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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七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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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你和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跟我们分享一下呗。”
很多人围坐在一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魏小满也是在场的,常夏他笑嘻嘻地说着,他分明知道我和段先生没什么关系,却还要来拆台。
魏小满才是今夜的主角,话题却莫名其妙地冲着我们来了。
我瞥了段先生一眼,不知道怎么办好——他让我少说话,看他眼色行事的。
段先生干咳一声,以目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们是在美国认识的。她在街上拍照,拍到我,问我是不是从中国来。那天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在暖阳下朝我微笑,她很美,美得像个天使。聊了几句,才发觉我们都来自北京,曾经是校友,我比她大几届而已。我们聊得很投机,我们一起去海边晒太阳,一起去公园闲逛,后来约定一起回国,但是登机那天,她没有来,也许她根本没把那约定当回事。我没留她的电话,自然是找不到她的。可是回国后,我又在商场碰上她,她告诉我,去机场的路上车子出了事故。我们真的很有缘,萍水相逢,却能再次相遇。”段先生面色冷静,言语中却饱含深情。
我第一次听段先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我不知道这是他从哪本小说里抄来的剧情,但是听起来不算夸张,而且很浪漫。
如果我们真的是这样认识的就好了。可惜我们的相遇,实在太尴尬。我的记忆只允许我回看到警局的场景,就戛然而止。
魏小满低着头,一言不发。她能说什么呢?听到前任聊现任,而且是曾经深爱过的前任,聊着现任多好多浪漫,任何女人都会翻着白眼在心里骂街的。
一般恋人分手之后,都会希望前任比自己过得差。所以段先生想要营造一种“我们分手后,我过的比以前不知道号多少”的假象。
这种想法还真是挺幼稚的。
你越是想表现你过得好,别人就越不会相信。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老王不曾偷,都是欲盖弥彰。真正过得好的人,至于出来秀恩爱吗?
好在段先生表现的足够自然,故事编的还算真实,我也没露出什么马脚,配合着他把戏演下去。好人好事做到底,送人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变成他女朋友了,也只能将错就错,等着导演喊咔。
常夏一看他出的题难不住段先生,于是又开始发难:“你们那么恩爱,干脆亲一个呗!”
“亲一个,亲一个!”随后,同桌人也都开始随声附和,唯恐天下不乱。
常夏他这是要整死我的节奏。他和段少棠才是亲戚吧!
在众人的围观下,段先生绝对有可能做出过分的事情——酒吧里的那种事,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手机震动,顾盼晨打电话来——及时的救命电话。
盼晨,我爱死你了!
我借口打电话逃离了饭桌。
段先生和魏小满还要对战好一阵,加上常夏哪个搅屎棍,火药桶不知道何时又会被点燃,我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被误伤多冤枉呀。
顾盼晨说他可以弄到哪个大明星的签名照,问我是不是想要。
我心花怒放,盼晨真是个好孩子,什么时候都想着小姨我!
我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前走,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状况,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我当时光顾着说话,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主要是因为,老子面前是泳池啊!
什么人冲过来撞了我一下,我顿时失去重心,朝前面栽了过去。
“扑通”一声,我跌进了泳池,溅起白色的浪花。
坠落是个什么感觉,我来不及多想,只觉得浑身被冷水激了,喘不过气来了,眼睛也睁不开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变得很沉很沉,坠落,坠落,像是要掉进无尽的深渊。
我挣扎着,蹬踹着,却抓不到岸边。
我讨厌水,更讨厌被水包围的感觉。
这水有多深?
我竟然踩不到底。
我不会游泳,也没想过要学。
小时候被水呛过,去海边坐船,差一点被大浪卷走。
好可怕。
童年阴影,什么人都摆脱不了的魔咒。
我想要喊,却喊不出声,我想要哭,却流不出泪,我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无助感蔓延在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冷冰冰的液体包裹着我,像是要拖我进地狱。我会死吗,我会就这么离开吗?
什么人在?
救生员?还是,段先生?
恍惚中,一只手托住了我的背。
而我,失去了意识。
落水那一刹那
“啊——!”泳衣美女们发出一声哀嚎,却都愣在那里,不敢去救。
她们以为我会自己出来,但是我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我掉进的是深水区,水深有两米多。
“愣着干嘛,救人啊!”常先生怒吼着,他可不想在父亲婚礼前夜搞出人命。
大家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到了,还是都喝得醉醺醺而恍恍惚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反正常先生的叫喊也没能把大家唤醒。
本来是该有救生员的,但是当晚单身大party,救生员也都玩忽职守,跟大家一起HAPPY去了。
常先生虽是心急,自己却没有要下水的意思。这不能怪他,谁让他和我一样是旱鸭子呢,下水岂不是要他的命。
段先生瞪了魏小满一眼,又望了常夏一眼,他站起来,脱去西装外套,小跑两步,纵身跳进泳池。
后来,段先生告诉我,他救我,也是要表演给魏小满看的。因为他知道,推我下水的孩子,是受了魏小满的致使,她想要我难堪。但她失算了,我不会游泳,甚至有恐水症,事情就这样被闹大了。
知道真相的我当然是失望的,但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段先生没必要救我,就算我真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把那算作意外,连工伤赔偿都不会有。
段先生总算是把我浪上捞上来了。
那时候我正翻着白眼,躺在地砖上,像只死鱼。
其实我也没严重到快挂了的地步,只是我当时惨白的面孔,着实把他们都吓坏了。
段先生为我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我把呛在气管儿里的水都吐了出来,也就醒了。活过来的我,深呼吸着岸上的空气,感觉幸福极了。
大家一看没事,也就散了,继续着单身夜PARTY。
可我还是心有余悸——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缓了好久,还是心慌乱跳,像是高血压,心律不齐,只好在段先生的搀扶之下,先行回酒店换衣服休息去了。
夜
段润明坐在床上,随意地换着电视频道。
他以为自己是爱魏小满的,可当颜小易落水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却充满了惶惑。
十年了,他却突然感觉,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以前的她是善良而理性的,梳着学生头,戴着眼镜,素颜,大笑,爽朗而可爱,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下此毒手,现在的她妖艳抚媚,头发做成了酒红色破浪大卷,戴着美瞳,画着浓妆,笑容僵硬,成了朋友圈里自拍照上千篇一律的面孔。
是她先提出分手的,是她放弃了这段十年的感情,自己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颜小易又碍了她什么事呢?
夜深了,他却失眠了,想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单身PARTY的露天会场。灯红酒绿,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当晚会散场,宾客离席,游人去而禽鸟乐,世界又会变得冷静,什么都没能改变。
保洁阿姨在打扫战场,捡拾着垃圾。游泳池里的水被放空了,大婶正在做着清洁。
“阿姨,那个手机是我的,麻烦您帮我捡一下行吗?”颜小易穿着自己的T恤短裤,跪在岸边哀求。
“小姑娘,这手机泡水了,恐怕要报废了呀。”大婶操着一口地方口音,仔细听才勉强听得懂。善良的大婶把那个泡了水的手机换给了我,但那似乎也是多此一举。
“手机不能用了?”段先生突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吓了我这一跳。他走路没有声音,就像个幽灵,我也是多次领教过的。
我抚着胸口,强笑道:“你试试把你手机扔泳池里,看看它还能不能用。智能机啊,比红颜还命薄,摔不得,湿不得,娇气得很。”
“我赔你个新的。”
“不用了——Sim卡又不会坏,资料都在。”我笑着回绝,“你不是送了我衣服首饰那一套装备吗,不比只手机贵啊。算了吧,我们两清了。”
“谢谢你不戳穿我。”我真没想到段先生会道谢。
“你是我老板嘛——”我笑着说,“以后有这种事情,你就直说嘛,我肯定卖你这个人情,拐弯抹角的,送这个,送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追问道。
“以为你钱烧的呗!”我翻了个白眼,“这次你欠我个人情,怎么算?”
“你刚才不是说两清了吗?”
“我是说钱两清。”
“那你想怎么样?”
“嗯——”我转了转眼珠,笑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不许赖账。”
我伸出右手小指,他笑了笑,会意地学着我做。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突然笑出了声,我一瞬间觉得他走火入魔了。
我问他有什么好笑。他笑着说:“你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
我鼓起嘴巴,皱着眉头,片刻,回击道:“我还小呢,人家只有十七岁,未成年。”
他笑得更高兴了,眼角浮现出了鱼尾纹。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灿烂,他笑起来的样子,比他平时板着张脸讽刺人要可爱的多得多。
“你总要保持一颗年轻的心,才能老的慢呀!”我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来着,“年轻,就是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魏小满结婚受了刺激,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笑,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本来我应该生气他骗我来海南的,不过看到他笑,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我不敢肯定,段先生的那种表现,算不算是回光返照,也许他明天就驾鹤西去了也说不定。
后来,我们又去海边散步,坐在沙滩上看星星,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当然都是我在没话找话,他只负责回答。
段先生面色不那么冷峻了,话也略微多了,偶尔也在笑了,这才像是生活中的状态,就是那种穿着T恤短裤,带着黑框眼镜,端着茶杯的状态。
人不可能永远端着,总会累的,会想要表现随意的一面。我希望他可以更信任我,至少在他对着我的时候,可以卸下武装,随意一些,轻松一些,快乐一些。
我知道,他虽然在微笑,但其实一点都不好。戏可以做给我看,可以做给前任看,却唯独无法做给自己看。无论怎么欺骗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他一定也曾经和魏小满如此花前月下,可如今却只能跟我这个助理瞎凑活,真是可怜。
段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更不知道,这一切只有魏小满心里清楚。
我们所了解到的真相就是,年轻有为的段先生输给了一个老大款。况且,如果段先生愿意,他可以随时变成大款,所以这说明,根本不是钱的问题。那又是什么问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