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寞泪》蕉下客16

1、侯门遗珠

　　沿着灞河走去，便是唐都长安。进了朱雀门，便是巍峨雄壮的大明宫。自龙尾道的尽头远远望去，隐约可见含元正殿最高处的龙首兽头。这是开元二十五年，张玉寞初入长安时经过的景观，即使心事重重复重重，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子，仍然无法不被长安的繁华所惊诧。
　　当然，如她这般的贱民，也只能匆匆远望一眼那夕照中的宫殿。自朱雀大道向后，张玉寞被带到了观花坊，大理寺丞张去逸的府上。
　　“若留此女，便请老太太与妾一纸休书！”张去逸的夫人姓李，乃是当朝宰相李林甫的堂妹，算起来还是留有李姓皇族血统的远枝宗室女子。平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说出要休书这样的话，可见她对于带张玉寞回到张府之事，是何等深恶痛绝。
　　彼时的张玉寞远远的呆在正厅之外的墙角下，她是张去逸年少轻狂之时，与太子府乐伎音娘所造之孽，比庶出更远远不如的私生女。张玉寞在很小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乃是大理寺丞张去逸。但是母亲不明说，张玉寞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也曾猜想父亲的家中是何等富贵，也曾心怀不满自己作为南阳乐伎的女儿活的何等贫苦。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麻布烂衫走进的，竟然会是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她更不知道的是，张去逸虽然只是个四品闲官，但他的母亲窦太夫人，却是当今天子李隆基的姨母。昔年武则天临朝，李隆基的生母刘妃因得罪则天皇帝，被秘密处死，甚至尸骨无存。李隆基年幼，从此由寡居的姨母窦氏抚养。故此长安城虽然遍地皇亲国戚，皇帝却对张家的这几个表兄弟颇为眷顾。张玉寞心里，一时欢欣雀跃，一时暗恨胡忧。但她想，母亲总算能救下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却不想，窦太夫人做出了决定：“把这孩子送回南阳老家，命人好生照料。那个叫音娘的乐伎，你万不可再与她有一星半点沾染。”
　　窦太夫人这一句话方才落下，门外墙角下的小女孩陡然间推开重重的朱漆大门闯了进来：“老太太。求您救救我娘。我娘是冤枉的。”
　　万不料这小小的女孩子竟然如此大胆，自己闯了进来，窦太夫人和张去逸还来不及反应，张夫人本能的便是大怒，冷阴阴的道：“这般无礼撒泼，也不知是谁家的野种，太夫人若让她进了我张氏大门……
　　张玉寞忍不住的哭喊道：“老太太，我娘真是冤枉的。她去刺杀皇帝，谁来养我，娘怎么会去刺杀皇帝！求求您救救我娘，我将来一定会报答太夫人的。”
　　她瘦瘦小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好几岁。脸色瓷白，说的好听点是肌肤如雪，说的难听点就是毫无血色。一双大眼睛衬得整张脸越发的小，十分可怜。她大哭大吼的说出这一番话来，其情可悯，其形却不免惹人讨厌。
　　张夫人忍不住的便笑出声来：“报答，你拿什么报答？你娘的案子是当今天子所定，翻无可翻！”
　　张玉寞怒极，当即向张夫人喝道：“你们不救我娘，我就满大街说去，我是张大人的私生女。”她一个小女孩子，看见了极其讨厌的人，口不择言，一时想说什么就冲口而出，可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惊心。张去逸和窦太夫人相互望了一眼，窦太夫人立刻转了一副面孔道：“好孩子。你有孝心，我们怎么会不成全。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一定将你娘救出来。”
　　张玉寞大喜，满脸还都是泪呢，就已经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一个劲儿的道：“谢谢老太太。”
　　窦太夫人慈祥的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安心回南阳，等我把你娘接出来见你。”
　　因为太过焦心，张玉寞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虽然，她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张去逸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向太夫人告了辞，便平生第一次，牵着女儿的手，离开了。
　　窦太夫人问一旁的张夫人：“听说你弟弟前些年曾经救过一个马匪的性命，还带累他差点丢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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