫名其妙地望着严沫沫，立刻起身扶住了顾景越。
　　穿着制服的治安人员迅速赶了过来，顾景越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过来。施方只好掏出手机去打120。
　　顾景越到了这个时候也还不忘记耍帅，只用手捂着冒血的额角，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有点儿发白。顾景越望着严沫沫，像是牵了牵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配合着额头上的鲜血，一张俊脸显得有点儿狰狞：“沫沫，我是哪儿得罪你了，你就这么给我个再见面礼？”
　　好在会场周围有医护人员，让顾景越坐下里，做了应急的止血处理。
　　严沫沫看着几个人围着顾景越忙来忙去一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呆愣了好半天才分辨出来顾景越竟然是在说玩笑话。看着他此时的和颜悦色，她简直要哭了。
　　这么大的动静，林紫佩再想避着前男友，也不得不过来跟严沫沫站在一起。
　　顾景越见严沫沫还愣着站在一旁，从间隙里朝她招了招手。严沫沫知道自己这回真闹出事儿了，苦着一张脸，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顾叔叔……”
　　“沫沫，咱以后做事儿，能不能不这么简单粗暴？”
　　她敢反驳吗！
　　顾景越快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严沫沫还跟在顾景越身边不肯走。
　　施方吹了声口哨：“我怎么看不懂你们这是演的哪出？”严沫沫瞪了施方一眼，碍着这边儿顾景越，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拽着顾景越的衣角，怎么劝也不走。
　　施方脸上带了点儿嘲笑：“你是要对他负责还是怎么的？”
　　严沫沫不做声，顾景越被人抬上去的时候终于放了话：“她要来就让她来吧。”他说完话，自己直接倒下去睡了，把严沫沫好端端一张脸吓得铁青。林紫佩则站在一边儿，进退都不是。
　　要说严沫沫是为了她才捅出这么个篓子，但是她不是没有拉过严沫沫，然而眼下她如果一走了之，未免太不仗义……
　　四个人终于不尴不尬地都上了车。

　　[04]
　　林紫佩跟施方分别坐在严沫沫两侧。严沫沫整个人精神恍惚，神游天外，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蔬菜。直到顾景越住进病房后，严沫沫一颗上下扑棱的心才终于稍稍安了一点儿。
　　林紫佩跟施方目光一接触，觉得有点儿尴尬，施方却不以为意，朝两人笑笑。他这么一笑反而惹恼了严沫沫：“你这人怎么没脸没皮的啊，我真后悔刚才没砸到你！”
　　施方料定她不敢砸第二次，也不恼：“你跟顾景越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他熟人你都见过啊？”严沫沫没好气。
　　施方大方点了点头：“至少他认识的美女我都认识。”
　　分明是想针对他跟林紫佩的分手来从良心跟道义上谴责他，但是这个时候嘴贱一下可能伤害到白莲花的玻璃心。严沫沫心里堵得慌，蹭地一下站起身，去走廊透气。

　　走廊尽头，步行楼梯的入口，逆着光，人来人往。
　　医院走廊里有那么多人，可是严沫沫一眼就能认出韩宇轩。
　　身材高而略闲清瘦的男生迎着光越走越近，挡住了严沫沫的大部分视线，直到瞳仁里只倒影出他的容貌。严沫沫看着疾步朝自己走来的韩宇轩，早就没了之前的锐气，有些疲惫地任由男生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刚才你同学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这里，吓了我一跳，幸好你没事。”
　　严沫沫心里一暖，但笼罩在心里的担忧并不见少。严沫沫简单复述了一下事情经过，苦着脸说：“跟以前一样啊，我总能让别人出事儿。”
　　韩宇轩问：“那个被你砸的人怎么样了？”
　　严沫沫摇了摇头，指了指病房的方向：“人在里面休息，还要等检查结果。”
　　正说着话，主治医师进了病房，韩宇轩催严沫沫：“进去看看吧。”严沫沫在病房门口犹豫着，韩宇轩在她背后推了推她，严沫沫一咬牙，推开了房门。
　　他们进去的时候顾景越已经醒了，施方跟林紫佩都围在病床边上。听见开门声，施方让了让位子，使严沫沫能挤到距离顾景越近一点儿的位置。严沫沫趴在床边上，心惊胆战地听医生说检查结果。
　　不幸中的万幸，严沫沫那一下虽然狠，但终究不是瞄准顾景越的，于是只是外伤，回家休息几天就行了。
　　听着医生说的结果，几个人都舒了一口气，顾景越冲严沫沫招了招手，使她站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没事儿，你别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我都看不过去了。”
　　严沫沫点了点头，但是脸上的神情一点儿也没有舒缓。
　　顾景越躺在病床上安逸地看着施方：“施总，我这也算是工伤，你该报了我的医药费再批我几天假。”
　　施方似笑非笑地瞅瞅严沫沫，大方点了点头：“行，一个星期假。你打电话安排一下手头没做完的事儿。苦肉计抓紧机会，我就先走了。”
　　林紫佩跟着施方后面告辞。顾景越没理会施方的玩笑话，招呼严沫沫跟韩宇轩坐。严沫沫开口就问：“那货还是个带总字的？”
　　顾景越对她的措辞毫不介意：“是我们公司的总裁，我的顶头上司。”
　　严沫沫悻悻然，果然人不可貌相。她咂舌不已：“难怪你要做肉盾了！”
　　顾景越吼了她一句：“我挡下来那还不是为了你啊！你以为砸到我跟砸到他的后果一样么？”
　　严沫沫又不吭气了。顾景越这才问起站在严沫沫边上的男生：“你是……？”
　　韩宇轩点了点头：“你好，我是韩宇轩。”
　　顾景越促狭地望见严沫沫：“男朋友吧？挺般配的。”
　　韩宇轩摆了摆手：“不是，只是认识很多年的好朋友。”
　　顾景越哦了一声，哦字的尾音拖得格外长。如果不是因为他头上包着绷带，他这一声只怕又要刺激严沫沫的原始暴力冲动。顾景越问：“宇轩你肯定喜欢沫沫，对吧？”
　　严沫沫一张脸瞬间爆红，像能滴出血来的蔷薇花：“顾叔叔，咱们熟跟熟，你不带这么乱开玩笑的啊！”
　　韩宇轩顺着顾景越搭的杆子往上爬，接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是啊。”
　　“那是因为我人见人爱！我的缺点都是萌属性！”严沫沫知道顾景越是想利用韩宇轩来跟自己划清关系，她杵在那儿，有点儿赌气。
　　顾景越又说：“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了，我再休息会儿就自己回去，你们先回去吧。”
　　严沫沫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韩宇轩倒是干脆利落：“那你休息着，我们不打扰了，有事情联系。”
　　他一路拽着严沫沫出了病房，顾景越看他们小打小闹，笑得舒坦。

　　[05]
　　严沫沫开着窗，任凭江风带着温热的迷离水汽刮进来。户外灯光迷离，这个城市的多数人已经安睡，大约是过了午夜了。
　　又失眠！
　　严沫沫一失眠就想到抢走了她安眠药的韩宇轩，于是就午夜打电话去骚扰韩宇轩。
　　韩宇轩前两天回去的时候，严沫沫也是这么发泄不快的。结果韩宇轩好脾气地接了电话“喝杯牛奶泡个脚去”，或者直接问她：“你是要我给你唱催眠曲还是讲故事呢？”
　　严沫沫活活被韩宇轩折腾得没脾气了。但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睡不好觉自然会导致烦躁，严沫沫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去医院给自己拿点儿安眠药！
　　正愤怒着，电话响了。
　　这么晚了谁他咩的不睡啊！
　　严沫沫继续暴躁，从枕头下掏出电话来发现是顾景越。她几个小时前给顾景越打过电话，想问问他伤好得怎么样了，结果电话持续关机。没想到这么晚了，顾景越还会回电话过来。
　　严沫沫接起电话，就听见顾景越问：“找我有事儿么？我刚才在飞机上。”
　　“呃……我说你电话怎么关机呢！我就是想问问你伤好得怎么样了？怎么，施方不是批了你休假么，怎么你还工作呐？”
　　“伤好了，你也别内疚了，早点休息吧啊。”
　　“我睡不着。”
　　“嗯？”
　　“失眠，老毛病了。”
　　“年纪轻轻就失眠？”顾景越把手机换了只手拿，“你这是泡吧泡出来的毛病吧，生物钟都乱了。”
　　“不是。”严沫沫干脆利落地回答，“你刚下飞机挺累的吧，早点休息，我挂电话了。”
　　“嗯，我倒时差呢。”
　　“你去哪儿了？”本来打算挂电话的，结果又被勾起了好奇心。
　　“美国，我女朋友那儿。”
　　“咦，你女朋友在美国啊！”难怪从来没见他跟他女朋友在一起，还以为他说的女朋友只是个挡桃花的幌子呢。
　　“是啊，不过现在我们分了。”
　　在夜里忽然听到顾景越平静如水的声音告诉她这么个消息，严沫沫心情有点儿复杂。她知道顾景越现在心里一定不会好过，但是至少，顾景越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然而于她而言……顾景越跟女友分手……如果她说她心里有那么点儿高兴，这种心情是不是有点儿龌龊？
　　严沫沫连忙说：“顾叔叔，你现在去哪儿，我去找你？”
　　“我正准备回家。大半夜的。”
　　“别回家了，我们见个面吃夜宵吧！”
　　“嗯？”
　　严沫沫隔着电话听顾景越的鼻腔里哼出来的声音都能想见顾景越皱眉头的帅样子，那表情，迷得她心肝乱颤的！为了掩饰她的不纯动机，严沫沫狡辩道：“我那不是想安慰一下你们这些失恋人的心灵嘛！反正我也睡不着。”接着她就在电话里讨好加威胁。
　　大半夜总不能放任严沫沫一个人到处乱跑，顾景越只好答应一会儿在严沫沫楼下来找她。大半夜陪着个小孩儿瞎折腾，顾景越也不得不承认，严沫沫在死缠乱打上的天份只怕无人出其右。

　　[06]
　　严沫沫蹬蹬地跑下楼，看到一身休闲装的顾景越，赞了一句：“顾叔叔，你这身打扮真不像叔叔，像哥哥！”
　　顾景越哭笑不得：“那声叔叔就是你乱叫的好不好？”
　　“哎呀原来你一直对我喊你叔叔耿耿于怀！你不愿意怎么不早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你是鸡血打多了还是被唐僧上了身？”
　　严沫沫算是看出来了，顾景越今天，那是相当烦躁呐！严沫沫吐了吐舌头：“顾叔叔，你不是自己开车来的？”
　　顾景越没好气：“没。”
　　严沫沫转念一想，也是，顾景越现在的精神状态，让他开车那不是会出事儿嘛！她又不想冷场，只好拼命找话说：“你不开可以让我开嘛！”
　　“拿到驾照了吗你？”
　　“没……”预料中冷场，终于出现了，严沫沫额头侧边滴下一滴冷汗。
　　顾景越问：“都这个点了，你还想干什么，泡吧？”
　　“……”严沫沫指了指学校方向，“我这么有创意的人，怎么可能只知道泡吧呢！我们学校边上有大排档，我请你！”
　　顾景越终于勉强笑了笑：“垃圾食品。”
　　严沫沫扭头哼唧：“那你到底去不去。”
　　顾景越声调上扬：“你请我？”
　　“都说了是安抚你受了伤的大叔心！”

　　“你也不怕喝出啤酒肚！”顾景越望着严沫沫拎着啤酒瓶就要吹掉一瓶，笑着劝了一句。
　　“有什么关系嘛！不然两个人这么干坐着谈人生谈理想，谈美国的伊拉克撤军？多没情趣没气氛！”
　　“嗯？”
　　严沫沫嘴唇刚贴上了啤酒瓶子，已经做出了仰头的姿势，冷不防顾景越又来搭话，严沫沫只好又放下来：“其实我是想说……啤酒肚有什么要紧！我就是有啤酒肚，韩宇轩也还是喜欢我啊；我就是没有啤酒肚，你也还是不喜欢我……你看有没有啤酒肚……真的无所谓嘛！”她说完也不等顾景越说话，就咕咚咕咚对着啤酒瓶吹下去。
　　酒瓶里的水越来越少，没一会儿就见了底，严沫沫咚地一声把酒瓶子掼在桌子上，眼神贼贼的：“顾叔叔，难道你大老远跑过去，然后被人甩了？”
　　她素来胆大，几瓶酒下去更是口无遮拦，顾景越脸上浮现出了略带苦涩的笑容，却并不正面回答她。
　　严沫沫得寸进尺，咬着杯沿子，眸子里似有朦胧水汽：“您呐，就再接着装！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职场老油条，又不是个塑料袋儿，天天装啊装的，装个毛线啊！你以为那是魏晋风骨怎么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顾景越本就郁闷，被严沫沫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说中心事简直颜面扫地。再加上严沫沫一个人能顶五百只鸭子，顾景越很快就兵败如山倒，缴械投降：“行了行了，算你说中了，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
　　严沫沫见顾景越居然这么快就屈服了，颇有成就感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儿无聊：“顾叔叔，你给我讲讲你们俩的八卦嘛！”
　　可惜顾景越看着她醉眼惺忪，自己始终缄口不言。
　　夜越深，风也凉了，严沫沫还跟那儿生龙活虎地侃，顾景越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提议各自回家。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了，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不如你先去我那儿休息会儿再走吧。”严沫沫喝得舌头有点儿大，口音有点儿含混。
　　顾景越却很清醒：“不过去了，我一个大男人，去你那儿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严沫沫！”见她站起来歪歪斜斜略显醉意，顾景越有点儿严厉地吼了一声，严沫沫似乎被这一声轻微地震了一下，然后继续装疯卖傻：“那我陪你压马路吧！”
　　得，她一口一个来安慰他的大叔心、请他喝酒、陪他走走……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才是陪客！

　　黎明前的街道，太阳未完全出来，路灯光也还亮着，人影昏昏霍霍的。
　　凉风吹在脸颊，吹散了点儿酒意。严沫沫歪歪斜斜地挽着顾景越的手，打着轻微的酒嗝。顾景越却一脸的苦闷。
　　脚下站都站不稳，但严沫沫脑子却很清醒：“顾叔叔，我可是牺牲了整晚上的时间来陪你，你不要还那么不开心好不好？”
　　严沫沫眯起眼镜，笑得憨厚。但是顾景越却知道，在他此时看不见的眼里，藏了多少狡黠。顾景越心说你要是不陪我我说不定还能开心呢，但是他素来涵养好，这类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他叹出的这口气听在严沫沫耳朵里，严沫沫只当他还沉浸在失恋的落寞中，于是说：“顾叔叔，他们都说，要安慰一个人，只要告诉他你比他更惨，就行了。那我告诉你我比你更惨的事情好不好？”
　　她一个小孩儿能有什么苦大仇深的经历？顾景越狐疑地望着她，严沫沫这下真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神色，只剩下酒后残红。淡蓝色天光散布到了她眼睛里，他觉得那酒色一直蔓延到她小扇般的浓睫，
　　这条路有点儿僻静，没有车辆没有行人，也没有严沫沫的吵闹，整个世界安静了。曙光下，隐约觉得她像是在流泪。
　　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吧？顾景越想。
　　沉默在两人之间游离了片刻，严沫沫薄薄的唇瓣才重又张阖：“你跟你女友只是分手啊，分手算什么呢，至少你还有机会再把她追回来呢！宁烨那个混蛋却永远不要我了啊！”
　　“宁烨？”顾景越重复着这个名字，渐渐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有点儿意外，“似乎是你的前男友？你说的永远……是什么意思？”
　　“他在6月份出游的时候遇上了空难。那次他之所以出去，就是因为我跟他吵架了。”
　　顾景越知道严沫沫虽平时性格张扬，却绝不会拿这事儿来乱说，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点了点头：“你确实比我惨。”
　　“所以你看，到最后我还是安慰到你了吧！”严沫沫转过脸，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这个动作，蜷成是对外界抗拒的姿势，想将自己护在自己的世界里，跟当初顾景越在地下车库遇到的她的影像重合。六月的空难，她整日泡吧的慵懒，她所说过的失眠……顾景越渐渐有些明白她的放浪形骸，还有狡黠双眼里，时而不经意间流泄的一抹痛色。
　　他将她拉了起来，双手环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哭了啊，他虽然离开你了，但是他如果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你还这么喜欢他、为他伤心，他也会难过的啊。”
　　严沫沫将头埋在他肩头，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才没有哭啊，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顾景越的手臂渐渐收拢，严沫沫感觉到环住自己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大。在黎明之前的风中得到了温暖的怀抱，但是心里却有点儿莫名的骇然，试探地喊出声：“顾叔叔？”
　　“别出声，一会儿就好……”
　　严沫沫不明所以，但是她猜测，顾景越绷紧的弦此时也到了极限，需要放松一下，以使自己不那么累了。
　　她在失去宁烨后的百十个昼与夜，每时每刻心里都空落落的，梦里都是对宁烨声嘶力竭的呼喊。靠着酒精跟药物的麻醉，她才能在每个痛苦的间隙拼命不去想起宁烨微笑的侧脸。
　　此时，她跟顾景越隔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跟鼻息，顾景越呼出的气息就在她耳畔。无声之间，她能感知他沉稳的心跳。但严沫沫知道，自己处心积虑，换来的只是彼此安慰的拥抱，如此温暖的怀抱，仍旧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