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温存》砚上花

7、那是我的纪念品嗳

　　“风景暂时就算了，先给你们两个拍一张好了，做个纪念。”韩忆本来是要抢过来删掉的，奈何凌海毕竟坐在对面抢不到，后来也就忘了。

　　小小的一张照片，锁住了太深太深的记忆，当连它主人自己的记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它也开始泛黄了，主人试图从相片里寻找旧忆，却发现连相片自己都记不得自己了。

　　不过，至少眼下，照片还依旧光鲜亮丽。

　　“快点吃，吃完我要拍照片，难得来一次云院，怎么说我也要带点东西回去。”凌海猛吞一只馄饨以示自己的决心，谁知反而一口呛到了，咳了半天，正咳着，突然看见外面走过的郑杨，于是，最终是四个人结伴而行了。

　　当你拿到一本书，你是先看他它的内容还是目录？又或者是封面？
　　陈然的习惯是先看封面，然后是目录，最后才是内容。不喜欢太矫揉造作的封面，越是简约的封面，往往内容越是丰富。这和他的性格很匹配，他懒得去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就好比船到桥头自然直，但是到最后，却总能把事情想得很深入，透彻地让他自己害怕。

　　郑杨进来坐到了陈然的对面。拿起菜单开始看，姿势都没有动，只是眼睛从上到下瞥。斟酌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有点，在一旁默默地坐着，瞥一眼埋头吃饭的陈然。
　　陈然想起来前一天郑杨留在自己草稿纸上的几个字：我不会爱上你，别不理我。
　　当时一开始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是觉得很好笑，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离开就一个下课留下这样的纸条这不明摆着有事情么。但是现在想想那几个字的内容，莫名的感到有些对不起郑杨。
　　[本来只是想让他更好的接受我的身份，但是现在，我好像做错了好多……]收回偷偷看着郑杨的眼神，盯着眼前的面汤开始发呆，[郑杨算是少有的几个朋友，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把我的性取向告诉你，但是……]

　　人生在世，碰到的事情千千万万。很多情况下，“如果”给人生的希望，“但是”则给人留下黑色的遗憾。
　　但是陈然不愿做个恶人。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告诉郑杨我是同性恋。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告诉他原来世界上还存在这这样的情感。如果......]所谓的“如果”是一种逃避的托词，频繁用这个词的人害怕去面对，只希望从虚幻中得到一丝丝的解脱，消磨一丝的负罪感。
　　“干什么呢，又死机了。”旁边的韩忆发现陈然又开始发呆。现在他已经发现，小屁孩发呆的时候在是在想心事。当陈然盯着碗不动了的时候他就开始看陈然，陈然双眼低垂，呆滞地望着桌子上的碗。陈然心里不开心，韩忆知道，他要想办法把他拉回来。

　　第一次看到陈然的时候，小屁孩拿着本书挡在头上，在一群人外面等待着，不停地向人群里望。那天是八月三十一号，大家报道的日子。
　　那时候的陈然一米七左右，此时韩忆来说有点矮，看着他在外面焦急的样子，有点不忍心，于是跑过去对他说:“挤不进去？”
　　“啊？没有。我爸爸在里面帮我看班级，我在等他。”陈然看了一眼韩忆，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有家长来啊……］韩忆从初中开始就是一个人坐车来学校，一个人报道，放假了再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去。对于家长这种角色，多少有点陌生的感觉。
　　“你叫什么？”
　　“陈然。耳东陈，然后的然。”
　　“这么巧，我名字也是两个字。”但是陈然似乎没有兴趣知道他的名字，韩忆有点落寞，一个人钻进人群去看自己的信息了。
　　“……十八班，这么多？”从十几张纸中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起初看了十几张都没自己名字简直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被录取，不过有个意外收获，他看到一个名字——陈然。
　　转过头去看看陈然，却发现他早已离开了。
　　［陈然是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韩忆把陈然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陈然也没有察觉。凌海在翻照片没有注意，但是郑杨把一切看在了眼里，然而他也没有过大的反应。
　　为什么陈然会拒绝自己，为什么陈然要换到韩忆后面，好像一瞬间都得到了解释，但是在同一瞬间，他感到身体里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他知道，为什么那么痛。
　　自己喜欢上了陈然？他不知道，他对陈然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想要靠近却又害怕。他喜欢看着陈然，无论陈然做什么事情，他都开始希望有那么一个角落能够让他偷偷地在一旁看着就好，似乎看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下午的时候，四人开始漫步云院，云院里的河流纵横交错，处处可见的除了水便是桥，周围的房舍傍水而建。
　　云院里的一部分房屋是保留了原住民的，外表宛如置身民国时期而不失温婉，室内又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与室外不同，里面的装修还算现代化的，但多少还是有种怀旧感，也不知是浑然天成抑是有意为之。
　　很和陈然的口味。陈然突然对韩忆说，如果让他住在这样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他也是愿意的。
　　韩忆没有多大反应，笑了一笑就忘却了。走在前面的郑杨却破天荒地突然去想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四人正走着，迎面走来两个外国的男生，金色的头发，穿衣搭配也一看就是十分有品味的样子，擦肩而过。
　　倒是韩忆突然说了句，“帅的狗啊。”引发陈然吐槽:“一个大男人去管别的男人帅不帅干嘛，我们要看的是妹子，妹子好不啦！”陈然这么说一方面是自从沈凯凯事件之后而做的决定，不过上次韩忆的那句同性恋恶心的话但是意外的收获，另一方面是他开始后悔向郑杨表明自己的身份。
　　现在，他的目的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喜欢的其实是女人，同性恋是过去式，他陈然喜欢的是女人。

　　再后来，四人走到一家甜点铺前面。云院有个特色食品，叫什么陈然竟也不知。用两根筷子插起来的一种很黏的糖类食物，本来是透明的棕色，吃之前要用两根筷子把它不停地绕，直到它变得不透明之后才能吃，最后是一种棕白色。
　　你可以选择让店家帮你绕好也可以选择自己绕，价格倒也便宜，但是这次还是韩忆付的钱。
　　韩忆买了两个桂花味的，一个绕好了一个没有。他把绕好的给了陈然，自己在那边专心绕糖，权且把它叫做绕绕糖好了，如果真的是这个名字那倒是不错的。
　　韩忆在一旁专心绕糖，陈然发出一句感叹，“我说，人这么大，拿那么小一糖绕来绕去，不觉得丢脸么。”
　　韩忆瞥了一眼陈然，“要你管，你看这满大街不到处都是在绕糖的。”
　　放眼望去，还真是基本人手一糖，也是，云院里绕绕糖就这一家，而且是特色，别的地方大多见不到，自然是都要来玩耍一番。不过对于陈然来说，外表要比兴趣重要，让他去旁若无人地绕一根糖他是做不下去的，不过他喜欢看韩忆在一旁绕。
　　韩忆还买了一个纪念性的阿拉蕾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本来就显得幼稚的动作更添几分童趣。于是，凌海凑上前給韩忆拍了张照片。韩忆是不知道的，眼睛瞪大了向左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绕了半天依旧没有变白的糖已经放到嘴边吃掉了不少，棕白色相间的阿拉蕾帽子也很恰当的被收入镜头，给人一种很可爱的感觉。
　　陈然看到那张照片后，心里想的是：弱受气息……真TM可爱卧槽。
　　于是一把抓过凌海相机开始看韩忆的那张照片，还不忘把韩忆喊过来：“过来看过来看，好可爱啊。”
　　韩忆不知道照片是什么，反正就凑过来看了，发现是自己有点惊讶，“技术挺好，是挺可爱的。删了吧。”
　　“不删，凌海回去洗了给我一张。那么萌。”韩忆没有反抗，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干什么事情，在陈然认识韩忆的三年里，韩忆也似乎是一个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甚至是一个从来都没说过一句重话的人。
　　这张照片，是陈然收藏的第二张照片。在高三毕业前，也交给了韩忆。

　　……
　　相对来说，云院还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镇，颇有古时候一个小镇的感觉，桥还是两个桥墩，中间用两块石板用水泥和两端的桥墩固定。
　　不知道是有意为之的匠心还是大自然的杰作，石板上坑坑洼洼的一个一个小小的坑洞，小的陷下去一两毫米，大的也不过是一厘米左右，被雨水冲刷的很柔和圆润，完全没有棱角。
　　时间在这些坑洞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黑色泥块，也许是经常有人打扫的关系，泥块并不多，只是在坑洞的底上轻轻的粘着一层。
　　不仅仅是桥板，云院的很多路都是这样用天然的石块拼搭起来的。似乎前一天下过去，坑洞里还残留着些许水珠，人踩在上面却不会弄湿鞋子，但是俯身却能收获不同的倒影。

　　云院里的原住民会在家门前摆上一些自己做的手工品，陈然看上了一个陶瓷做的玩具。一个圆圆的大概直径三厘米的一个陶瓷球状物品，外面用颜料刷成了像猫的样子，底部是空的，用一块纸板封住，纸板中间有一根绳子通下来。用两根手指去轻轻扯那根绳子会让玩具发出类似于猫叫的声音，之后的路上陈然就开始扯那只猫。价格是四块钱一只，七块钱两只，韩忆不要，陈然只带了五块就刚好自己付钱了。

　　店家边上有一只宠物狗，褐色和白色的狗，凌海手一快就也拍下来了。不得不说凌海的拍摄技术，刚好是它转过来的瞬间，头也恰巧对着摄像头。云院的街道两边是店铺，街道正上方已经被树叶全部覆盖起来，阳光是透过树叶间隙照下来的，所以照片上的地面也是斑斑点点，十分好看。

　　……
　　“嗷……嗷……嗷嗷……”自从陈然买了那个玩具之后一路上这个声音就陪伴着四人。韩忆心想：刚才还说我幼稚。
　　一直跟在后面的郑杨突然说话了，“陈然你再发出那个声音信不信我把它扔了。”不知道为什么，郑杨似乎心情突然很差。陈然询问似地看着凌海，凌海无奈地抖了抖肩，没说什么。
　　陈然把猫放起来了，但是没过多久又忘了，把它拿出来继续扯。不是陈然幼稚，因为店家说不同的拉法会发出不同的声音，还特别好心地给了陈然一张“教材”。
　　“明明就一种声音。”陈然抱怨。
　　郑杨回答，“让我试试。”
　　陈然看着郑杨，“你可别把它弄坏了啊。我来云院就买了这一个纪念品。”说着递给了郑杨。
　　然后郑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拉断了。
　　整根绳子扯掉，纸板也破了，只剩下陶瓷部分还能看看。
　　天知道郑杨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反正郑杨是在心里叫苦：我真的是只想试试啊……
　　现在这个行为和刚刚那句话似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韩忆走过来拍拍他的背：“和小孩子那么较真干嘛。”
　　郑杨委屈。
　　陈然也委屈。
　　陈然此刻还在盯着那个残废的猫，大概发呆了两分钟，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
　　“去吧。天意我不该养你。”
　　众人无耐，陪着他一起在太阳底下晒了两分钟。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所以在太阳下面晒会儿并不热，而且不是中午，光线很柔和。
　　“还有半个小时集合，要不要去哪里走走了。”陈然看了看手表问大家。
　　“不走了吧，在这里坐坐也好，今天走的脚都酸了，”韩忆说，“等下还要走回去。”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就在广场上坐下休息了。
　　阳光斜射在陈然脸上，呆滞着望着远处的一个角，看起来有种落寞的孤独感，郑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跑过去问：“我给你跑过去再买一个吧？”
　　陈然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本来就是个玩具嘛，反正我不会玩。休息休息也好。”于是郑杨只好退回去了：“有没有人要上厕所？”
　　“我！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