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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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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安然后脑阵阵发疼,昏昏沉沉地睡得并不安稳,隐约知道自己从包房被人抱上了车,又从车上换到了床上。一时间觉得身轻如燕,一时间又觉得跌入深渊,懒得睁眼去确认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真正清醒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日头,身上压着厚厚的被子,浑身酸疼。纪安然觉得有点儿冷,牙关上下轻轻打颤,扭转头想去找水喝。小夜灯的光开着,萤火虫一般的微光,照得她眼眶发热,才一个激灵清醒应过来。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纪安然看过去,光线从路谦身后充盈过来。路谦穿着居家的衣服,正端着杯水进来:“觉得好些了么?”
纪安然心里隐隐猜到这是路谦家里,可是看着路谦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还是差点没从被子里跳出来:“这是你家?”
路谦点了点头,把水递给纪安然,摸了摸她的额头:“把药吞了吃点东西?”纪安然接过。水的温度刚刚好,纪安然把药囫囵吞下去,喝完水从被子里爬起来,却被路谦按了下去,眼神示意她不要起来。纪安然急道:“只进不出你想憋死我啊。”
没见过几个烧到三十八九度还能活蹦乱跳贫嘴的人,路谦只好退开一条路,将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外套给她披着。纪安然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穿着一套男士睡衣,顿时屁股像着了火一样,尖叫一声躲进被子里:“路谦……我的衣服呢……?”
路谦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你的衣服都汗湿了,总不能就那样穿着睡觉吧?我就给你换了。”
“你……我……”
路谦看她似乎想要抱头鼠窜的样子,装得越发无辜:“放心吧,那套睡衣是新的,我还没穿过,很干净。”
“你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纪安然蒙着脸,声音闷闷地,像是羞于启齿,可是又要做出逼问的杀气,路谦觉得好笑:“你的衣服我闭着眼睛帮你脱的。”
“骗鬼。”纪安然顿时缩回了被子不肯出来,“你出去。”
路谦将嘴凑到她耳边:“只有A却硬要穿B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路!谦!”可怜她从来漠视姐妹们的木瓜丰胸计划,现在变成了人生的污点……
纪安然欲哭无泪,却被路谦抢先一步按住,“别闹了,不是还烧着么,赶紧上完厕所回来休息。”
纪安然沮丧地裹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那你不许乱看。”
路谦似笑非笑,看着纪安然蹬蹬蹬跑了一趟厕所又钻进被窝。
路谦在纪安然戒备的眼神下帮她掖了掖被子,顺道摸了摸她的额头:“医生说明天如果还没退烧就直接打一针。还烧着,好好休息,头还疼么?”
纪安然立刻老实答道:“好多了,打针什么的……”
路谦惦记着她一天没吃东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
以为她会想想再说,没想到纪安然反应神速:“稀饭,酱黄瓜。”
“好,等着。”路谦顺着她笔挺的鼻梁刮下来,脸上是夜灯映出的明灭,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路谦将纪安然的手机拿给她就出了门,纪安然百无聊赖,给纪妈妈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近况,总之是报喜不报忧,然后果断挂断。觉得无聊,通讯里翻了一遍,骚扰了几个熟人,抵不过药效的催眠,不多时就酣然入梦。
直到被门铃声吵醒。
纪安然眼睛都睁不开,头重脚轻地去开门,昏昏沉沉地摸索着,拧了门把手,门才开了一条缝:“路谦,你怎么出门不带钥匙啊?”
话音刚落,眼帘映入的却是一个与路谦年龄相仿的女子,卷发披肩,穿着皮草的小外套,紧身皮裤,足有八厘米高的高跟鞋……纪安然原本一看这身行头就犯晕,可是这人却不用浓妆艳抹,自然而然显出干练与野性的两种气质。
那女子看见纪安然开门,似乎也愣了一瞬,才问:“我可以进去么?”
纪安然哦了一声,退开一步,让出一条道来,八厘米的高跟鞋让那女子呼吸着比纪安然高出半个头的空气。
“怎么没开灯啊?”那女子轻车熟路地按了开关,自己坐在沙发上。
虽然屋子里开着暖气,可是纪安然还是觉得冷,哆哆嗦嗦着问:“请问你是……?”
“哦,我叫方珺,路谦的未婚妻。路谦没有跟你说过么?”
纪安然看方珺进来的阵仗就怀疑是路谦的什么人,听她报上名讳,心道这下子狗血照进了现实,她牙关打着颤,却不肯嘴软:“未婚妻?准确的说,是前女友吧?”
这下子方珺脸上挂不住了,像打了霜的茄子,要多难看又多难看。纪安然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好意思,我还在感冒,你如果等路谦的话就自己坐坐吧,他给我买稀饭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纪安然自己溜进房里被窝,头昏脑胀的时候又觉得好笑,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今天怎么就会没事儿去找人怄气?结果她自己还没捣鼓明白,方珺却追着她进了房间:“你是他什么人,怎么会住在这里?”
听她拷问犯人一般颐指气使的语调,纪安然索性说道:“我是他什么人,你自己看不出来?”
方珺冷冰冰地:“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还没结婚就住进人家家里!”
“别说得你们的关系好像受到了法律保护一样,你跟路谦纠缠至今也没有结过婚吧?大家都是水,你何必在我面前装纯呢?你刚从封建社会穿越来的么?”
纪安然其实精神恍惚了,随口回她,听在方珺耳朵里却带了刺:“我说他怎么死都不回头呢,原来是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上了。”
纪安然只记得电视剧里老婆骂小三都这么骂,这时候一听什么“小妖精”就来了火气,顿时灵台清明:“你妈的小妖精,你全小区都不是小妖精就你是小妖精!结了婚都能离呢,不过是订婚,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你!”
方珺是何等人,在谈判桌上都从不输人,今天大概是真的生了气,反而反驳不出来,被纪安然骂得脸色发青。
纪安然说道:“你改天再来找路谦吧。”
“嘿,你还真当这儿是你自己的家呢!”
“不巧户主写的是我的名字!”
“不要脸。”
“姐姐,你骂人能不能有点创意啊!”纪安然知道自己稳坐上风,反而一点也不生气,骂着骂着自己开心起来。
“安然,起来了?怎么不关好门?”
里头两个女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路谦在玄关换完鞋,提着保温桶进门,听见里面是两个人的声音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面面相觑了一瞬,路谦拉着方珺出来,顺手带上房门:“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抄在胸前,脸扭过去:“我想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么?”
“方珺。”
其实在看见方珺与纪安然争吵的那一刻,路谦心里竟不为纪安然担心,方珺固然厉害,可是单论吵架的话,他倒还没见过几个女孩儿的嘴比纪安然更刻薄的。
纪安然隔着房门,听见路谦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们已经结束了,一年前,我们就结束了,这个答案,难道还不够明白,请你不要再介入我的生活,可以么?”
“路谦,我们一起的那些年,你要我怎么忘记?你说分手我们就分手,我们的那段感情到底算什么!”
“我曾经的确很喜欢你,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美好,但是经过那件事之后,我想你跟我都看得很清楚,我们——不合适。”
他们在最最困难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他们说不,全世界都不想让他们在一起,他们却咬牙度过了难关,举步维艰,却坚定不已。可是当这个世界对他们微笑了,柳暗花明的时候,他们却无法对自己妥协。
两个太骄傲的人,终于还是不能走在一起。
在那之后,方珺放下颜面来找过路谦好几次,可是每一次路谦都是冷冰冰地拒绝,这让她心灰意冷。
“你之所以不同意……是不是因为她……?”
“方珺,我警告你,不要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你竟然为了这么个黄毛丫头威胁我!”她在人前骄傲坚强得像一匹美洲豹,可是在路谦面前也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跟你的事情,与安然没有关系。”路谦手按着方珺的肩膀,不再温和有耐心,“方珺,我跟你,也不再有关系,以后我这里,非请勿入。”
纪安然听见路谦的声音似有几分阴沉,是她从没听过的,不禁好奇。纪安然刚想竖起耳朵去听,却又只听到像是方珺哭起来的声音,心下骇然。果然不多时听见高跟鞋蹬在地板上的刺耳声响,路谦却没有动静。
纪安然稀里糊涂的,脑子里绷着的弦突然放松了,整个人就像在秋千上,晃过来晃过去,晃着晃着困意袭来,阖上眼睛就睡了。
却被什么东西给冰了一下。
清醒了几分,惺忪睡眼微张,迷茫地望向路谦似笑非笑地表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贴在脸颊上是路谦的手背。
路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迷离睡眼,喉咙有些发干。他被纪安然没有焦距的目光盯了一瞬,才干咳一声:“稀饭买回来了,要不要吃一点?”
保温桶里散发出热气腾腾的米香,纪安然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往路谦的方向低着头瞟了一眼,路谦却像没听到一样。
路谦扶住纪安然的肩膀帮她坐起来,把外套披在她肩膀上,倒出来一碗稀饭。
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勺子,路谦吹了吹稀饭,再用嘴唇感觉了一下温度,完全无视纪安然望住自己的目光:“张嘴。”
纪安然差点一口气梗在喉咙眼:“我只是感冒,不是断手断脚不能拿筷子,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你还不知道被人喂饭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路谦不依,纪安然伸手去拿路谦手里的勺子,路谦轻轻绕开,纪安然怕把稀饭弄撒了脏了被子,不再固执,竟真的张着嘴等那一勺子稀饭。
有了开头,接下来就好办了。
路谦远观起来有点冷冷酷酷的,纪安然接触过也见识过他的死缠烂打,可是这会儿只觉得他前所未有的贴心迷人。昏黄灯光下,路谦的双眼若九月天空般清朗,甫一触及就深陷,怎么也挪不开目光了。
纪安然渐渐不好意思起来,自然逃不过路谦的眼睛:“怎么了?”
“没,没事……”她有没有对路谦说过其实他很帅?
路谦突然莞尔:“安然,你刚才跟方珺说你是我女朋友?”
看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开心,纪安然有点儿莫名其妙:“我没有告诉她什么,她看见我穿着你的睡衣就误会了,我有什么办法?”
这误会得恰到好处,让方珺心里有个底,纪安然似乎也不讨厌被人误会成他的女朋友?
其实是被误会习惯了吧。
酱黄瓜酸酸甜甜,稀饭也是前所未有的香,纪安然吃得心满意足,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路谦煞有介事,捏住纪安然的下巴:“怎么擦嘴的呢,怎么还这么脏?”
“不会吧?”
路谦伸出手指够着纪安然的下唇,慢慢摩挲着,纪安然只觉得微微的麻,才知道自己被这人捉弄了,却没有甩开他:“喂……”
“安然,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纪安然心里警钟长鸣,找回了点儿神智,连忙往被子里钻:“我要睡了,我是病人,你,你不要乱来啊。”
路谦看纪安然拿被子蒙住脑袋,给她扯了下来:“安心睡吧,你男朋友还没饥渴到那种地步。”
纪安然是在一阵一阵的胃痛中醒来的。起初觉得是在梦里,疼痛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渐渐就从梦中挣扎着醒来,疼得嘶哑咧嘴。
夜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纪安然在沉静黑暗里冷汗涔涔,翻了个身,却引来了身侧的更大动静。
“安然,怎么了?”
却是路谦从床边探身过来,摸着纪安然的额头,纪安然这才知道原来路谦一直趴在床边没有离开,疼得迷糊中却有一丝安心。路谦伸手摸过去,满手是汗水,额头却不烫,他声音里多了几分焦急:“安然,怎么了?”
纪安然捂着上腹:“胃疼……”
路谦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忍一忍,我带你去医院。”
纪安然问道“现在几点了?你家里有没有胃药,给我两粒就成。”
路谦二话不说直接抱她起来,纪安然一面疼得厉害,一面在他怀里翻腾:“路谦你放我下来,我不想去医院。”
路谦有点儿生气:“乖点儿,别乱动。”
一千一万个不想去医院,却没力气跟他杠。
值班医生做例行检查,摸摸这儿,按按那儿,纪安然又痒又疼,想笑又想哭,有气无力的。医生问的问题诸如晚上吃的什么、平时饮食习惯什么的都是路谦替她回答的。
“只是些普通的症状,路先生不用太担心。今晚先打一针,明天再看看情况,如果情况没有好转就做个胃镜检查一下。”
纪安然看见护士小姐拿出针管心里就一惊,要不是真的疼痛难忍,只怕拔腿就要跑掉。
偏偏路谦是个察言观色的狠角色,长臂一伸,抱住纪安然坐在床上,朝护士小姐温和地笑:“你们快点。”
一手牢牢按住纪安然的手,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不要看,一会儿就好。”
纪安然没他力气大,闹了一会儿也就算了。针头钻了进去,纪安然只觉得像是被大蚂蚁咬了一口,手背上的疼痛清晰地传到脑子里,却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疼,不由得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被贴上胶布,路谦才放开了蒙住她眼睛的手:“安然?”
纪安然嗯了一声,不再做声。
护士小姐看两人情状:“小姐你男朋友真体贴。”
纪安然差点就蹦出来一句他是我叔叔,却听路谦笑着说了声“谢谢”。纪安然索性闭起眼睛来装睡,估计护士小姐被路谦的色相吸引,推着车走出两步又走了回来:“我们就在走廊最头上的值班室,有事情可以直接叫我们。”
打了半袋液体进去,明显见了成效,纪安然胃里疼痛大为减轻。原本的睡意被一番折腾这下子反而不困,纪安然眯着眼睛装睡,看见路谦时不时抬眼看看输液袋里的液体。
路谦一晚上似乎都没怎么睡,精神却还不错。见纪安然睁眼,路谦说道:“你再休息休息,我盯着的,没事儿。”
纪安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路谦,我要喝水。”
路谦起身去给她倒了水,试了试水温端过来。
纪安然却没有接,看路谦步步走近,微微有点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声音小若蚊蝇:“路谦,我们交往吧?”
路谦端水的手错愕在半空中,进退不能:“你说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纪安然认定他是故意逗弄自己,有点儿生气,撇过脸去不理他。
路谦抬脚就出门。纪安然颇为郁闷,她知道当时路谦对她告白的时候她自己岔开了话题不对,可是这男人怎么就这么点儿心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却见路谦走了回来,手里拿着温度计:“量一下看是不是烧得厉害了说胡话!”
纪安然拾起枕头就砸向路谦:“替我问候你二大爷!”
她这一动弹,差点儿就扯动了手上还挂着的针头,路谦对纪安然的爆脾气颇为无奈,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回床头:“安然,你是认真的吗?”
纪安然安静下来,点了点头。
昏黄的也灯光照在她侧脸上,长睫投下深深的暗影:“也许我并不是喜欢你,只是因为寂寞,只是喜欢有人陪的感觉,只是觉得你对我的关心很受用。可是……我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这样,你能接受吗?”
她需要把喜欢跟不喜欢说得这么明白,把有几分的喜欢再量化一下?纪安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路谦却明白:“安然,你不埋怨我……没有告诉你我跟方珺的事情?”
纪安然摇头:“我不知道。”
这么坦白。只有她能在自己面前这么坦白,也只有他,喜欢她的这份坦白。
纪安然不做声,路谦说道:“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安然,我起初说喜欢你的时候,你觉得我只是玩玩而已,你觉得或者做普通的朋友也不错,可是看到方珺出现在我家里……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吵起来的,不过至少你来了火气……明明只有吃醋的两个人才会吵起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了,至少是那么一点点?”
喜欢……路谦……?
纪安然听路谦条分缕析,言之凿凿,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可是要让她承认自己喜欢路谦,她又觉得像是中了路谦设的圈套,不置可否。
安抚她一般,路谦说:“你放心,我跟方珺之间,不管经历了多少曲折,发生了什么,度过了多长时间,都已经是过去,她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就像我跟苏远辰?”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注视里,她能说出来这个名字。
也许她跟方珺一样——念念不忘的都只是过去的时光,而不是渴望不可及的人?纪安然却灰心,若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
路谦的声音冷了下来:“安然,你还真敢对他念念不忘。” 纪安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抬头去看路谦的眼睛。
路谦低头吻下,唇舌间的的热度与声音的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纪安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路谦像是要将苏远辰的痕迹从她脑中抹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